即便是萧挺不懂财政却也知道,这赋税一事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可以说是国家的头等大事,毕竟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不管对于国家还是个人,这钱米财帛都是一切生存的基础。
而且因为这些日子很是下了些功夫,所以萧挺更是知道,这朝廷的赋税一事,举凡何时启程,谁来押运,走哪条路,什么时候在哪里歇脚儿,什么时候该到长安,到了长安应到哪一处与谁交割,朝廷里都是有定数的,等闲便是晚了一天错了一步,那都是要问罪的!
但是现在,扬州送来的赋税却是足足的晚来了七天!
虽然这里面具体代表着什么意义,萧挺一时还理不太清,因为他毕竟还没有真正的在朝廷上呆过,但是据他想,扬州那边竟是如此公然地违反朝廷的规矩,想来定非空穴之风。
这种事儿以前可是从未听说过呢!
他一边心里胡乱东拉西扯地想着事情,一边迈步进了书房。
因为太平和青奴都出府去了,所以萧挺到了书房之后,便只是由一个椭圆脸蛋儿的小丫头伺候着洗了脸,那小丫头子又拿了一件轻便的家常衣服来与萧挺换了,这时萧挺才一屁股在书案前坐下来,把脑子里几件事儿都提溜出来,认真地咀嚼着。
这时,那小丫头子刚收了衣服出去,几乎是一错身的功夫,便又端了一盏茶进来奉过去,一者那小丫头明显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二者萧挺也没怎么留意,所以他这一伸手去接,却不小心一下子将茶盏给拨到了一边,当下那茶盏顿时便啪的一下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书案上更是洒了一滩茶水,便连萧挺新换的衣服上都泼上了不少。
这一下唬的那小丫鬟也顾不得害怕,赶忙便掏了帕子出来,慌不迭的要给萧挺擦,萧挺本就心里窝着烦恼事,当下遇到这种事更添一份烦躁,不由得抬眼打量了她一眼,见竟是昨天晚上自己从李敬业家里带回来的那一对姐妹中的一个,不由得便愣了愣。
因为李敬业送人是打着孝敬老太太的旗号送的,所以昨晚回来之后,萧挺便把事情一说,然后便将她交给了青奴来分处,却没想到青奴竟是把这两个小丫头给派到了自己的书房来。当下他心里不由得暗想,“青奴这妮子,也未免太‘懂事’了些!”
说法归说法,李敬业好心赠以佳人,且还是一对正值妙龄的双生子儿,岂会如他所说那般是拿来看的?说不得大家都是聪明人,这种事情是一点就透的,这对佳人么,自然是送来给萧挺铺床叠被的。
所以,青奴昨晚问过这对姐妹的来历之后,知道她们也都算得是官宦人家出身,因此自小也都是发过蒙读过书的,所以便很是“知趣”地将她们姐妹给安排到了萧挺的书房,一来可以红袖添香,伺候少爷笔墨,这二来么,少爷若是真想偷腥,便也方便的紧。却殊不知,这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片子,便是生得再怎么明丽可人,萧挺却也压根儿就不会有什么想法的。
当下他看见这女孩是那对双生姐妹中的一个,知道她们以前也曾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是被伺候惯了的,却从没伺候过别人,当下便也没说什么,只是自己弹了弹衣裳,见只不过多了几点茶渍,便也不恼,只搭手从那小丫头手里接过了手帕子去擦那书案上的水。
等到那手帕子浸足了水,他一边把手帕递回去,一边伸手摸自己的,却一下子摸了个空,这才省起,自己的手帕子竟是还在皇后娘娘手里压根儿就没要回来呢!
想起当时皇后娘娘擦完了眼泪之后便若无其事地把自己那手帕子据为己有了,自始至终捏在手里也不提还的事儿,萧挺便不由得一阵子心里乱跳。当下正好他抬起头看见那小丫头子竟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便不由没好气地冲那小丫鬟摆摆手,“罢了,刚才看你给我换衣裳,还觉得你是个细发人儿,却怎地这般笨手笨脚,赶紧去找东西来先把水擦了再说吧!”
那小丫鬟闻言一愣,旋即便想到,定是这位主子爷误会了,将方才给他换衣裳的自己姐姐误认成了自己,当下她也并不解释,只是扭头去找了一条毡布来将桌面擦拭干净了,见萧挺并没有发火的意思,便躬着身子退出去了。
她姐姐刚才便听见了里头的动静,正自担心不已的等在外边,见自己妹妹平安的出来了,这才以手抚胸,悄声的念了一句“弥陀佛”,然后一把扯着自己妹妹的手腕子远远的走开,到了廊子里葡萄架前,她见约莫离开书房有个十几步了,已经不虞书房里的人会听见什么,这才一甩手丢开了妹妹的胳膊,道:“我劝你只仔细些吧!”
这时两人并肩站在葡萄架下才看见,这两人果然是生得一模一样!她们一样的椭圆脸蛋儿,一样的娇小身材,又是一样的粉藕色宫样装扮,也都是十三四岁年纪,看去叫人分不清这个与那个,显见的不但是姐妹,竟还真是一对双生子儿。
只是,听了姐姐这劝诫的话,那做妹妹的却是撇了撇嘴,刚想分辩说刚才这事儿根本就不怨自己,但是还没等她说话,那做姐姐的便又道:“昨晚那几个老嬷嬷的话你又不是没听见,”她伸手指指那书房,“她们不是说,里边的这位爷虽是个好脾气,但是据说那青奴姑娘可不是什么好性儿,咱们初来乍到的,你仔细着板子!”
她妹妹闻言,竟也不再反驳了,只是冷哼了一声扭开了头,拿湿答答的手帕当扇子不住地扇个不停,过了好一会子才道:“我不似你那般是伺候惯了人的,谁能像你似的,爹娘老子的命还悬在蚂蚱腿儿上呢,你倒忙忙的认起主子来!”
那做姐姐的顿时被她这一句话给噎得面色通红,手指着她竟是张口结舌半晌说不上话来,末了只是道:“罢,罢,罢!我知道你是个气性高的,现如今我也说不过你!你只劝你别忘了,眼下你可不是县衙里的二小姐了,你已经是人家的奴才!别忘了上回在那个李家你吃的那十记板子,要不是说要留着咱们送人,你哪里还能爬的起来!”
说到这里,她才好像是突然的想起来,自己这妹妹自小便是那连脚脖子都飘在云彩里的性子,向来便不是那能低头做小的。便是当时在李家,这死妮子虽然挨了死命的十大板,几乎把那小命儿给打得只剩了半条,但是却自头至尾并未叫嚷过一声,那求饶的话儿更是不曾说过一句半句,当下不由得冷哼了一声,也别过了脸儿去,道:“你也不必跟我耍你那性子,我也更不劳你来教训我!既然你说到爹娘老子,……我自有我的办法!”
那做妹妹的闻言竟是丝毫不让般的针锋相对,“你的办法?我自知道你的办法,也无非就是把自己个儿的身子到处送罢了!”
“你……”那姐姐被她一句话又给气得浑身乱颤,但这时妹妹却打断了她的话,“我这里也劝你一句,你只珍重些吧!”
她微微仰首,手里的帕子兀自乱扇,虽是一身丫鬟下人的打扮,但看那神情,竟还是一副大家小姐的派头神采,“爹爹被关在牢里,我自然也知道你要为他求个从轻发落的意思,但是你别忘了,并不是你把这身子赔了进去就能救他出来的,再说了,你当这是哪里?这是长安!你便是想送,也得有人敢要!别没得搭了个清白身子,到头来却是一场空,那时候你还是个什么?”
那姐姐闻言不由再次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许是想起了当日在李府,她也曾想勾引那便府里的主子李敬业,但最后却只是吃了人家一瞥的事儿来,她不由得低下头,不一会儿,竟是无声地啜泣起来。
这时,那妹妹看着她这副样子,倒好象是把那刚才的气都消了,反而叹息了一声安慰她,“你也别哭了,你想想,爹爹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他会去贪渎?这纵是打死我我也不信!”
那姐姐闻言默然,又抽泣了一会儿,她便拿手帕子擦干了眼泪,道:“我的心思,你总是不会知道的,我只要你记住,将来不管怎样,你都要好好地待自己,别老是使你那个性子,你这样那样的,我能容你忍你受了你,别人可不会给你这般好脸,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说完了,她抽泣了一下,转身便要到西厢里洗脸去,却不提防这一转身,竟是正与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动冷眼看着她的青奴打了个对面。当下她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脸色刷地一下变得一片惨白,只是低了头小声地叫了一声,“青奴姑娘……”
听她这一声,那妹妹也不由吃了一惊转过身来,却见青奴突然绽颜一笑,“这又是爹爹又是身子又是吃亏的,你们姐妹俩说的可是好热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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