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招来横祸
三十一列席政治局会议
11月15日,对我们的批斗进入第13天。这天下午5点半散了会,6点钟我回到家里,6点半接到谢静宜的电话,要我7点钟在西南门上车到人民大会堂去。我问干什么,她说:”你到大会堂北门下车后,告诉哨兵,你是清华大学的刘冰,他会领你进去。”其他什么也没说,她挂了电话。这莫名其妙的通知,引起了我的疑虑和紧张。我放下电话大声叫:”既英!你上来一下!”她正在楼下厨房里做饭,听到我叫,立刻上楼来问:”什么事?”我把谢静宜的电话通知说了一下。她说:”现在到人大会堂干什么?”我说:”我问她,她回避不说,这必有鬼。今天是批斗我们的第十三天,什么罪行都揭了,什么帽子都戴了,反毛主席、反党、反革命,总不会到人民大会堂开会吧?唯一的可能是要我到那里先谈话后逮捕,这是个骗局!”苗既英说:”这是真的吗?能这样吗?”我说:”这还能假吗?这就是现实,残酷的现实,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呀!”她哭了,泪水成串地流下来。她说:”这是屈打成招呀!几十年来,我们对党忠心耿耿,怎么是这个下场!毛主席糊涂了,真糊涂呀!我们往哪里说理呀!”我说:”你别哭了,事情已经这样,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办。”她擦了擦眼泪说:”我们也别太老实了,你现在立刻离开北京到老家去,这是他们逼的。我留在家里,一切由我顶着,要抓就抓我,孩子都大了,我们没什么顾虑,总不能株连九族,抓孩子吧?”她已经没有眼泪,脸色镇静而坚定,从心里吐出的这铿锵话语深深地打动了我,我感到她不再像一位普通妇女,而是一名视死如归的战士。我说:”我赞成你的精神,但是不能走,走了反而又多一条罪状,最终还是我们遭殃。我考虑还是一切按党的原则办,他们要我到哪里,就到哪里,就是死了,毛主席、党中央还得把我们这一案搞清楚,几十年后还得平反。现在我就按他们的通知到人民大会堂去,你作好一切准备,如果我被抓起来,你要给孩子们通个信。”我看看手表,时间已到,拿上大衣,准备下楼。她从口袋里拿出些钱交给我说:”你带上,我下楼给你煮几个鸡蛋,晚去几分钟他们能怎么样,你晚饭还没有吃呀!”我找了个本子,把钢笔灌满墨水,口袋里装了两个煮鸡蛋,7点零5分离开家。她送我上了车,在握手分别时,她的泪水滴在了我的手背上。
开车的司机很严肃,好像是要和我保持距离、划清界限,一路无话。我集中思想,准备应付即将到来的一切。我想,如果有人跟我谈话,很可能把问题集中在写信的动机、要达到的目的上面,也可能追问我的后台是谁,与在学校的批斗会和个别追问差不多。这也没什么,我实事求是,如实回答,正像苗既英说的,要光明正大。如果不讲理,要抓我,那我也没办法。拿定主意,服从党的决定,在组织原则上让他们挑不出毛病。如果把我关了起来,那就作长期斗争的准备,让时间为我讨回公道,换来胜利。车子突然停了下来,我发现已经到了人民大会堂北门的台阶上。下了车,我向门内走去,哨兵拦住问:”你哪个单位的?干什么?”我答:”我是清华大学的,我叫刘冰。”哨兵说:”你跟我来。”刚进门内,一位穿军服、干部模样的人说:”你是清华的刘冰?”我说:”是!”他说:”好,你随我到这边来。”我随他走进了一个会议厅,据我的记忆,就是东大厅。厅内有几个女服务员在摆放沙发和茶几。后来汪东兴同志来了,他问:”你哪个单位的?叫什么名字?”我答:”我是清华大学的,叫刘冰。”他说:”啊!你就是刘冰!过去没见过面。”这时谢静宜来了,她看着我恶狠狠地说:”你来了。”然后她和汪东兴一边走,一边小声说话。我怕影响人家保密,赶快走到一个较远的沙发前坐下,等待着。我在想,大概就是他们两人加上吴德、迟群跟我谈话吧?我看看大厅一侧墙壁上的挂钟,差五分8点。这时陆续进来了一些人,先是政治局委员们,接着胡耀邦、胡乔木、周荣鑫、李昌同志来了。大家都在摆成圆圈形的两排沙发前入座,政治局委员在前排,其他人都坐第二排。邓小平和叶剑英两位副主席靠近坐在一起。我看到这种情况,肯定这是政治局会议,原来我想的那些纯属主观臆断。于是我离开墙边的沙发走到会场内第二排座位挨着胡耀邦同志坐下。我的前面是纪登奎同志,他转过身子同我握手,我向他问好致谢。8点整,邓副主席宣布开会,说:”昨天主席接见外宾完了之后,把我留下,在场的还有张春桥。主席要胡耀邦、胡乔木、周荣鑫、李昌、刘冰同志参加政治局会议,主席说参加会议也是一种帮助。”邓副主席接着又传达了主席的其他一些指示后,走到张春桥面前说:”我耳朵背,记不详细,请你把主席讲的整理一下。”然后把记的两片纸放在张春桥面前的茶几上。张春桥狂妄地说:”我不整理,我没有记。”这种蛮横态度,对于中央副主席甚至主席都是不尊重的,我感到厌恶。邓副主席刚回到座位上,姚文元插话说:”今天列席会议的他们几位,恐怕还不知道主席对清华的批示吧?是否给他们传达一下?”邓副主席没有理睬他,他却大声嚷嚷重复着刚才的话,并指着我们问:”你们听过没有?”我说:”我听了,吴德同志传达过。”吴德立刻声明说:”我没有传达,我只是说了主席批示的精神。”邓副主席说:”那好吧!请毛远新给传达一下,远新你讲吧!”于是毛远新慢慢腾腾翻开笔记本念了毛主席的批示:”清华大学刘冰等人来信告迟群和小谢。我看信的动机不纯,想打倒迟群和小谢。他们信中的矛头是对着我的。我在北京,写信为什么不直接写给我,还要经小平转。小平偏袒刘冰。清华大学所涉及的问题不是孤立的,是当前两条路线斗争的反映。”这个传达,真如晴天霹雳!我靠在沙发上,脑袋昏昏的,耳朵嗡嗡的,心率加快,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会场上什么人再说什么,我全没听到,满脑子都是主席的批示。说我矛头对着他老人家,从何说起!真是天大的冤枉!我正是抱着对党、对领袖的忠诚,才向老人家报告迟群、谢静宜的胡作非为,怎么能得出这样的结论,说矛头是对着他的。我想不通,我怀疑。但这是毛远新传达的,白纸黑字,明白无误。现实是多么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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