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抗日战场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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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异国壮士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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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开会了,剩下这么多时间干什么呢?

一般人想到的都是在上海滩这个大城市逛逛街,买点吃的喝的什么。白川到底是名将,与众不同,他想到的是给天皇过生日(即天皇诞辰纪念日“天长节”)。

你别说,老家伙老归老,拍起领导马屁来跟年轻人比也不遑多让。

庆生的地点,选在了虹口公园(今鲁迅公园)。为了保证安全,规定华人不准入内,只有日本人和朝鲜人可以进出。

算起来,这朝鲜已经被日本吞并20多年了,虽然反抗从未中断,但在外面给人看,一定得比一家人还更像一家人。

场面那是相当隆重。白川、植田、野村、重光葵、村井(就是开头提四项要求的那个驻沪总领事),还包括一位河端贞次(时任日本上海居留民会会长),这几位在上海滩举足轻重的日本要人都悉数到场。

虽然是六巨头,但当天最耀眼的还数白川。

这老小子忙前忙后,又是阅兵,又是做主持人,出尽了风头。

活动分两部分。上午搞完阅兵典礼,中午起就开庆祝会。

中国的地界,老天也不向着他们日本人,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小雨,而且越下越大,一点也没有要停的意思,活生生就要把日本天皇的生日给搅喽。

这真是够杀风景的,不过观众们很快被感动了。

被主席台上的六巨头。

这几个哥们儿不允许别人给他们打伞,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一副砍头只当风吹帽的样子。按照庆祝会的程序,他们站起身,垂手肃立,大声唱起了日本国歌《君之代》:“吾皇盛世兮,千秋万代;砂砾成岩兮,遍生青苔;长治久安兮,国富民泰。”

这是一首文言歌,兄弟我找到了一首今译,现摘录如下:

我皇统治传千代,一直传到八千代,传到细石变岩石,传到岩石长青苔(当然了,长了青苔后还是要继续传下去的)。

也不知道是谁写的,没听过唱,就歌词而言,怎么看怎么像一首打油诗,跟那个“鸡叫一声撅一撅”的前三句水平也差不太多。

台上唱,台下当然得和。一时间军民联欢,其乐融融。

台下有个日本侨民听得激动,从肩上取下一只水壶就扔上了台。

如果是在唱堂会,这种举动很好理解,也十分平常。别说扔一水壶,扔戒指、扔支票的都有,这叫捧场。

可这里不是堂会,再说与唱国歌的庄重严肃气氛(特指日本人,我要唱这个肯定从头笑到尾)也不相符。

有些古怪。

还是日本警卫反应快,失声叫了起来——炸弹?!

猜对了。顺便祝贺你一下,都学会抢答了。

没错,这就是传说中的炸弹,水壶形状的炸弹。

此前,谁也没有注意到投弹者,因为他跟台下任何一个日本人没有什么两样:西装革履,背个“水壶”,拿个“饭盒”,在台下一动不动地看着,样子要多乖有多乖。

他当然不是什么日本侨民。他是朝鲜人,名叫尹奉吉,为朝鲜流亡政府下属组织“太洛太”(相当于我们中国的武工队)骨干成员。

那个“水壶”和“饭盒”都是他随身携带的“象形炸弹”。

在此之前,尹奉吉已经多次混在人群中,对现场情况进行了侦察,并通过目测和步量的方法,选定了投弹的最佳地点。另外,他还在日本书店买到了白川的画像,在心里记住了这个人的相貌,因为他的重点刺杀对象就是白川。

事实上,尹奉吉是相当有耐性的。

早上8点,他就夹在日侨中间混进了公园。那时庆典还没开始,没有谁看出他和其他人相比有什么异样。

9点,阅兵式,白川对军队进行检阅。他还离着检阅台很远。

10时30分,庆祝会。六巨头轮流在台上演讲,尹奉吉索性像没事人一样在园内四处转悠。

11点,他一边转一边挤,看似漫不经心,最后挤到了离检阅台左角处仅10米的地方。

就是这里了。

现在,他点燃了一支香烟,等待那个最佳的时机。

11时40分,下雨,不光是六巨头,下面受阅的1万多名日军官兵和数千日侨都在作秀耍酷,冒着雨大唱国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检阅台上的两面巨幅日本国旗。

就在这一瞬间,尹奉吉扔掉烟头,图穷匕见。

平日潜藏,处寻常巷陌而不露踪迹;临阵不慌,虽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突然一击,必致敌人以死命而不罢休。

杀手,真正的杀手。

我说过,朝鲜人搞剌杀,那是有天赋的。

难道他们是两千年前跑去朝鲜半岛的荆轲后裔?

炸弹扔到眼前的时候,六巨头还在那里比谁腰板挺得更直,比谁更能淋雨呢,哪里能料到唱唱国歌却唱来了一场横祸。

大家聚精会神做事的时候,千万不能开这种玩笑,来不及反应啊。

“轰”的一声巨响,六个人一个也没跑掉。

当然了,根据各人贡献不同,待遇还是有所区别的。

其中,白川最惨,据说身上一共取出了200多块弹片,这么多铁东东估计撑也能把一个人给撑死,当然得完蛋。中国有家报纸在报道时用了这样一个标题,倒是蛮对仗的:乘军舰而来,躺棺材而去。当然话中有话,但都是事实,日本人也找不出什么借口来发飙。

因为是给自己过生日才丧命的,裕仁很过意不去,下旨追封他为男爵,还做了一首打油诗以示哀悼,其中有“留取长相忆”云云。

白川“长相忆”了,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野村成了独眼龙。植田和重光葵都各自断了一条腿,成了瘸子(两人合在一起倒还是两条腿)。河端当晚死在医院里。村井是唯一的幸运儿,大概站的位置较偏,只受了点伤,没缺胳膊断腿,还算是一个完整人。

由于六巨头只是站成一排,而且中间估计还会隔开一点距离,这炸弹的能量可想而知。

两个月前“抗战胡子”胡厥文想做的事,朝鲜人尹奉吉一家伙都帮他搞定了。毕竟,干这个人家更专业。

英雄刺客尹奉吉当场被捕,后来被押往日本国内处决。殉难的地方,就是植田第9师团的老家——金泽。

在一些书中,我们可能经常会看到这样的句式:某事件“沉重地打击了一个某某的嚣张气焰”,“向全世界宣告了另一个某某是不可侮的”。

虹口公园事件当然也可以这样套用,但我认为,无论是从军事还是政治角度,都不宜对此类事件评价过高。

刺杀和暗杀,作为弱者对强者做出的一种英勇的反击手段,固然值得赞赏和敬佩,但它一般很难影响到原来的强弱对比,甚至往往还会起反作用。这是我的一个基本观点。

历史上有荆轲刺秦,但即使当时荆轲真的冒险成功,把秦王给杀了,燕国就真能逃脱覆灭的命运?

我看未必。

孙文当年带头闹革命,起初也爱搞暗杀,汪精卫就是其中比较积极的一个(只是技术不够好,被抓住了),但最后对清政府真正起到颠覆作用的,还是武昌首义。

甚至可以联系到现在的伊拉克、阿富汗,你搞肉弹那一套,除了无辜老百姓受连累,真正的英美大兵又被你干掉了几个?

我看到有些文章上说,虹口公园事件长了我方志气,灭了敌人威风,震慑了日本,使其不得不重新回到谈判桌上来(大意如此)。

长我方志气,这是肯定的;灭敌人威风,那也是有的。但要说是因为这个事件,日本人才降尊纡贵,跟我们重启谈判,个人觉得这个结论有点大了。

亡命之徒们(那些疯狂的日本军人)如果这么容易就被“震慑”住,那就不叫亡命之徒了。他们最爱干的事就是无事生非。现在你有事了,他当然更疯狂、更亡命。

虹口公园事件的发生,实际上是在敏感时间发生的一个玩火举动。我们看着爽,但其实真的很危险。

因为时间不对。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2月29日,那就好极了。期间正是两军交锋之际,所谓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主将殒命,必然会使日军军心大乱,所谓的七丫口登陆可能也就实现不了了。

然而这是在停战期间,双方已经在谈撤兵的事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这种事,对日本军队中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好战分子来说,简直可以说是求之不得。所以当时就有人称这是第二个萨拉热窝事件。在日本国内和上海,已经有些人在蠢蠢欲动,想找中国人的麻烦,并借此引发更大争端。

实际上,从后来披露的事实来看,也的确有国人在幕后参与策划,甚至19路军的主要将领和有“中国暗杀大王”之称的王亚樵(又一位猛人)都在里面。据说是他们联合上海的朝鲜流亡政府安排了这次刺杀行动(中方出经费,朝鲜出人)。

这里有必要交代一下中朝之间的关系。中国民间抵制日货起于“济南惨案”,但大规模行动则是从万宝山事件朝鲜屠杀华侨开始的。当年南京政府曾派人化装成日本学生到平壤进行调查,看到满街都堆放着华侨的商品,连车都开不了,其状甚惨。

万宝山事件从本质上说是日本发动的一次有计划的调唆,但事实上并不成功,因为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很快中朝民间就达成共识,把仇恨矛头对准了共同的敌人,所以朝鲜流亡政府明里暗里一直得到中国方面的保护和支持。

在虹口公园谋刺案中,由于刺客尹奉吉坚不吐实(这一点朝鲜人一向很为硬气),负责刺杀行动的朝鲜领导人也在事后成功逃脱,导致日本人手里并没掌握中国参与其中的真凭实据。更重要的是,当时的日本正好碰到了一件让他们更头大的事。

那就是虽然在东北搞了一个伪满洲国出来,但外面有李顿调查团找麻烦,里面有东北义勇军一拨一拨地翻江倒海,关东军的日子那是相当难过,急需上海这边调兵过去支援。

也就是说,至少政客们(包括那个以强硬出名的松冈洋右)已经都清楚,日本在上海再也玩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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