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白怜之后,郭知宜懒洋洋地躺回了自己内室里的贵妃榻上,闭着眼睛小憩。
但许是原主在北境边关养成的习惯,这具身子对周遭的异动敏感至极,即使睡着了,也警觉得很。
郭知宜便是被果盘放在桌案上的声音吵醒的。
郭知宜抬手搭在眼上,翻了个身,侧倚在榻上,掀起沉重的眼皮,看清了眼前的人之后,浑身绷紧的皮肉才松懈下来。
白苏歉疚道:“郡君见谅,大皇子殿下派人送来了些果脯和干果,奴婢原想放些等着郡君醒了,却不曾想扰了郡君。”
“无妨无妨。”郭知宜摆了摆手,在宫女的服侍下净了手,捏起一个蜜饯往嘴里送,“你身体怎么样了?”
白苏感激道:“谢郡君赐药,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
郭荣送来的蜜饯简直像是为她的味蕾量身定做的,甜度适中,增一分则齁,减一分则淡。
郭知宜忍不住又抓了几个,挥退众人问道:“宫里出了什么事吗?我看咱们宫里多了些生面孔。”
白苏稍作思索,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郡君不在时,宫中之事,奴婢尽皆派人告诉了方将军。至于眼下,年宴将至,陛下欲大宴群臣,宫里忙作一团,除了傅家那位小姐的事,并没有什么异动。”
“而咱们宫里添的新人,都是陛下的意思。”
“皇祖父?”郭知宜抬眼,心中微惊。
“正是。奴婢觉得,这几个人应该是陛下特意调来保护郡君的。”白苏目露赞赏,“那两个宫女既踏实肯干,又很安分,平日里沉默寡言,从不多看多问。那四个内侍呢,奴婢瞧着,好像是有点功夫的。”
“爷爷费心了。”郭知宜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忽又问道,“父亲除了派人送零嘴过来,有没有交代其他的?”
白苏忙道:“有,来送东西的人说,大皇子殿下这两日皆赋闲在家,请郡君得了空回家一聚。”
郭知宜按了按眉心,该来的躲不掉。
“白苏,你帮我挑两套明日穿的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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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笼罩在薄暮之下的丞相府忽然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谁?”史倾棠放下手中的笔,诧异地看向前来禀报的侍女。
侍女重复了一遍,“是李家的大小姐,名唤秀秀。您在留菲园的赏梅宴上与她曾有过一面之缘。”
李家大小姐......
史倾棠想到了那个名字和本人都很鲜活生动的姑娘,轻笑了下,披上氅衣向外走去,“快请进来。”
“已经请到暖阁了。”
魏人辅师承史照温,家中摆设也带着书香史家般的风雅独特,丞相府的暖阁作为待客之所,更是魏人辅亲自布置过的,四周不乏名家名画,甚至博物架上还别出心裁地放了许多木头或石头雕刻成的假花。
但李秀秀根本无暇关注暖阁的风雅,她不安地绞着帕子,时不时地朝门边望着。
直到史倾棠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李秀秀霍地一声站了起来,“史姐姐。”
史倾棠听到李秀秀的声音里竟带了一丝哭腔,心中愕然,连氅衣都来不及解下,大步踏入了暖阁,“这是怎么了?”
李秀秀眼眶红红的,上前抓住了史倾棠的袖子,惶然地看了看四周。
史倾棠安慰地拍了拍李秀秀紧攥着自己衣袖的手,挥退众人,“出什么事了?不要慌,慢慢说。”
李秀秀稍一偏头从发间取出一根朴实无华的银簪,手握簪子的两端使劲一拽——
史倾棠瞳孔微缩,她下意识地伸手接过从中空的簪子里掉出的一小截绢布,“这是......”
李秀秀低泣着跪了下来,“求史姐姐救救我父亲。”
史倾棠将凝在绢布上的目光收回,托着李秀秀的手臂将人扶了起来,“别哭,发生什么事了,别慌,若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我自然愿意相助。”
李秀秀抹着眼睛,抽抽搭搭道:“这根银簪是、是父亲托人寄来的,我昨日才收到,发现、发现里面藏了这封信。再然后,我就发现我们家四周忽然多了很多陌生人,像是被什么人暗中盯上了似的。我、我和母亲在京城举目无亲,也不知道该找谁帮忙,而且事态危急,我只能出此下策,求史姐姐帮帮忙,求丞相大人救救我父亲。”
史倾棠视线又落在轻飘飘的绢布上,脸色凝重起来。
李秀秀的父亲可是正在晋州前线征战的李荣啊......李荣是大周名将,一向能征善战,而且为人谦和,在朝中和军中素有美名。
晋州前线发生了什么,竟逼得李荣以这种方式传信?
史倾棠不敢深思下去。
她深呼吸了两口气,打开这一小截绢布飞速浏览了一遍。
“急!军机被瞒,晋州告急!速禀圣上!速!——荣。”
史倾棠的心因为这寥寥几字高高悬了起来。
什么叫军机被瞒?
史倾棠双手攥紧,全身的神经立刻绷紧,她思索一瞬,果决道:“你在此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看看师伯在府上没有?”
“嗯嗯。”李秀秀可怜巴巴地看了史倾棠一眼。
“师伯呢?”史倾棠揪住一个仆人问道。
“回小姐,丞相正在书房。”
史倾棠点了点头,裹着寒风大踏步往书房而去。
守在书房外的侍卫远远地看见史倾棠过来,立刻迎上前行了一礼,“小姐怎么来了?相爷正在和房大人议事。”
“你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有要事求见师伯。”史倾棠在书房前站定,缓了缓气息。
房师叔在,那就更好了。
侍卫笑道:“不必,相爷吩咐过,小姐直接进去吧。”
史倾棠微愣,眼底飞快地划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我知道了,多谢。”
书房内,房朴诧异地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史倾棠,“倾棠?怎么了?”
“师伯,房师叔。”史倾棠秀眉蹙着,将刚刚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魏人辅盯着铺展在桌面上的绢布,沉默半晌,才疲惫一叹,“我原以为他只是肚量小了些,性情急躁了些。”
“也就师兄你会这么想吧。”房朴嗤笑,“一听说节帅回来,立刻巴巴地赶了回来,每天撺掇着朝臣在陛下眼前念叨,说什么节帅一个镇守外藩的皇子怎么能在京停留,和后宫吃味争宠的没脑子的嫔妃有什么区别?”
史倾棠差点没绷住表情。
房师叔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嘴毒。
史倾棠凉凉道:“房师叔别抹黑大周的嫔妃,大周的皇宫里现在还没有妃嫔呢!”
魏人辅点了点头,“嫔妃争宠,也不会做危害社稷安定的没脑子事儿。”
房朴难言地瞪了两人一眼:“你们两个,一个不尊长,一个不爱幼,过分了啊!”
“......”史倾棠面无表情,“房师叔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幼’呢?”
房朴:“......”
魏人辅按了按额头,“你们别吵了,这件事我会立刻禀报圣上的,倾棠你去劝慰劝慰李将军的女儿。”
“是。”
史倾棠回头扫了眼神色瞬间严肃起来的两人,在心中深处遗憾一叹,轻轻带上门离开了书房。
“所以,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史倾棠温和地笑着,柔声地安慰着李秀秀。
“太好了。”李秀秀擦去眼角的泪,挤出一个笑容,“多谢史姐姐。”
史倾棠掏出帕子,擦去了李秀秀眼角的泪,长叹道:“不必勉强自己,我知道,出了这样的事,谁能安心呢?”
史倾棠淡淡扫过李秀秀垂下的眼睛,状似无意道:“如果,你还是不放心的话,我倒是还有一个人可以引见给你。那人能帮上的忙说不定更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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