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离开茶楼以后,罗奇和杜正一都很沉默。在学校的时候他觉得调查应该很简单,可能就是某个粗心大意或是不负责任的法师在使用能力的时候被人类目击了,他们只需要按部就班地来了解一下情况,纪录成详细的报告,再提交上去也就完事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从关歆月说的来看,有人越了界。
有时候法师中会出现一些败类,以捉弄甚至折磨人类取乐。罗奇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有一部分大概就相当于人类中的变态,另外一部分则别有目的。而在折磨人类的那些行为中,没有什么比干扰人类的思维更过分的了,人类没有任何主动进行心灵融合的能力,他们能看到这个世界却也同时像个瞎子一样盲目,他们可能痛苦万分地沉浸在沮丧和恐惧里,却根本看不到那源头在哪里。
法师社会的主流对这种行为是唾弃的,也有监管措施,针对具备心灵控制能力的法师的监管措施甚至尤为严厉。但是这些问题就像人类的犯罪问题一样,从来都无法杜绝。
他们后来详细询问了关歆月一些零碎的细节,离开茶楼的时候就已经快到晚上九点了,罗奇虽然很想立刻去关歆月所说的乡下老屋里看看,但时间实在太晚了,杜正一好像也有些累了,精神头明显有些不足,他作为助攻队员,实在不敢在主力面前太僭越。再说,他也饿坏了。
他们在汉堡王凑合了一顿晚饭,罗奇觉得杜正一要么没吃过快餐,要么是不习惯,吃的非常慢。罗奇早就吃完了,叼着吸管盯着杜正一吃饭,突然意识到杜正一吃的慢是因为他的精神太差了。
他想了想,犹豫着问道,“你要没电了?”
杜正一只是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自动忽略掉了他的神来之语,很快就又回到了待机状态。
罗奇小心地打量他,忽略掉杜正一身上的那些光环,才想到这个人在三年前曾经死里逃生。罗奇对那天记得很清楚,他爸的夜班一直被拖成了白班,到了第二天的傍晚才精疲力尽地回家来。法师会遭受到的伤害有很多都是不可逆的,如果一个法师曾经濒临死亡又费了医生那么大力气才勉强抢救回来,不留下糟糕的后遗症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不知道杜正一的身体有什么问题,要是杜正一能主动说的话就好了,那样他还能注意一下。毕竟看眼下这情况,两个人恐怕要捆绑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
察觉到他的视线,杜正一又抬起头来询问地看了他一眼。
罗奇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他不好意思直接问他的身体怎么样。一是这毕竟是**,当年那件事老爸也被命令了保密——虽然老爸是个地地道道的嘴欠之人,回家就在饭桌上说了。二来他也不愿意说老爸是他的主治医师,那样就好像自己能沾上什么光似的。
他想了想,把注意力转回当前的事情上,“关歆月说过她的姑父有一个情人,我觉得这是个关键点,谋杀这码事不是情杀就是仇杀,既然确实有动机,那她姑姑就未必是暴病身亡的了。再说后来关歆月那段经历,能让她亲眼看到不可能存在的景象,这点只有法师能够做到。把前后两件事联系起来,怎么想都觉得她的姑父是被一个法师情人缠上了。”
杜正一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像是牙疼,“听起来确实不像是什么温馨的爱情故事。”
“你怎么说的这么不痛不痒,没同情心啊老大。”罗奇抗议地说。
杜正一哼了一声,“我只不过希望最好不要是这么麻烦的事,你想惹一个发疯的法师老娘们吗?”
罗奇打了个冷颤,连忙摇摇头。
杜正一放下手里的炸鸡条,皱着眉头擦擦手。“而且也有点说不通,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疯娘们,她要对付一个心脏病人确实很简单,可能稍微精通一点心灵控制就能办到。那她谋杀情敌之后,从此就可以跟情夫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了,为什么一年以后情夫还会死在一场大火里呢?这中间的变故,到底是什么?”
罗奇已经想过这一点了,张口便分析道,“关歆月的爷爷一直认定是女婿害死了女儿,他肯定想给女儿报仇。从关歆月的话里推敲一下,就不难看出这老头谋杀老婆前夫的嫌疑可不小。他既然有杀人的能力,那想办法再杀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吧?他杀了老婆的前夫,还能平安无事地跟老婆一家人相处几十年,他的智力水平肯定不低,情商也相当高。所以这一次他花了一年时间准备,终于找到机会杀了女婿。他报了大仇之后,回想自己这一辈子,年轻时见色起意,害人性命,年老时家破人亡,直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最后抑郁不已,酗酒身亡。”
他说到这里,眼睛里亮晶晶的,神思沉浸其中,也有些感叹,自己深深地相信了自己的推测。“他前女婿的情妇,那个疯巫婆最后猜出是老头子杀了自己情人的时候,老头子已经死了。她是此恨绵绵无绝期,找不到人报复,只好折磨老头的孙女。”
“可是那孙女又不是什么亲孙女,”杜正一说道,“你听出那姑娘话外之音了吧,她口口声声叫他后爷,算得上尖酸了,可见他们之间没什么祖孙之情。那疯婆子想要报复,也应该报复在老头子的老伴身上才对啊。”
“情妇是个外人,哪能了解的那么清楚呢?可能她就是按照常情推理,觉得孙子孙女是老头的命根子。”罗奇立刻就想到了答案。
杜正一却听得笑了,懒洋洋地打量罗奇,“你说你这天赋,不去说书都浪费了。你要是县官,你们地界肯定是从无悬案,一年120宗案子,你大约能靠脑洞侦破129宗。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一个法师想要害人,需要等到这个人去了某个特定的地方之后才能开始吗?如果关歆月十年不回老屋,她就十年不能报复她吗?”
罗奇被问住了,他想了一会也不能想到一个满意的答案。“那你觉得呢?”
“可能关歆月的姑姑就是病死的,她姑父就是意外身亡,她后爷什么都没干,就是喝酒把自己喝死了。”杜正一说道,可是他的神情很微妙,罗奇抓不住他的意思。
“那你怎么解释关歆月在老屋看到的情景呢?”
杜正一耸耸肩,“就像你说的,可能跟你妹妹遇到的情况一样,撞见鬼了吧。”
“靠!”罗奇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出声了,他慢慢地眨了眨眼,强作镇定地看着杜正一。“刚才有个鬼好像想要通过我的嘴,表达它的意见。”
“哈-哈。”杜正一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用不用哥哥我招个闪电来,把它从你身上电出去。”
罗奇笑了起来,突然转过一个念头来,“刘璃老师是不是特别擅长天气控制?”
“是。”杜正一虽然惊讶于他脑洞变幻之离奇,但是好像也对他习惯了,有耐心随时回答他完全不着边际的问题。
罗奇认真地点点头,半心半意地打了个呵欠,“咱们走吧,我困了。”
杜正一叹口气,“我真不知道你是傻啊,还是特别擅长转移话题。”
罗奇装聋作哑,一边站起来往外走,一边问他道。“如果真的是有个法师在折磨那个女孩子,明天你能看出痕迹来吗?”
“不确定环境下的能量测试不太容易,尤其是隔了这么长的时间。”杜正一说道,“看看运气吧。慢着,你不是我的吉祥物吗,有你在明天肯定能测出能量残留来。”
罗奇不理他的揶揄,“如果我们真的发现有法师犯罪,是不是需要上报给最高委员会?然后我们就等着他们再派人来处理了?”
杜正一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要不然呢?不报告?等着你在小美女面前露一手?”
罗奇的脸有些热。
“你那小妹妹的故事讲的不错啊,你是本来就特别能编故事呢,还是看见美女了就特别会聊?”杜正一继续调侃着他。
他恼火地说道,“要不然下次你上。”
“可别。”杜正一笑道,“我现在越来越能体会到你的优点了,刘璃老师这是硬塞我手里一把万能钥匙。”
罗奇还是有些怵他的,所以一时之间不知怼他什么好。其实他难得认真做事,今天还发挥的这么好,他对自己很满意。不过他转念一想杜正一本就是个不正经的人,话说成这样其实应当是在夸他,他不禁有些小得意。
两人来到酒店开了一个标准双人间,杜正一回房间洗漱之后就闭目养神,没多久就翻进被子里睡了。罗奇睡不着又不好意思太折腾,不方便去开电视,就拿出手机胡乱搜索着今天得到的关键字,搜来搜去都是鬼故事,最后连吓带担忧,大半夜的双目炯炯,惴惴半夜。
早晨六点钟的时候罗奇就起来了,去看了看杜正一没有动静。七点钟的时候罗奇决定去吃个早饭,八点整回到房间里,杜正一还是一动不动地窝在被子里。罗奇这时候才想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他的第一个想法是杜正一可是刘璃和裴枢两**师的心肝宝贝,就算不指望他能真正帮上这心肝宝贝什么忙,可要是心肝宝贝出了事他竟然没有及时发现,那他们两个**师不劈死他才怪。这个念头闪过以后,他才想到应该赶紧去检查一下杜正一的脉搏和呼吸。
罗奇搜肠刮肚地回忆起所有他老爸教过他的医疗知识,心急火燎地掀开杜正一的被窝,伸出手探向杜正一脖颈间的大动脉,指尖不但感觉到了杜正一温暖的皮肤和搏动的脉搏,耳膜还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杜正一当时就“操”了他一声,事后罗奇每每想到杜正一那忍无可忍又无可奈何的声音就尴尬,虽然那只有三个字,“罗奇,你……”
他当时还分出神来想到自己竟然击败了同年龄段最杰出的法师,杜正一很明显已经拿他没办法了。
当然后面气急了的杜正一缓过气来就骂得他狗血喷头,外加“不睡到十一点我死活都不会起来,你给我滚出去”之类的,巴拉巴拉。
罗奇退回自己的床上,彻底蔫了,这两天抖擞起来的聪明劲全数退散了回去,谁能想到杜正一还真就是困了?看他之前那一本正经深思熟虑的样子,他还以为他们应该一大早——最晚不超过早上六点——就杀到乡村古屋。谁特么能想到杜正一这么个传说中的大神,跟个**青年也没两样,火烧屁股了也照样能懒床。罗奇难得聚起的精神力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再也精神不起来,破罐子破摔,本来就没睡好,守着个懒床不起的老大,没一会就感染了困气,一觉睡醒的时候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
他睡的时间太长结果脑袋都疼了起来,两眼无神地爬起来,扭头看见杜正一也一脸睡多了的嫌恶表情,正坐在他自己的床边醒神。
罗奇再没什么兴头急着办正事了。书上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果然如此。罗奇被落难女孩激发起来的英雄情结,在他把自己睡废了以后,就再也凝不成结了。他昏头涨脑地跟着杜正一,两人出去找了个不错的饭店先吃了顿饭,吃完饭都已经两点多了,杜正一居然还去了一趟书店,买了一堆书,说是要了解一下人类文化。
罗奇到这个时候已经随便他怎么安排了,自己在书店翻了一阵子,突然想起来刘璃老师还给他留了个惩罚作业,等到杜正一来叫他走的时候,他垂头丧气地拎了两本讲论语的书跟着走。
这回他们终于开车往城外去了,按照关歆月给他们的地址,顺利地找到了那个村子。说是乡下地方,其实距离城市并不太远,出城绕过一个水库就快到了。可见就算关歆月的后爷爷眷恋乡下悠闲的生活方式,可到底也还是离不开现代城市提供的各种便利。
从一块路牌上看到齐家油坊村的时候正好是下午四点一刻,他们开车拐入一条村路,路的两旁栽着柳树,如今还不到时候,柳树的枝条上光秃秃的没有叶片。
这天算是个大晴天,天空却灰蒙蒙地泛着白,看不到一点蓝。寒烟漠漠,老树秃枝,映着落了煤灰的残雪。树丛后的田地里也望不见庄稼,依旧是黄土与残雪。
这一幅田园画卷透着说不出的晦暗孤寂。
罗奇看着眼前的景色,几乎连说话的兴致都没有,不知道关歆月家里的老人怎么会乐意住在这样的村子里。乡间的路上连一个鬼影都没有,杜正一加快了车速,转眼之间就到了路的尽头,一个拐弯后村子出现在眼前。几十座格局几乎一模一样的平房加院落,横纵排列在山林前的一处平坦谷地里。所有房屋的高度都差不多,屋顶全是为了便于晾晒庄稼而造的平顶。放眼望去,几十座平顶之上,只有一座屋顶,突兀地向天空伸出一个鲜红的十字架。
刚从车上下来的罗奇惊讶地张大了嘴,他看着眼前的情景,有些难以置信。“我的天,那是……基督教堂?在乡下?中国的乡下?”
“你问我吗?”杜正一双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抬头跟他望着同一个方向,“那你还不如问你自己的膝盖。”
罗奇闭上了嘴,想起杜正一对人类生活的不了解,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可跟他探讨的。他又看了看那座鲜红的十字架,在冬日乡村灰暗的背景下十分扎眼。
杜正一已经率先走进了村子,罗奇连忙跟着。昨晚关歆月曾告诉他们,她家的老屋十分好找,因为那村里的人用的大门都是绿色的四扇连开大门,把大门完全打开后足够农用大车通过,而她们家是两扇黑色铁艺门,所以只要看一眼就能区分开。村里的人家不多,要看遍所有人家的大门也并非难事。村中的路上十分安静,没有人撞见他们两个外来者,省了许多口舌。
不过罗奇发现杜正一进了村子就在往北走,好像已经知道了关歆月家老屋的位置。他好奇地问了杜正一,后者睨了他一眼,“关歆月说过一次,他们家就在村子北边靠近树林的地方。你听人说话只听热闹的部分吗?”
罗奇吐了吐舌头,抬眼望去,乡村教堂正在北边。
说是乡村教堂,其实根本不算是个教堂,走近细看发觉那只是一间民房而已。里面似乎还正常住着人,透过大敞四开的院门,能看到院子里还堆着柴禾垛,拴着一只看家狗。房子顶上立着的红十字,近看居然是件廉价的塑料制品,大概是主人定制的。房门的正上方,屋檐之下,用红漆刷着一个大大的汉字——爱。
罗奇站着看了半天,觉得好玩,拿出手机来还拍了两张照片。“这个有意思,土洋结合疗效好。”
杜正一摇摇头,“连我都能看出不伦不类。”他说完突然愣了一下,抬手碰了碰罗奇,“你看前面是个寺庙吗?”
罗奇回过头来,果然看到不远处的屋檐有些奇怪,并不是一般民房的改建,那还真的就是一座小巧的寺庙,里头的屋檐上还挂着一串五颜六色的布条,有些像是经幡。
“这小村子宗教碰撞的还挺激烈。”罗奇说道。
杜正一对这个也很感兴趣,两人加快步伐直奔小庙而去,此时天光已经略有些昏暗,庙门紧闭,上头悬一块小小的匾,写着“净土寺”三个字。
“净土寺。”杜正一念了出来。
“大概是净土宗吧,确实很适合乡下寺庙。”罗奇说道,见杜正一感兴趣,有心卖弄一下,继续给他解释。“净土宗是佛教在中国的一个宗派,入了净土宗修行不用读懂佛经,想要修成正果,度过苦海登西方极乐世界,只要多念`南无阿弥陀佛`这六个字,再加多放生就行。”
“这门槛够低的。”杜正一听了之后评价道。
“是啊,”罗奇说,“所以信徒众多。”
杜正一捅了他一下。
“怎么?”罗奇说,“觉得我是瞎掰?我很喜欢人类文化的。”
“不是,你看那个。”
罗奇转过来身来,一眼看见夹在教堂和寺庙中间的那户人家,禁不住呆住了,那分明就是两扇黑色铁门。他们刚才走过来的时候注意力都在教堂和寺庙上,根本没注意到中间这户人家的大门,竟然直接略过去了。
“我靠,左边是个庙,右边是个教堂,这特么会是什么风水啊?菩萨跟基督掐架的时候不就正在他们家脑袋顶上?这不闹鬼才怪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悻悻地走了回去。
铁门上挂着一把老式的锁头,杜正一从口袋里掏出关歆月给他的钥匙,试了一下果然打开了门锁。
“这可真奇怪。”罗奇喃喃地说,忍不住疑惑地再次左右看看,“这村子只有一座教堂和一座寺庙,有这么明显的地标,那丫头直接说他们家在教堂和寺庙的中间不就得了?”
杜正一没有说话,差不多也是一脸费解,含义不明地摇摇头,伸手试探地推了推漆黑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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