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子走进山门来到庙门前,有一老僧静候而立。
老僧伸出一手,做拦路状。
浪荡子开口即笑,有着毫不留情面的嘲讽和不屑,“别跟我说你是谁,也别跟我说你是哪家的走狗,拦得住我,尽管出手,拦不住我,就乖乖让路。”
老僧涵养深厚,也不露愠怒之色,只是摇头叹息。
浪荡子不以为意地一笑,向前踏出一步,然后伸手往老僧肩上一拍。
老僧脸色凝重,周身瞬间呈现出黯淡金色,整个人身后更是呈现出高有十丈的三面千手观音之相,一面低眉慈悲,一面拈花微笑,一面平静无波,千手千臂齐动,结成手印,金光大盛,从四面八方罗织成一面金幕。
不过下一刻,浪荡子就已经穿过这片辉煌金幕,轻飘飘地在老僧的肩上一拍,身形越过老僧直入庙门。
老僧顿时脸色灰败,不但周身金光散去,而且再也维持不住身后的千手观音之相,法相先是摇晃虚幻,继而烟消云散。
老僧双手合十,立在闭目不语,整个人好似一尊雕像。
鸡鸣寺仍是客来客往,不过所有人对刚才这一幕皆是视而不见。
浪荡子进了庙门之后,四下漫步,一直来到大雄宝殿之中。
此时的大雄宝殿中空空荡荡,不见香客,只有一名白发披肩的黑衣老者负手而立。
浪荡子停下脚步,笑道:“你果然在这儿,看来我没猜错。”
黑衣老者嗯了一声。
浪荡子感慨道:“真是有许多年没见了,上次碧游岛一战你也未去,可是一大遗憾。”
“遗憾?有什么好遗憾的?”老者淡笑一声,“是去看公孙仲谋战死,还是去看你狼狈而逃?”
浪荡子呵呵一笑,“狼狈而逃?倒也贴切,不过也得看从谁的手底下逃出去,天底下最大的两尊神没能留下我,这还不足以自傲?”
老人缓缓转过身来,平静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必转弯抹角。”
锦衣华服的俊秀男子轻声笑道:“其实也很简单,我在冰天雪地的苦寒北方待腻了,想要换个地方享受下江南风光,江都城里的三个娘们,其中有两个跟你的老主子关系匪浅,我提前跟你打声招呼,免得日后说我欺负孤儿寡母。”
老人定定地看着这个年轻男子,问道:“你就不怕重蹈覆辙?”
“重蹈覆辙?”年轻男子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上一次,张雪瑶搬来了自己男人公孙仲谋,仲谋兄有仙剑诛仙在手,我自当退避三舍。这一次,公孙仲谋已死,他的传人还不成气候,秋叶也因碧游岛一战而元气大伤,除非她们能请动完颜北月,否则谁能挡我?!”
谁能挡我?这话委实霸气得没边了。
老人正是平安先生张百岁,面对此等话语,他却是默然不语。委实是眼前这尊大菩萨的境界修为高绝天下,连一心置他于死地的完颜北月都无可奈何,自己比之完颜北月尚逊一筹,不是此人的对手。
论天下高人,道门掌教秋叶一骑绝尘,立于当世之巅,接下来的两人在伯仲之间,距离秋叶只差半线之隔,分别是后建国主完颜北月和玄教教主慕容玄阴,也正因为此二人的不和,使得后建朝廷与后建玄教内斗不休,正如大齐朝廷与道门的暗流涌动。
此三人与其余的地仙高人在境界修为上有着泾渭分明的高下之分,本来还能算上公孙仲谋,倒不是说公孙仲谋境界修为已经登顶当世,而是因为手持诛仙的公孙仲谋不能以常理视之,除了秋叶外,再无人敢说对上公孙仲谋有必胜的把握。
可惜公孙仲谋已经亡于秋叶之手,不过秋叶也胜得不轻松,最后那记镇魔锥让他折损十年修为,虽说秋叶即便损失十年修为也仍旧是天下第一人,但却妨碍了他的圆满飞升大道,所以他要尽快弥补修为,短时间内不会再轻易下山。
张百岁脸色凝重,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慕容玄阴,你不妨试试看。”
年轻人一挥大袖,露出本来真容,眉间一点朱砂红,好似是竖眼,黑发如瀑垂至腰间,目如寒星,面若冠玉,白衣如雪,整个人带着三分英气,三分妖冶,三分妩媚,还有一分凛然杀意。
正是被公孙仲谋称为有观世音之男身女相的慕容玄阴。
慕容玄阴向前踏出一步。
一圈气机涟漪以慕容玄阴落脚处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殿内有大风自生。
大殿**奉的三尊三世佛塑金身佛像竟是摇晃不休!
张百岁的黑袍猎猎作响。
慕容玄阴轻柔说道:“张百岁,你刚刚在江都招惹了道门,现在又想招惹我?你不是天尘,别那么不自量力。”
张百岁无动于衷,周身气机瞬间攀升至巅峰,左手和右手分别显化龙虎二相。
大殿之内一时间龙吟虎啸。
慕容玄阴放声大笑,笑声震得整座大雄宝殿摇晃不休,灰尘簌簌而落,他收敛笑声之后,森然道:“张百岁,叫你一声张长生,你就真当自己是长生不朽的神仙了?我还是那句话,别跟我说你是地仙几重楼,手底下多少喽啰,身后的主子有多少手段,谈不拢就是动手,谁赢了谁才有资格说话。”
张百岁脸色晦暗不定,他倒不是怕跟慕容玄阴一战,而是正如慕容玄阴所说,他已经招惹了道门,如果在这个关头再去招惹一个慕容玄阴,任凭他有通天本事也要在江南折戟沉沙。陛下交代的事情是重中之重,既然吓不住慕容玄阴,不如索性让他折腾去?毕竟那三个女子也不是什么软柿子,慕容玄阴以一己之力未必能将三人撼动。
张百岁轻叹一口气,缓缓散去双手上的龙虎二相,道:“你所言之事,我自会上奏陛下,至于你能不能在江南立足,就看你的手段如何了。”
见张百岁松口,慕容玄阴表情再次恢复成玩世不恭的嬉笑神情,提议道:“听说鸡鸣寺的素面不错,要不我请你吃一碗?”
张百岁平淡道:“大半个江都换一碗素面,太贵了,老夫可是吃不起。”
慕容玄阴低头摩挲着自己的小腹,轻声道:“饿得久了,胃口自然大,休说是一个江都,就是一个江南,我也吃得下。”
张百岁对此不置一词,转身离开大雄宝殿。
奇怪的是刚才两人在大雄宝殿内针锋相对,气机震荡之下,就连千钧之重的三尊佛像也要摇晃不休,可在外面竟是看不出半点异常,寺内的僧人仍是没有半点察觉。
大雄宝殿之内,慕容玄阴负手而立,仰头看佛。
不多时后,走进一名女子,白衣白鞋,披着白色轻纱披风,头戴与披风连为一体的风帽,遮住了额头,脸上蒙罩轻纱,只露出一双黑色的明亮眼睛。
女子迈着小碎步走到慕容玄阴身后三丈处,恭敬低头施礼,轻声道:“主人。”
慕容玄阴仍旧定定地望着三世佛佛像,头也不回地问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万无一失。”女子低垂着眼帘回答道。
“这儿不比北边,鱼龙混杂。”慕容玄阴的视线终于从佛像上移开,缓缓说道:“当年我一共调教了你们姐妹十二人,在各地分立十二处殿阁宗门。上次我入江都,带了六人,最后六人全部折损于江都城内,你在十二人中成就最高,我不希望你重蹈她们六人的覆辙。”
女子神情骤然一肃,恭敬应诺。
慕容玄阴挥了挥手。
女子徐徐向后退出大雄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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