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王廷臣等人任职京营的命令一起下达的,还有蓟镇总兵官的正式任命。
崇祯皇帝轻车简从到居庸关视察防务,并在居庸关城内处死守关将领王承胤以及蓟镇大帅刘策的消息,直到现在,才以朝廷诏令的形式正式公开,而同时公开的还有关于任命建昌营总兵尤世威担任蓟镇总兵官的命令。
这一消息当然更令朝臣大哗,一个接一个的文臣上书,批评皇帝这事做得太鲁莽太草率。
然而这些奏疏进了通政司之后,就如同石沉大海了一般,根本没有一点回音。
如今的这位崇祯皇帝,可是知道明末时期这些文官的脾气秉性的,因此对所有借机乱发议论以邀名的奏章,全部留中不发,不与答复,也不作处理。
因为他知道,跟这些以上书言事为职业的清流言官,一旦认真较劲起来,那么你就输了。
对付这些人,就得学学万历皇帝的办法,那就是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崇祯皇帝与清洗了蓟镇刘策势力之后回来的孙承宗,以及其他两个军机大臣,一番商议之后,很快就下定决心任命尤世威为蓟镇总兵官,并继续兼领建昌营。
与此同时,蓟镇总兵府移驻遵化,命令尤世威就近整顿蓟镇沿边各处关口卫所,对照兵籍核实兵员,并参照辽东棱堡筑城之法,重修沿边各口以及遵化城。
历史上,崇祯二年冬黄台吉率领建虏大军,就是从遵化北面的喜峰口、大安口等地攻入京畿之地的。
重新任命了蓟镇总兵官后,崇祯皇帝下旨申斥了蓟镇监军御史施邦曜,斥其未能恪尽监军御史之职责,致使居庸关沿线军备废弛,卫所人地皆失。
施邦曜也是连忙上疏,自请处分。
事实上,不是他不想恪尽职守,实在是他原本只是一个工部营缮清吏司的一个员外郎,骤然之间被赋予蓟镇监军御史的重担,与久镇边关的蓟镇总兵官、挂征北将军印的大帅刘策平起平坐,心里先就没了底气。
若是刘策配合还好,若是其不配合,施邦曜这样一个在蓟镇边军之中毫无根基的外来人,如何能够推动整个蓟镇按照自己的意愿整改呢。
凡是有皇帝明确旨意的,比如说自建监军标营,以及建昌营、三屯营前出塞外,名存实亡的昌平营裁减撤并,施邦曜都拿着尚方宝剑坚决推动落实了,但是沿边卫所清查整治这种事关蓟镇上下将官阶层直接利益的事情,却始终进展缓慢。
如今皇帝下旨申斥,心中虽然不平,但也没有办法喊冤,毕竟这是皇帝当初赋予他的责任,而居庸关的情况他也并非一无所知,但却无所作为。
蓟镇的事情安排好了之后,时间已经进入了崇祯元年十一月的中旬。
十一月十二日,崇祯皇帝先是在文华殿中,召见了内阁阁臣,将熹宗皇帝大葬的各项繁琐复杂的后续事宜,全部委托给内阁首辅李国鐠和阁臣兼礼部尚书徐光启代行,然后移驾武英殿,与三位军机大臣议事。
到了武英殿中,君臣落座,舍人侍立。崇祯皇帝斟酌着说道:“近日以来,朝廷上下对于朕整治勋贵及京营、卫所议论纷纷。一些言官御史也上书弹劾诸位,想必卿等也有耳闻。”
说完这话,崇祯皇帝略作停顿,看了看手下的这几位面色沉重的忠臣,然后接着说道:“对于这些议论弹劾,卿等不必在意,权当狂犬吠日就好。
“京营一日不堪用,京师就一日难万全。因此,整顿京营,是朕登极以来就一直想做的事情。
“如今在诸位爱卿帮助之下,总算是迈出了第一步。虽然是第一步,却是难得的一大步。
“卿等已历事三朝,对朕父兄作为比朕更为了解。先帝也曾决心整顿京营,然而却一再半途而废?何以如此?
“朕以为,朕的皇父皇兄只看到了京营的废弛,却没有看到京营废弛的症结所在。不清除掉依附在京营身上的蛀虫吸血鬼,整顿京营就是一句空话,不清除掉贪赃枉法、胆大妄为的勋贵武臣,清查整治京畿卫所也是一句空话。这就是朕为什么要如此这般作为的原因。
“可惜朝廷上下多有颟顸愚昧者见不及此,以为朕整治京师勋贵武臣,是为图其家财,或是因言治罪,一个个理直气壮地上书骂朕贪暴嗜杀。
“卿等久在朕的身边,对朕有所了解,想来也不必朕再作解释了。”
张惟贤、孙承宗、李邦华等人闻言,皆躬身说道:“陛下登极以来,宵衣旰食、夙兴夜寐,臣等皆历历在目,感佩不已。些许小臣,见不及此,上书切责陛下,实在无关痛痒,陛下不必在意。陛下之心,臣等皆知之,陛下之志,臣等愿行之。”
崇祯皇帝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说道:“有了卿等倾力支持,实心辅佐,朕就没有什么事情干不成。”
说完这话,崇祯皇帝接着说道:“朕意,京师三大营清查整肃、调整充实完毕以后,还要重新划分信地。除了神机营继续留驻京师皇城之外,五军营与三千营都要移驻京畿要害之地。卿等以为五军营与三千营移防京畿何地为善?”
听了皇帝说的这话,孙承宗、李邦华、张惟贤三人相互瞅瞅,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孙承宗当先说道:“陛下之意,臣等已知。如今京师南有涿州有新军训练大营,而东通州有皇明新军第一镇,北有塞外的热河镇守府以及蓟镇沿边的三屯营、建昌营,京畿防务已大好于前代。
“但是陛下在居庸关城上一番论说,让臣茅塞顿开。以臣看,为防范建虏绕道漠南蒙古叩边,如今京畿之地唯有居庸、密云两地需要驻防重兵。
“若陛下决心将五军营与三千营移防郊外,那么以臣之间,可将五军营移驻居庸关,三千营移驻密云卫。如此,京畿之地可保万全。”
孙承宗与李邦华在居庸关之时,听了皇帝的议论,就已经有了在居庸关和密云卫布防重兵的想法,只是当时还想不出从哪里抽调重兵前来布防,如今皇帝一提出要将京师三大营之中的五军营、三千营移防他处,两人交还一个眼神,就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因此,孙承宗一说完这个建议,李邦华马上站出来说道:“孙阁老所言极是,臣附议!”
三个军机大臣中的两个已经达成了一致,如今正处境微妙的英国公张惟贤,当然不便于公开反对。
尽管他对于将京师三大营拆分开来分散驻扎,并将五军营和三千营移防京畿远郊的做法持不同意见,但此时处境尴尬的他却没有合适的理由反对。
当皇帝的目光转到张惟贤身上的时候,只见他躬身拱手说道:“臣无异议!”
随后军机处的舍人们快速草拟了旨意,给皇帝审阅后,盖上玉玺,送出紫禁城,分别送进了五军营和三千营的驻地。
在决定了这件容易的事情之后,崇祯皇帝继续与三位军机大臣议事。
崇祯皇帝说道:“巩固京畿防务,除了五军营移防居庸关,三千营移防密云卫之外,朕以为还有一件大事要尽快着手。”
三位军机大臣听完这话,都抬头看着皇帝,静候下文。
只听皇帝接着说道:“京畿之地府县与卫所相互交织,政情民情之复杂,史所罕见。如今京畿之地东南西北皆有重兵驻防,兼且卫所屯田被占、军户流失,早已军备废弛、形同虚设了。
“如今朝廷出重拳整治了在京畿之地兼并占役最为严重的十数家公侯伯府,清理抄没田庄耕地超过十七万顷之多。”
当崇祯皇帝刚刚拿到锦衣卫和东厂送来的奏报之时,心中也是慨叹不已。
万历之初张居正丈量天下田亩,两京十三省耕地农田,总计约有七百三十万顷。
如今整个北直隶京畿之地,即便是把卫所和州县耕地全算上,充其量也就六十万顷左右,扣除了之前皇帝的皇庄、魏忠贤等阉党的田庄,剩下的一共才有多少宜耕土地啊?
而光是眼前抄家的这不足二十家公侯伯府,就占有了其中的将近一半。在这种情况下,你让普通的老百姓还怎么活啊?!
不过现在好了,皇帝捐献皇庄和大杀阉党而抄没的北直隶土地,已经被直隶总督府大规模募民屯垦,给分配出去得七七八八了。
崇祯元年七月以后云集京畿的陕西、山西、河南流民,多数都已经被陆续解送安置到塞外沿边之地开荒屯垦去了。
如今有了这些抄没出来的土地,募民屯垦的压力一下子就会小上许多了。
当然了,京畿之地卫所系统内的军户虽然沦为了勋贵世家的佃农,但是这些人耕种的土地,却不能只是抄没了事。毕竟这些人也是要吃饭,要生存的。
因此,看着眼前犹自吃惊不已的军机大臣,崇祯皇帝接着说道:“京畿周边的卫所军屯既然早已形同虚设,朕意,不若干脆非卫所设州县,变军户为民籍,同时改卫所世职为州县流官。朝廷既能增加赋税,而原本在籍军户又能耕者有其田,这样一来,岂不是官民两便、两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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