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杭州城北面的嘉兴府前不久才发生了民变,但是杭州城里的生活却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按照往年的情况,杭州城的周边府县若是发生了什么天灾人祸,不少人就会携家带口往杭州跑。
杭州城毕竟是浙江的首善之区,城高濠深衙门多,比别的地方更能给人安全感。
但是范景文到任之后的杭州城,已经大不同于往日了,虽然年关将近,街市繁华依旧,但却给了颇为熟悉杭州的温体仁一种颇不对劲的感觉。
坐在由两匹马共驾的一辆四轮马车之上,温体仁一边打量着并未封路清道的街市,一边琢磨着那里不对。
四轮马车的情况,他早在京师之时就已经知道了,所以当范景文等人将他请进仅有的一辆豪华四轮马车之上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惊讶。
而且他还知道,这辆四轮马车是如今的国丈之一田弘遇家在江南专营的生意,这一辆就是田弘遇为了打开在江南商业重镇杭州的销路而送给范景文的。
温体仁所知道的当然没有错,作为闽浙总督,同时也是作为浙江湖州府乌程县人,他在浙江巡抚衙门里面也有自己的眼线,虽然说不上掌握范景文的一举一动,但是浙江巡抚衙门里发生的大事,是瞒不住他的,这也是他作为闽浙总督的分内职责。
十月,四轮马车在京师投入使用,十二月初就被田弘遇的大儿子田敦吉带到了江南。
田弘遇一家虽然籍贯上是陕西人,但从他祖父一代到扬州经商定居之后,就已经可以算作是扬州人了。
田弘遇虽然通过田妃的路子,从皇帝那里要到了四轮马车的独家经营权,但是深知垄断不利于继续推陈出新的当今皇帝,没有给他全部的垄断经营权,而只是授予了他在江南的垄断经营权,而且每生产一辆,不管卖不卖出都要给皇家十块银元的专利费。
田弘遇不懂得专利费这个新鲜词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如今的皇帝不管以何种途径管他要钱,他都不敢不给。
再者说,田弘遇是商人出身,为人虽然贪鄙,但是经商的眼光还是有的,他这种皇亲国戚又不向地方缴税,虽然没有爵位,但毕竟有着锦衣卫指挥佥事的官身,地方官员也不敢管他,所以做生意向来都是一本万利,也不在乎每辆马车给皇家的那十块银元了。
这一次,田弘遇拿到了四轮马车在江南的独家经营权之后,就派出了自己的大儿子田敦吉,带着从工部下面挖来的几个工匠,回到自己在扬州的老家,开了江南马车行,招募人手,开工制造。
其实,一旦捅破了马车前轮转向和四轮减震的窗户纸,四轮马车的制造就毫无技术含量可言了。
所以,十二月初,崇祯皇帝大舅子之一田敦吉的江南马车行就生产出了江南第一辆四轮马车。
他还找了车夫,乘坐着这辆马车,一路从扬州赶到了南京,并利用自己的身份,拜见了南京镇守太监王之心,临离开之时,还将这辆马车送给了王之心。
等田敦吉回到扬州,江南马车行又生产了几辆四轮马车,他就把其中的一辆,亲自送去杭州,给了浙江巡抚范景文。
范景文当然知道皇帝这个大舅哥的意思,说到底不过是帮忙打个样,通过这种途径,向杭州的巨商富贾们做个推介而已,因此,范景文也没有拒绝。
到了迎接温体仁的时候终于算是派上了用场。
温体仁是闽浙总督,让他骑马吧,他毕竟是文官出身,让他坐轿子吧,他主管的是两省军务,如今的皇帝提倡武官骑马,连带着督理军务和带兵的文官公开场合也不方便坐轿子。
这个时候,就显出四轮马车的好了,既有类似骑马的速度,又有类似轿子的舒适。
温体仁坐在范景文给他准备的马车中,行了半程,终于意识到了杭州城的变化在哪里了。
那就是整个街市由于接近年关繁华依旧,但却少了以往人头攒动的人潮,尤其是那些沿街乞讨、卖艺、杂耍甚至游手好闲的街头无赖们。
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温体仁有目的地沿街观看,街头巷尾特别是犄角旮旯之地,果然没有了过去的那种流民或者乞丐模样的人了,大街小巷倒是因此干净整洁了不少。
一念及此,温体仁在马车中不禁摇头苦笑,心中想着的,却是传说中范景文在浙江特别是杭州的所作所为,暗地里对范景文的雷厉风行也是佩服几分,心想,简单粗暴,果然是行之有效。
到了浙江巡抚衙门,范景文、蔡懋德等浙江官员,将温体仁一行迎进了衙门后面的二堂之中。
新任浙江总兵张存仁则带着手下,领着郑芝虎等福建将佐兵马,前往已经收拾空置出来的原浙兵城内营地安顿休整。
浙江一众官员陪着温体仁及其属官在巡抚衙门里吃了午饭,温体仁即派人去传来了郑芝虎,就在浙江巡抚衙门的二堂议起了平乱剿贼事宜。
范景文当先说道:“下官身为浙江巡抚,对浙江民乱的发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太湖水贼屠阿丑祸乱嘉兴、湖州两府,搞得民不聊生,都是下官的罪责,下官不敢推脱,如今已向朝廷具折请罪。
“至于如何剿灭贼乱,既然已经劳动制军大人亲临杭城,还请制军大人训示一二!”
范景文此时四十二岁,比温体仁小了十四岁,在当年大明三十多位巡抚里面,也算是较为年轻有为的一位了。
见范景文上来就承担了浙江民乱的责任,温体仁捻须微笑点头,然后说道:“梦章贤弟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归根结底,浙江民乱乃是去岁和今年的天灾所致。贤弟到任浙江不足一年,哪里需要你来承担这个责任,当今圣主在上,也不会把这个罪责归咎到你的身上!
“今日,温某率军由福州来此,不是对贤弟你不放心,而是愚兄对乌程父老故旧放不下啊!说起来,倒是愚兄有些沉不住气啊!贤弟多虑了!”
说完这个,温体仁见在座的官员都看着自己,接着说道:“陛下将闽浙两省托付于温某,温某听闻浙西民乱,真的是寝食难安!今日我们不追责、不问罪,只是就事论事,尽快商量出一个剿灭贼乱的章程来。”
闻听此言,范景文点头说道:“制军大人说的有道理。下官先把浙西的情形说说。”
接下来,范景文把屠阿丑一伙带着乱民围攻湖州府城不下,然后转而继续往西,进入牛头山隐匿的情况,向来自附近的众文武说了一遍。
温体仁听了,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连连点头,说道:“不错,现在形势还算不错。湖州知府赵建极此人果然堪用。乌程县副贡凌玄房素有文名,此次看来更是有勇有谋,贤弟可行文湖州知府,将凌玄房事迹功劳上报朝廷,请朝廷予以奖励任用。”
温体仁当然听说过赵建极和凌玄房这两个人,因为一个是他老家的知府,一个是他的同乡,年龄虽比他小了将近十岁,但凌濛初的名字还是早就听过的了。
以前只知道凌濛初在湖州颇有文名,没想到居然还是一个颇有谋略和将才的人物。
见温体仁对湖州知府赵建极以及湖州乡兵首领凌玄房赞不绝口,范景文知道他得知湖州府城未罹兵灾心中高兴,因此连忙说道:“制军大人在乌程县的亲眷老宅安然无恙,大人可以放心!”
温体仁听完此言,点了头,没有再说这个事情,而是说道:“对于剿灭贼乱,诸位可有何良策?”
范景文与新任浙江按察使蔡懋德对视了一眼,然后说道:“制军大人来杭之前,我等议定了一个方略,正待报与总督衙门,后来总督衙门行文浙江,说制军大人亲自率军前来助剿,下官就暂时未往福州报备。”
说到这里,范景文看了看端坐一侧的蔡懋德,接着说道:“按察使蔡大人有一方略,下官与张总兵觉得稳妥可行。还是让蔡臬司为制军大人分说吧!”
听范景文说完这话,温体仁看向端坐一侧的蔡懋德。
只见这时,蔡懋德离座起身,躬身说道:“浙江按察使蔡懋德见过制军大人!”
温体仁见状,说道:“蔡大人坐下说话!”
蔡懋德再躬身行礼,然后坐下说道:“下官身为浙江提刑按察使,捕盗捉贼乃是下官的分内职责。以下官之见,我等但凡沉得住气,最终剿灭这股乱贼,并非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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