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绍文得到了他的回复，也没有再待下去，站起身，看着他。

他的视线还是看着窗外，没有施舍给他一丝的目光。

但他没有泄气，这是这一次，连声音都添了份老态。

“那我走了，阿煜，好好照顾自己。”

他不敢在他面前自称父亲，即使心中万般不愿，还是只能这样和他告别。

陆怀煜没有说话，只是在他离开之后，大门被关上之后，转过了身。

他看着大门的方向，然后缓缓地，视线又移开，落在刚刚陆绍文坐的地方。

他还有些晃神，和不可置信。

陆绍文什么时候，这么老了？

他和他记忆中的那个男人全然不同了，像是全身的棱角都被磨去了，连眼底都会不自觉露出一丝慈爱的模样。

他知道那不是他伪装出来的，他这样骄傲的人，无论在谁的面前，都不屑伪装。

可是他看着他眼底的关切，却只觉得可笑。

他这份父爱来得太迟太迟，迟到他早已不对他抱任何幻想。

可是他更恨自己。

明明应该是那样恨他的，可是如今看着他这样，竟然还会生出分心软的情绪。

他就这么坐在沙发上，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连许嘉禾走到他面前，都毫无察觉。

许嘉禾能够感受到，他不对劲。

从昨晚回来开始，他就是这样了，只是现在的症状更严重一些。

她不明白，为何沈荷和陆绍文会接连出现，更不知如何应对。

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他，才能让他好一些。

他不说话，也不看他，眼底都是灰暗，让人看着格外的心疼。

许嘉禾不忍再看下去，她走到他的身边，伸出双手，抱住他。

陆怀煜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被她抱着，半天没有说一句话。

许嘉禾也不着急，就这样默默地陪着他，用自己所有的力量去安抚他，让他好起来。

他受过的伤害那样多，从来都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请的，自然也不是轻易便可以忘却的。

况且如今沈荷和陆绍文接连出现，一定会让他的心情有所影响。

他的脑袋枕在她的肩上，卸下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都变得无力。

许嘉禾轻轻的拍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无声的安慰着他。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有了些动作，许嘉禾看着他松开了她的怀抱，低垂的眉眼终于有了些内容，只是眼底却染了些猩红。

那一秒，许嘉禾看出了他内心的所有情绪。

痛苦，纠结，无措。

他太过善良，所以即使在被伤害过无数次之后，依旧会在意他们，依旧会因为他们受到影响。

看到陆绍文的示弱，他并没有觉得内心有多轻松，只是觉得心底堵着一块大石，怎么都消散不开。

他的音调低低的，染了分脆弱。

许嘉禾好想再抱抱他啊。

只是她必须要先听着他说完，听着他说出心中所想。

而她，无论他做出何种决定，都会支持他。

“绵绵，妈妈生病了。”

“她昨晚回去，淋了雪，发了高烧。”

许嘉禾内心咯噔一下，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沈荷会倔强至此，更没想到她会淋着雪回去。

许嘉禾从前就听陆怀煜说过，沈荷身体一向不太好，这次发了高烧，也是着实让人担忧。

她看得出来陆怀煜对她是关切的，否则不会变成这个模样。

他始终对沈荷狠不下心，无论在什么时候。

许嘉禾拉着他站起来，用行动回答了她。

陆怀煜被她拉着回到房间，看着她拿起衣服往他的身上套。

“我们去看她。”

“你放心，无论到了何时，我都会陪着你。”

“我们是夫妻啊，你忘了吗?”

她的话语实在太过温暖，让陆怀煜无法不动容，他把她圈到怀里，紧紧地抱住。

她给予他的温暖总是让他能够生出无限的勇气，就像是此刻。

他良久之后才放开她，这一次，嘴角已经带了笑。

“好，我听你的。”

许嘉禾见他的情绪终于转好，总算放心了一些，然后就加快了速度洗漱穿衣，二十分钟后，跟着他一起出了门。

她从前只听陆怀煜提起过沈荷居住的公寓，只是这却是第一次来。

外面积雪很深了，她穿着雪地靴，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许嘉禾来了些兴致，深一脚浅一脚的踩下去，听着那些声响，竟觉得悦耳。

陆怀煜看着她玩闹，一只手拉着她，担心她摔倒。

她走得慢，他就陪着她慢慢的走，半晌之后，她忽的低下身子，手心里攒成了一个小雪球，然后又站立起来。

陆怀煜原本以为她是想扔向他，可是她却只是放在手心里，仔仔细细的看着。

“阿煜，为什么今年的冬天总是下雪啊？”

芜城比林城冷得多，一到冬天没了暖气几乎是待不下去的，明明是南方，却总是大雪不断。

陆怀煜看着前方，看着入眼处的那一片雪白，只觉得心也慢慢地变得沉静下来。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转而发问。

“绵绵喜欢下雪吗？”

许嘉禾微抬着头，像是在认真的思考。

“喜欢是喜欢的，就是好冷啊。”

说着，她还缩了缩手，只是手里的雪球还是舍不得冷。

陆怀煜把她手心里的雪球拿起来，将它重新扔到一片洁白之中，然后把她的双手拉过来，放在嘴边，呵了一口气。

“这么怕冷，偏偏却又喜欢下雪天，你让我怎么说你好？”

他的话语是无奈的，语气却裹着那样浓的宠溺，许嘉禾也全然没有生气，只是靠的他更近。

她穿得多，此刻这样就像是个企鹅，笨拙的靠着他，想要摄取热源。

陆怀煜一只手揽着她，带着她上了楼。

他记得沈荷的楼层，甚至门牌号都记得，因为那是他亲自安排的。

他找的这处地方，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所以记忆深刻。

许嘉禾跟着他，看着他敲响了一扇门。

他明明是站立着的，个子高大挺拔，但是她却能感受到他的紧张。

她把他的手紧紧攥着，和他并排站立。

她要让他明白，无论他要面对的是什么，她都一直在他身边呀。

陆怀煜当然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双手攥的她更紧，像是要完全将她的手掌包容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