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细雨下了一整夜,直到天际泛白也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
院中北堂墨闲暇时捏造的桃源小屋与屋前的三个泥娃娃已被雨水溶了半边,落入北堂墨眼中,化为北堂墨嘴角处一抹苦笑。
北堂墨寻着天色,胡乱摸了把脸,掩去面上沮丧,十指握拳撑起疲惫不堪的身体摇晃着走到书桌前,闭眼咬牙收起画卷。
既然一切已经摆在她面前,既然惊蛰对她如此重要,那便是避无可避,不可避免不若直面应对,是骡子是马总会真相大白。
思索间北堂墨望向院中自己捏造的世外桃源,将手中画卷握得更紧。
这世间有她前世渴望而不可及的温暖,所以她怎能仍由这股温暖离她而去。
北堂墨沉默着收好画卷,走到铜镜前,手覆上腰间惊翼,五指一握,眼下所有提示都指向八年前。
那她就更应该回到八年前初时辉煌的地方去寻找答案,纵使会被打得苟延残喘,输得惨不忍睹,也绝不放弃一线搜寻真相的机会。
北堂墨盯着镜中的自己,眉宇凝神眸光炯炯,一字一字自说自语。
“我是北堂墨!”
“我是北堂世子北堂墨!”
“我是唯一站上四国比武台还一路杀到第二的牛逼人物北堂墨,只能战死!绝不low死!你要是认怂!你就是个傻逼!!!”
北堂墨说到激动处,双手一抓镜框,整个人直接贴上镜面,眼中只有自己跟自己的较劲斗狠,全然未注意到身后推门而进的惊蛰。
惊蛰一进门就看到北堂墨面目狰狞的抱着镜子狂摇,神似入魔形如疯癫,吓得惊蛰一声惊呼,震碎了北堂墨好不容易凝聚的信心,穿透屋梁险些将屋顶上的墨北给吓得摔了下来。
“世...世子啊!”
“...”
“世子!你可不能吓我啊!!!”
又一阵戳破耳膜的惊呼声响起,北堂墨猛地打了个摆子,僵硬的转动脖子看向冲到自己身前满脸恐慌的惊蛰,心下一阵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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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愧是动能使自己脑崩,静能使自己肝颤的奇女子!
...这浑厚有力的肺活量直逼青藏高原,连马拉松也得跪地臣服吧?!
惊蛰见北堂墨盯着自己半天不说话,唯有两眼珠子左右转悠,急得惊蛰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就差没一巴掌拍醒北堂墨愣怔的脑袋。
“世子,你到底怎么了?大清早你抱着镜子摇什么啊?是镜子昨晚欺负你了吗?还是镜子跟你吵架了?”
着急间惊蛰越说越天马行空口无遮拦,更何况她刚一进来就见北堂墨气势汹汹的盯着镜子,又摇又骂还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让她全然以为北堂墨是当初醒来时的疯症未愈,唯恐惊了北堂墨以致症状加剧,惊蛰强压着内心的慌乱,小心翼翼的凑近北堂墨。
“世子,你现在还好吗?”
“...”
“世子,你想不想吃麻婆豆腐啊?”
“...”
“...或者土豆丝?!”
北堂墨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神情紧绷的惊蛰视线在镜子和自己之间来回晃动,转头盯了眼被自己抓在手中的镜子。
如遇烫手山芋般猛地放开,北堂墨尬笑上脸望向惊蛰,寻得惊蛰眉宇间对自己诡异行为不容反驳的质疑,脱口而出。
“我没疯!”
“...”
“我真没疯!”
北堂墨越说越见惊蛰情绪崩溃,赶忙拉过惊蛰的手握在掌心,脑中理由想了无数,最后出口一句直接让惊蛰眼中担忧泪水瞬息决堤。
“我...我就是想看看这镜子结不结实...我...诶!惊蛰你别哭啊!”
“世子啊!那个正常人没事会抱着镜子狂摇,只为测试镜子结不结实啊..呜呜呜...”
惊蛰哭喊一起,北堂墨就看到从屋顶滚进房内的墨北,一张英容黑到发亮,一双眸子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若不是墨北在屋顶闻得北堂墨对镜子所说的话,他早冲进屋内给北堂墨来个倒头睡。
可眼下墨北看着被吓得不轻的惊蛰抱着北堂墨狂哭,忍不住抬手一巴掌拍上脑门。
有这么个主子,让他真是绞尽了脑汁也跟不上自家世子逻辑坍塌乘以三倍的降落速度。
好好一个清早,全在北堂墨耐着性子的哄声中流逝,好不容易见惊蛰破涕为笑,北堂墨整个人累得瘫倒在椅子上。
偏头寻得窗外天色大亮,吓得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今天是她出发前最后一天上学,绝对不能迟到!
“世子!你的书!”
“...”
“哎,给我吧...”
墨北瞅着北堂墨一灰溜跑了个没影,扶着胀痛的额角,伸手接过惊蛰递来的书匣追了上去,总算在北堂墨临到学堂前塞给了北堂墨。
北堂墨低头看着书匣,理了理奔跑后微乱的发丝和衣袍,抬头望向太学门庭上悬挂的肃穆牌匾,仿佛回到高考前最后一次跨入学校的场景。
伴随过往回忆,北堂墨一步步跨上阶梯朝太学堂内走去,一进太学堂北堂墨便对上了转头而来的贺君诚。
她还记得当初刚来学堂时,第一个与自己同流合污的就是贺君诚,那双桃花眸笑起来百媚尽生,一把折扇摇得风流倜傥潇洒至极。
“我以为你连这堂课都要耍赖讷!”
话语同时贺君诚刚在北堂墨心中树立的良好形象瞬息化为乌有,北堂墨白了眼贺君诚,逗得贺君诚掩唇浅笑,凑近北堂墨耳边道。
“放学后小树林见”
“你想干嘛...”
“嘿嘿,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呃...”
“你们俩去小树林干嘛?”
帝梓潇探身靠近北堂墨和贺君诚,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巡视数遍:“难不成你们...”
“关你屁事!”
“干你何事!”
两人异口同意,怼得帝梓潇讨了没趣,但他也不打算深究,这贺君诚虽道行深厚,但对北堂墨算真心。
反正北堂墨就要离开南祁,跟贺君诚道个别不无不可,更何况墨伯伯和萧红玉都藏在皇城内,自己又得空休息,何乐而不为?
如是想来,帝梓潇收身端正姿势,北堂墨与贺君诚见此,对视一眼后跟着坐正身躯。
这堂课北堂墨上得特别认真,就连坐在一旁的贺君诚都差点儿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临到下课时,北堂墨寻着老先生一出学堂,忙跟了上去。
“老先生!”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被北堂墨唤住的老先生愣了半天也没回过神来,转头瞅了眼站在自己身后的北堂墨。
别说今天课堂上的北堂墨倒真让他稀奇的很,觉不睡了,呼噜不打了,连二郎腿都不抖了,尤其此刻站姿还特别端正有礼。
正当老先生迟疑间,北堂墨朝老先生行了个鞠躬大礼,唬得向来极为遵守礼节的老先生一个慌神就欲给北堂墨回礼。
只是这次老先生刚弯腰就被北堂墨拦住,老先生一惊,眼看北堂墨给自己行了三个鞠躬大礼,末了朝自己咧嘴一笑。
“老先生,过往种种都是学生不对,还请您多多包涵”
“...”
“学生此去路途遥远,您老保重身体”
“北...北堂世子...”
“老先生...再见...”
话到这里,老先生明了北堂墨的用意,他又怎会不知北堂墨即将离开南祁皇城前往四国比武会。
只是没想到临到此时还能见到这般异于往常的北堂墨,老先生寻着北堂墨眸中真挚,满布皱纹的脸上难得对北堂墨露出慈祥。
“北堂世子,为师祝你此去一朝冠顶风华远扬!”
卸下学堂上的严谨古板,老先生笑着抬手轻轻拍了拍北堂墨的脑袋,引得北堂墨鼻头一酸,抬头正好对上老先生和蔼可亲的目光。
“...谢谢老先生”
“去吧!”
北堂墨遥望远去的老先生,有那么一刻,她开始真正体会到为人师表的不易,尤其是遇到她这样的学生也是有够力不从心。
当然她并未想过仅凭今日,老先生便能对她改观,亦不奢求老先生当真会释怀过往。
只是有些事不做,她过意不去,如今做了,心里难免会好受些。
北堂墨看着太学堂内早已人去殿空,再次回到堂中环视四周数米书架,遥想自己来到这里的第一天。
事到如今,她还在,却不知那夜陪她整理书卷的人是否安好?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想问帝梓潇,但又不敢问帝梓潇,她怕心中期盼因帝梓潇所言而碎裂。
所以她藏着掖着更祈求着帝无羁真如帝梓潇所说起死回生,她还能再次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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