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进，苍穹寻着北堂墨低头间后脑勺露出的肿包，眸中闪过一丝怜悯，抱着北堂墨继续往雅间走去。

因着这餐是苍穹下令，酒楼内但凡能拿得出手的桌上应有尽有，闻到饭菜香的北堂墨抬头望去，整个人傻在了苍穹怀中。

若说自己在北堂王府醒来见到的第一顿是史无前例，那这顿必然是开天辟地创她生命史上最壕。

“这...”

“都是你的”

言语间苍穹将北堂墨放到椅子上，顺势坐到一旁，取过小厮特意备好的碗筷放到北堂墨眼前。

北堂墨看了眼不同于自己平时所用的银质碗筷，望向为她递来热茶的苍穹。

“这...”

“食不语”

闻得苍穹言语，北堂墨憋屈的撇了撇嘴，动了动酸软无力的手臂，眼睁睁看着满桌珍馐，可她却没法食入口中。

只能看不能吃的感觉，当真是让北堂墨欲哭无泪同时，求食欲也随之攀至顶峰，激发北堂墨想起当初看过一句说叠字能撒娇的技巧。

北堂墨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苦着一张脸，可怜巴巴的望向苍穹，启齿尽是撒娇。

“手手痛痛...肚肚饿饿...”

...啪！

话语同时一阵划破安静的瓷器碎裂声，由着小厮脸上犇坏的神情，映入北堂墨因惊吓而瞪大的瞳孔中。

北堂墨寻着小厮脸色由青转白，心下一惊，哟呵！叠词的效果还当真不错啊！竟能让人闻声破碗！

眼看小厮跪地拾碗，半天未得苍穹回应的北堂墨转头见苍穹端起自己的碗筷，眉峰一扬，以为苍穹是不打算让自己吃了，忙道。

“放放放下！我吃吃吃吃！”

“想吃什么”

“啊？”

“这个喜欢吗？”

苍穹说话间夹起一块桂花糕片送至北堂墨嘴边，他记得北堂墨喜欢吃甜食，便首先夹了桂花糕片。

北堂墨低眸看着由苍穹送到嘴边的桂花糕片，握紧藏在袖中的十指，瞅了眼糕片，又望了眼保持姿势一动不动的苍穹。

一来一回僵持片刻，北堂墨就着苍穹目光中探头一点，再一点，再一点点，而后张嘴将桂花糕轻轻含在口中。

香糯化开充盈整个口腔，甜蜜渗透北堂墨五脏六腑，泛起心间不规律的心跳，触动北堂墨内心深处前所未有的感动。

引得北堂墨鼻子一酸，不争气的眼泪夺眶而出，落到苍穹未收回的手上，令苍穹嫌少愣怔。

苍穹抬眸寻得北堂墨肩膀颤动，握住银筷的手指随心收紧，银筷瞬间成冰“咔呲”断成两半，落至桌面传来脆响。

惊得北堂墨眼泪直接憋了回去，瞪着桌上化为水的冰碎，完全没法想象一刻前那还是根银筷！

北堂墨猛一抬头看向盯着自己的苍穹，内心一阵哀嚎，大哥！大神！我不想冻成冰块！更不想化成一滩水！口中脱口而出。

“对...对不起...”

话音落下，北堂墨见苍穹不为所动，便挪动身子朝苍穹靠去，毕竟求饶也得有求饶的样子，面子什么的跟命比起来算个屁！

单凭苍穹刚刚化物为冰，绝非人类自身可达到的逆天操作，就足以证明她的小命现在有多岌岌可危。

她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去做，别到最后啥事没干成，就先被兔子给干掉了！

...咦？

...被兔子干掉了？！

...自己怎么会有这种颠倒的逻辑？

...不是还没找到兔子吗？！

危机在前，北堂墨自动忽略掉内心告诉自己的正确答案，又朝苍穹靠近了些。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与其编造谎言不如实话实说，说不定还真能触动这坨大冰块。

北堂墨心里想着，抬头再次迎上苍穹视线。

“我只...只是还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

“我以前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个人逛街，一个人看电影，甚至还一个人吃火锅...”

北堂墨见苍穹虽是保持沉默，但眸中折射的神情却是她能感受到的认真，所幸也就说了下去。

“哪怕病危躺在医院...我都是一个人...”

越往下说，北堂墨的记忆就越深入，连目光也变得悠远，迎合上脑中蹦出的兔子，洋溢了北堂墨嘴角处不自知的笑容。

“不过...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说话间北堂墨看着苍穹如似梦中兔子的双眸，痴痴低笑了几声道：“十年前我被一辆大货车撞倒后，再醒来竟到了一片冰封雪地，那风雪漫天，好冷好冷...”

“然后呢？”

苍穹话语横插而入，令北堂墨愣了愣神，觅得苍穹盯着自己的眸中显露出吃瓜群众想听八卦的期盼，心下惊奇却也视作人为本性，不以为然的朝苍穹眨了眨眼，目光瞟向桌上茶杯。

寻得北堂墨眼神示意，苍穹端过茶杯喂了北堂墨一口，北堂墨喝了茶，就着苍穹的期盼继续道。

“然后我在雪地里漫无目的走了好久好久，直到我发现自己踩到了一只埋在雪地里的手臂...”

“...”

“我当时害怕极了，手足无措只想着把那人挖出来...”

“人？”

“恩，就是兔子！”

北堂墨应声间面带微笑朝苍穹点点头，见苍穹听得出奇认真，来了精神接着道。

“我挖了好久才把兔子挖出来，你不知道那只兔子就跟...”

苍穹见北堂墨说着目光落到自己脸上，不经扬了扬眉。

“就跟什么？”

“呃...就...就...”

...就跟你眼神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当然这话，北堂墨不敢说，只得就着苍穹的追问，委婉道。

“就跟我奶奶家的兔子一样活泼可爱”

“...”

“真的...”

“继续”

“呃...”

北堂墨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若说之前她只是想要讲故事换命，眼下苍穹给她的感觉，竟变成了若她不讲完，他才会要了她的命。

慎思极恐间北堂墨思绪飞到十年前，陷入回忆娓娓道来。

“当时山上有一条很长很长的台阶，台阶上方有座被冰雪掩盖的宫殿，我看得出来兔子很想去那里。”

“...”

“所以我左手撑着惊翼，右手抗着兔子一步步往宫殿爬去，眼看快要见到希望，可天不遂人愿，暴风雪降临，我想也没想就扔掉了惊翼，因为我当时只想活着，也想让兔子活着！”

言语间北堂墨眸中闪现出对那场暴风雪的恐惧，仿佛置身其中不可自拔，连手都不由自主的抱上苍穹臂膀，震动了苍穹眸光，苍穹抬手轻拍北堂墨的小脑袋，随后见北堂墨抬头对自己眉开眼笑道。

“但是你知道吗？我运气竟然好到逆天，我抱着兔子滚进了一处山洞，也因为这个山洞我和兔子才得以逃生，但山洞处在半山腰，以至于我和兔子上不去也下不去...”

“...”

“我在洞中找了好久才找到柴火点燃，那时我饿极了，又在洞里翻找了好久，总算是天无绝人之路，我找到了一根萝卜！呵呵，是不是很衬兔子啊？！”

北堂墨说到兴奋处，忍不住笑出声来，逗得苍穹也跟着扬起嘴角，思绪随着北堂墨的话回到十年前。

他当然记得那根萝卜，要不是那根萝卜，也不会坐实了自己在北堂墨心中的兔子形象。

苍穹正想着，耳边北堂墨的话语再次传来。

“当时我就拿着那根萝卜逗兔子，你是不知道兔子有多可爱，有多萌，尤其是那双眸子近看之下浩瀚如银河，睫毛长长煽动间好看到了极点...”

“喜欢吗？”

“当然喜欢！”

北堂墨深陷回忆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但想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不由得黯淡了眸光，整个人蹲到椅子上，朝苍穹靠得更紧。

苍穹自然清楚接下来的故事走向，抬手将北堂墨揽入怀中，轻声哄道。

“没事”

与帝无羁一模一样的沉稳嗓音，平息了北堂墨慌乱的心，亦让北堂墨说出了洞中令她最惊慌失措的担心事。

“那晚兔子因着遍体伤痕发了高烧，烧得全身抽搐蜷缩成团，面上更是烫得触手灼疼，我见兔子痛苦不堪，彻底吓坏了。”

“...”

“可我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做，手足无措只能紧紧抱着兔子，一遍一遍的求着老天爷，感受着兔子由浑身滚烫变为冷如寒冰，冷得我都快要被兔子身上的寒气活活冻死时，兔子体温又急速上升，如此冷暖颠覆，仿佛将我和兔子置身水深火热之中...”

“...”

“然后...然后我就...”

“就什么？”

“我就彻底豁出去了，反正兔子一个人置身水深火热要命，我抱着兔子两个人置身水深火热也要命，不如舍命搏一回，我想我既然能带着兔子躲过不可抗力的天灾，若是上天怜悯留一线生机，那我和兔子都能活下去！”

北堂墨自顾自的说着，全然未注意到苍穹已经发生变化的眸光，如同寒冰融化后足以温暖万物的阳光，启齿引导北堂墨道。

“所以你做了什么？”

“我拔光了兔子的衣服！”

“...”

“我把燃烧的柴火移到另一边，就着地面柴火燃烧后的余温，将被我拔光了衣服的兔子放到上面，然后脱了自己的衣服，将我和兔子的衣服集中后一起裹在我俩身上，虽不知这样做到底有没有效果，或是符不符合医学逻辑，反正我也是在电视剧和小说里学的，但好在兔子是冷热交替，每当冷到极致时就会发热，虽说水深火热真不好受，可也胜过两极冷热任一一种”

“原来如此”

苍穹言语平静大有一副豁然开朗的话外音，惹得北堂墨一愣，眼看苍穹再拿起另外一套银筷，扬眉不解道。

“呃...你说什么原来如此？”

“想吃什么？”

“啊？”

北堂墨寻着苍穹询问的目光，朝桌上的凉拌牛肉噜了噜嘴，苍穹会意夹了一块送到北堂墨嘴边，北堂墨这次倒不胆怯了，张嘴就含在了口中，边咀嚼边说话。

“不过有一点挺奇怪的！”

“哪里奇怪？”

“就是我明明记得晕倒前，我和兔子都还是那啥...”

说话间北堂墨偷偷瞄了眼苍穹，见苍穹目光平静再次夹菜，方才继续道。

“醒来时我俩的衣服居然都规规矩矩穿在了身上，若不是兔子还被我抱着，我都以为那是场梦，不过我还是没想通这衣服...难不成...唔..”

“张嘴”

“呃...嗯嗯嗯...”

苍穹见北堂墨吃着东西百思不得其解的萌样，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当时他比北堂墨醒得早，醒来就见他与北堂墨几乎赤裸相对，也是吓了一跳。

对于北堂墨所做，他心知肚明，便率先起来将两人的衣服穿好，又恐北堂墨醒来吓到，才继续躺在北堂墨身边装睡，所以才有了北堂墨刚刚的疑惑不解。

窗外晚霞降临，赤红布满天际美不胜收，雅间内只要北堂墨目光所达，苍穹便夹来喂到北堂墨口中，如同十年前冰渊崖山洞中将萝卜掰成一块一块喂到兔子口中的北堂墨。

时光交错，不同的场景却还是相同的两个人，只是一个心如明镜，一个却还在模糊边缘来回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