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丽怀孕了。”
这些年社会发展很快,梧桐镇已经从曾经的小镇变成了现在的梧桐市,白家也从自家建的小院搬进了带电梯的高档住宅。
夏鸢当年离开的时候,狠心将家里的房子卖了。
那时候镇上的房价很低,卖的钱不多,她拿了一部分应付未来几年的学费与生活费。
没了住所,此后她便很少再回去。
中间白家几次盛情相邀,她都没有答应。
那时她跟周野刚刚分开,一个人尚且要在异地煎熬度日,更怕回去了之后触景伤情。
大学时,白丽丽曾经来过a市几次,但白光遇那时正是拼搏的时候,不能带她一块玩,夏鸢学业也不轻松,也腾不出时间陪她。
几次之后,白丽丽好像生气了,直言他们都不重视她这个妹妹和朋友,后来便再也没来找过白光遇,也突然跟夏鸢断了联系。
四年前夏鸢曾回去过一次,那时候听白母说,白丽丽在市里开了一家小小的美容工作室,店面虽小,胜在她喜欢这种自由不受管束的工作。
不巧的是夏鸢回去的时候,白丽丽出去旅游了,两人没碰上面。
后来白光遇让两人加上了微信,算是重新有了联系,但也不如从前密切。
夏鸢经常看见她在朋友圈里晒美食美酒美自拍,完全没瞧见她朋友圈里何时出现过异性的踪迹。
突然听见她怀孕的消息,夏鸢诧异之外其实还是为她高兴的。
可从白光遇的反应来看,这事似乎又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夏鸢给他倒了杯冰水,两人面对面在餐桌边坐下。
白光遇道了声,将杯子推到一旁,面色阴阴的。
夏鸢问他:“丽丽什么时候谈的男朋友,你们都不知道吗?”
白光遇摇了摇头,“她不肯说。”
夏鸢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白光遇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一般才开口道:“丽丽这丫头从小就被宠坏了,没什么心眼,分辨是非的能力也很弱,上了大学之后离开了父母,愈发是无法无天。我说过她几次,但次数多了,她也就听烦了。当时和她在一起的有个男孩子,我心里觉得他不行,但想着他们大约也谈不了多久,便没多说她什么。后来,后来……”
白光遇停顿了一下,神色愈发黯淡了下来,“后来他们分了手,丽丽跑来找我,告诉我她怀孕了。”
夏鸢一惊。
“当时她求我不要告诉家里,她一个人偷偷去把孩子做了这事就算完了。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她年纪太小,如果就此背负上一个孩子,只怕以后的人生就再没有指望了,就同意了她去做流产。可谁知道……”
白光遇没有说更多的经过,但从他逐渐低落的声音里夏鸢的一颗心也跟着沉到了底。
她安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她下午给我打电话,说她怀孕了,医生说不能打,否则以后就很难再怀上了。我问她孩子的父亲,她不肯告诉我,只对我说……”
‘哥,也许是那个孩子又来找我了。这次我得留着它……’
白光遇说着,忽然抬手蒙住了自己的头脸。
他真是个十分体贴内敛的人,这样的人,就连崩溃都不想打扰到旁人。
“是我害了她……如果我当时坚决一些让她分手;如果我当时能再多关心她一些;如果我当时不是那么懦弱,我……”
他分明带着哽咽却还要强作镇定的声音让夏鸢不由眉间紧蹙。
她探身过去握了握他的手,“光遇哥,这不是你的错。”
他们虽然是兄妹,但到底还是两个单独的个体,白丽丽要做什么不做什么,根本不受任何人掌控。
就算白光遇能够回到过去,除非他能将白丽丽绑在家里一辈子不出门,不然该发生的事情总是要发生。
白光遇摇头,“我真是个最差劲的哥哥。”
他陷入了情绪的泥沼,除了自责和内疚,已经不剩别的了。
夏鸢见状,叹息一声,起身去给他拿了条冰毛巾。
这些年,白光遇在工作之余,但凡能抽出时间,总要回去看看,或出钱办事,或出力陪着白母逛街,家里的人没有一个不夸他的。
他对白家做的一切,包括对白丽丽,这些夏鸢都看在眼里。
她深深觉得,无论是做儿子还是做哥哥,能做到白光遇这个份上,都已经很不容易了。
在白丽丽这件事情上,也许当时两个人的考虑都不够周全,但站在白光遇的立场,想让自己的妹妹拥有一份不被牵绊的人生,又有什么错可言呢。
夏鸢停在白光遇身侧,温柔安慰:“光遇哥,相信我,没人能比你做的更好了。”
“无论丽丽过去和现在做了什么样的决定,都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和勇气的,幸好的是你现在有时间、也有能力去保护她了,不是吗?”
夏鸢拍拍他的肩膀,将毛巾放在他手里,“你一直都是个很好的哥哥。”
从接到白丽丽电话的那一刻起,白光遇的情绪就一直紧绷着,有她安慰,他才终于有了松懈的机会。
不知道为什么,在夏鸢面前,他就是不想伪装坚强,大约是知道她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白光遇崩溃得很彻底。
他疲惫地靠在夏鸢扶在他肩头的手臂上,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白光遇一靠过来,夏鸢便下意识地想要抽离,可看见他此时痛苦的神情,她到底还是无法硬起心肠。
餐厅静谧的光线下,那两个重叠的身影温馨到有些刺眼。
玄关处的阴暗中,周野手中鲜艳的红色玫瑰像一个大写加粗的感叹号,感叹他是天下第一大傻逼。
他不远千里赶过来,以为能给他们之间的曲折画一个圆满的句点,结果没想到迎来的是他自己的终结。
“二位缠绵之前,难道不先检查一下门有没有上锁吗。”
冷漠的男声突然出现,餐厅里的两人皆是一惊。
夏鸢回眸望去,只见玄关处,周野带着一身夜雨留下的微凉,幽暗的眸光冷凝如霜,正直直地盯着她。
心头倏地一紧。
夏鸢下意识地朝他的方向挪动了半步。
“周野,你……”
她话没说完,白光遇认出了他。
“你是……周野?”
周野目光转向白光遇,半秒之后又重新回到夏鸢身上。
夏鸢忽觉周身一凉,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是老熟人啊。”周野叫她名字的时候,咬牙的声音格外明显,“你可真长情啊,夏鸢。”
闻言,夏鸢眸光微动,心绪竟莫名放松了下来。
她上前去,在距离周野还有两步的时候,她才发现他还带了花来。
红色的玫瑰,黑色的网纱,浓郁,神秘,热烈。
夏鸢心头有热流涌动,过去望着他的时候,她眼中是无尽闪亮的柔软。
她注视着周野,尽管他眼中一片严寒,她也没有退缩。
“送给我的吗。”她问。
周野十分佩服她到现在竟还能这样镇定自若地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心头一股无名的邪火窜了上来。
“原是要给你的,现在……”他看一眼那边跟着起身的白光遇,冷冷勾唇,“就送给你们两个吧。”
他说罢,将花往屋子里一扔,转身的背影有些凝滞。
“等一下周野!”
夏鸢追出去拉住他的手臂,“你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她刚才拿过冰毛巾,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她手上的冰凉。
周野骤然想起那几天夜里,她手上也是这样凉,他在睡梦中假装不经意靠近,感觉到她冰凉的手指触到他的后背又猛地缩回去,他干脆转身将她拢在怀里,让她贴着自己不能动弹。
所以刚才,白光遇也是在帮她暖手?
周野眼底的寒霜更重,他回眸看她,一字一字都咬着牙:“你还有什么话说。”
夏鸢被他这样的眼神吓到,脸上有刹那的慌乱闪过,但很快便消失不见。
“放手。”他说。
夏鸢没放,反而用两只手拉住了他。
白光遇这时跟出了门来。
两人的目光同时转向他,然后同时转回来。
周野眉间紧蹙,蓦地,他在夏鸢眼中瞥见了一丝狡黠。
软糯的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
“你走的话,晚上就真的只剩我们两个了。”
周野一顿,对上她含着明亮水光的眼眸,他忽然一怔。“你激我?”
恍惚间,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漫上来将两人围绕。
那年的园游会,她是不是也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周野,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
回忆的浪潮来得太过凶猛,便更让周野对刚才的那一幕难以释怀,心中那股邪火烧得愈发旺了。
夏鸢看着周野眼中忽明忽暗的眸光,心脏像是被人握住,也随着他眸光的明灭不断收紧。
“你是不是以为,现在还是当年?”周野陡然跌至零下的视线从她愕然的脸上划过,他淡漠地将她从臂弯间挥开。
夏鸢无措地向后跌了半步,“周野……”
周野没有回头,他近乎完美的侧脸线条冷硬得没有一丝温度。
“你们两个之间,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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