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秋雨敲打着屋顶的瓦片，湿冷的天气搅得人心绪烦闷。有条件的人家可以在家中放上一两个火盆取暖，寻常百姓家只能裹紧被子，预防一二。

中山，甄家。

当家主母甄夫人身体不适，正斜靠在床榻上，身边是今日回府省亲的甄道、甄荣二女。

端着药碗的甄道忧虑道“母亲，再怎么样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先把药吃了吧。”

甄荣也在一边劝说，只是甄夫人却只顾叹气摇头。

“哎。。。自打大前年你二哥病故后，这家里的情况就越发的衰落了。。。”

甄家老二甄俨才华不俗，被举为孝廉，后又招为大将军掾、任曲梁长，是甄家官场上最大的指望。

可惜天不假年，早早亡故，一切都成了泡影。

甄道见母亲又因二哥的事情伤怀，只能宽慰道“母亲，家里还有三哥在。虽然三哥对政途不感兴趣，但操持家里的商务还是很尽心的。再说，不是还有小妹么”

一提到小女儿甄宓，甄夫人面上的神情非但没有松弛，反而更加凝重起来。

自己这两个女儿哪里知道，小女儿甄宓正是甄夫人眼下最最后悔之事。

二女不明就里还要再劝，正巧外面传来了下人通报三爷回府的消息。

“是三哥回来了！”甄荣笑着起身道。

不多时，甄尧踩着湿透的鞋子走到廊下，先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才进屋。

“怎么湿成这样？！快脱下来擦擦，烤火取取暖！”甄夫人坐起身子道，“还不快去给端热姜汤来！”

下人们一阵忙碌，待甄尧喝了一大碗姜茶后才算缓了过来。

“呼总算是回来了。”甄尧半瘫坐在椅子上道。

“外面的事怎么样？都忙完了？”甄夫人问道。

甄尧稍稍坐直身子，道“母亲放心，最新的一批粮食已经起运了，我派了心腹之人去做，万无一失。”

甄夫人闻言，微微点头，道“最近也是辛苦你了。”

“儿子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只是。。。”

甄夫人见这个儿子欲言又止的样子，大概猜到些什么，连忙将所有下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了三个儿女。

“说吧，是不是有什么最新的消息了。”

甄尧长叹口气道“母亲，袁公的情形。。。估计不大好。。。”

“嗯？！”甄尧的第一句话差点让甄夫人惊的从踏上走下来。

“什么情况？你详细说说！”

见母亲如此郑重，甄尧自是把打探到的消息一股脑的抖了出来。

“儿子接到的消息，袁公被堵在了官渡，寸步未进！而且文丑、鞠义两位大将先后阵亡。。。如今消息已然传遍了冀、幽等地，多少有些人心惶惶。”

甄家三女皆大吃一惊！尤其是甄夫人！

“怎会如此！”甄夫人到底是女流之辈，对战事丝毫不通。单从账面对峙上来说，袁绍七十万VS曹操三十万，怎么也不该落入下风才对啊。

倒是甄尧有些自己的见解，“母亲，曹操向来就善于用兵，且手下能人异士不少，有此结果也不算意外。”

“那袁公的手下就如此废物不成？！”

七十万对三十万，二打一的比例！不谈剿灭吧，至少也要杀对方几个大将立威才是。结果现在反过来，死的都是袁绍的手下。

这文丑、鞠义的大名，甄夫人还是知道的，河北有数的名将。尤其是文丑，深得袁绍的喜爱。

连这样的人物都性命不保，那袁绍这一仗还有胜算么。。。

顿时，甄夫人感觉方才的药算是白吃了，头又疼了起来。。。

袁绍不能输啊。。。甄家也输不起。。。

甄夫人做主将爱女甄宓嫁于袁熙为妻，这就是将甄家绑在了袁绍的战车上。一旦袁绍大势不好，那甄家的未来可就全完了。

这可是她精挑细选的人家啊河北袁绍，四世三公，天下望族！

自己女儿的命格：天生富贵，不是应该应在袁家么。。。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失落的甄夫人又一次躺倒在踏上。

“母亲，还请宽心，这战事哪里有吃准的时候。说不定过几天袁公就能反败为胜也不一定，要不然母亲去信小妹那问问？”

面对女儿的安慰，甄夫人只剩下了患得患失。不过最后那句话倒是提醒了她，于是他转而问甄尧道“老三，你看给你小妹去信，如何？”

作为家里仅存的男丁顶梁柱，甄尧的内心其实一直对母亲将小妹嫁给袁熙，以及和丁昕的四季集团断绝往来很不赞同。

其实还有些事他没有全对母亲和几个妹妹说。自打自家和袁绍联姻后，好处没得到多少，反倒是给出去的钱财无数。

袁绍仗着是河北之主，每每用兵都会让自家负责粮草的供给，美其名曰是予以钱粮重任。可这种只提要求，不给回报的做法，谁受得了！

不单单是提供给袁军，连一些胡人的粮饷要求也要他们家来处理！那些胡人毫无礼仪可言，袁绍自己懒得搭理就扔给自己。你不处理吧，怕落下埋怨；处理吧，自己心里又有火。

更过分的是，甄家和袁家怎么说也是姻亲，甄尧多次想要拓展在河北几个州的生意，找到当地的几家主政大佬家里去想要行个方便。结果无论是审家、郭家、还是逢家、辛家，全都对自己爱答不理。

好一点的阳奉阴违，表面笑嘻嘻，背后全不理；差一些的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而且他们还假借公务的名义，大肆侵占不少原本是甄家的生意线，使得甄家的生意严重受损。

甄尧不是没有想过办法，也几次派人去到袁熙府上向自己这位妹夫求援，结果屁用也没有！

用袁熙的话讲：诸公都是我父亲的得力臂助，想来应该都是为了公务。不过我也会找机会和父亲说说，舅兄先莫要急

莫要急？！再这么下去我甄家的产业都要姓了别家了你让我不要急！

甄尧算是看出来了，自家这位姑爷是根本指望不上的。当初母亲非要和袁家联姻，怎么就选了袁绍这个儿子。。。

所以此刻母亲提出给小妹去信，甄尧是一百个不愿意，反正去信了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心里想归想，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忧，甄尧也只能勉强点头赞同。不过有些个话，他今天不得不多说两句。

“母亲，以如今的形势看来，官渡之战或还得迁延许久。这袁公迟迟打不开局面，我们甄家负责粮草的征集就会更困难。。。不得不早做考虑啊。。。”

甄夫人从甄尧的话中听出了他对袁绍此战的不信任，这让她颇感意外。但扑朔迷离的形势让这位支撑家族十几年的女强人也有种隐隐的感觉，似乎自己是要多做一些准备才是。

“老三，你有什么打算？”

甄尧犹豫许久，一咬牙道“母亲，我想再去联系联系丁公子！”

“。。。。。。果然是他么”甄夫人对儿子这个选择没有感到意外。

其实她又何尝不知，先前和丁昕的四季集团合作让她们甄家大赚特赚了一笔。虽然之后因为押注袁绍的关系减少并断绝了往来，但这不妨碍甄夫人对丁昕的欣赏。

“可惜了，听说丁公子和曹操的大公子都已经成家，要不然当初。。。哎。。。”

甄夫人想到自己女儿的那句命格批语，不无惋惜。

“木已成舟，但为时未晚。”甄夫人郑重的对甄尧道，“此事只可暗中行事，切记不可声张！你们两个也是，出了这个门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甄夫人特意叮嘱两个女儿，眼神之犀利让二女心中一紧。甄夫人一手拉过一个女儿的手，缓缓说道“未雨绸缪罢了，只希望永远走不到那一步才好呢。”

屋外的雨仍旧淅淅沥沥的下着，像极了屋里众人的心情：何时才难阳光普照？

。。。。。。

“呦，几位爷里边请！这雨大着呢，赶紧进来躲躲雨，喝完热酒暖暖身子！”

店小二流利的吆喝着。

走下马车的年轻公子带着几个随从走进店内，脱下雨笠甩干净水，道“这天气，下这么大雨掌柜的，热酒好菜赶紧上些，再开三间上房！”

“三间上房客官快里面请！”

可能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店里今天的客人不多，酒食上的很快，不一会儿就摆满了整桌。

一杯热酒下肚，几人才算松快了些。主仆几人似乎也不怎么讲究理解，筷子下的飞起。

“还是我们四季的菜好吃，虽然如今哪儿哪儿都能吃到炒菜，可都没有四季炒的好吃！”

店小二碰巧上菜，听到这话不免笑道“客官这话可是抬举我们小店了我们掌柜这是小本买卖，哪里能更四季酒店相比。虽然手艺有限，但咱们这靠近北面，牛羊的烹煮可是不比南面的差！”

年轻公子闻言夹起一块羊肉，咬了一口道“嗯，不错这用料虽比不上南面的，但肉味香醇，也不失为一种美味。”

“一看就知道公子是行家诸位爷慢用！”

见小儿离去，席上最为年长的中年人眼色一冷，对方才抱怨的年轻人道“在外切记小心谨慎！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再有失误，回去重罚！”

那小年轻脖子一缩，赶忙低头吃饭，不再言语。

倒是年轻公子哈哈笑道“这里人烟不密，偶尔有疏漏不打紧”

“公子将您的安危托付给我们，我们就不能有丝毫的松懈！万一有所闪失，回去如何向公子交代！”

见中年人提到公子二字，身边其他几人都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年轻公子道“这里离中山甄家应该不远了吧。”

“不急的话，再有个两天就该到了。”中年人回答道。

“呵呵，不急不急，我们才不急呢按阿昕的说法，甄家但凡上点心，这个时候该是他们急才对”

顺着开启的窗口向远处望去，年轻公子缓缓道“也不知道小四他们现在到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