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郡骁和安贞对视了一眼,试探性地伸手敲了敲这户人家的房门。
“是婷婷吗?”程郡骁放缓语气,轻声问道。
“汪汪汪”门里传来一阵犬吠,吓得安贞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抓住了程郡骁的衣角。
程郡骁见状赶紧补充道:“是我,上次送你们回来的程叔叔,你还记得我吗?”
又是一阵安静,突然门锁“咔哒”响了一声,轻轻开了一条缝。
一只小手紧紧抠住门边,随即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门缝的罅隙中探出来。
市局指挥中心大概有刑警队会议室的三个大,位于市局顶楼。
墙上硕大的分屏展示着城市里各个地区的实时监控信息,负责接警的民警24小时轮流值守,110电话铃声此起彼伏。
经过几天的查找,货车行径轨迹已经基本被警方掌握。出租车司机赵焕出事那天晚上和污水处理厂抛尸案当晚,这辆大货车返回的地点居然是同一个——位于东城区的一处私人厂区。
贺健行坐在角落最偏僻的一台电脑旁,目光紧紧盯着涉事货车的影像。
监控画面中,“www.youxs.org”案发当晚,昏暗的路灯下依稀可以看清10个面目模糊的身影,在货车停下来的瞬间下了车,悄悄钻进了深巷之中。
站在贺健行身旁的刑警们下意识地向前倾着身子,大家紧紧盯着这些人,在被杀害、碎尸之前,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影像。
与此同时,由刘赟负责带队的搜寻小队已经抵达涉事现场,正在进行拉网式的搜捕工作。
东城区边上的这个私人厂区,确切来讲是零星遍布着大大小小二十多家以生产各种劳保用品、被褥棉絮加工、零食制作的黑作坊。
这里鱼龙混杂,打擦边球无照经营的不在少数,刑警队这一次突击行动是联合了城管执法大队,打着整顿经营执法的幌子来的。
私人厂区随着印着“城管执法大队”字样的四辆公务车的到来,一时间沸腾起来,跑路的跑路,忙着打电话托关系的托关系,甚至有人吓得掩耳盗铃,三下五除二把生产设备往旁边臭水沟里推的都有。
康正跟在刘赟身后,不住地发出各种惊叹:“呵!比咱们抓赌还热闹哎,真有他们的!”
刘赟抬眼瞪了康正一眼:“你是来看热闹的吗?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小作坊是可恶,但是很多人也是生活所迫才走这一步。赶紧叫上其他人跟我走。”
康正愣了三秒钟:“‘黑面罗刹’这是转性变‘黑面圣母’了?”说着一脚踩在散落地上的辣条包装袋上,低头一看差点呕出来:“我靠,这个牌子我还真吃过哎!”
就在小作坊被闹得鸡飞狗跳的时候,位于市中心的夜总会“上上仟”里有一个人也正如热锅上的蚂蚁,烦躁不安。
向云生的办公室位于上上仟顶楼,对称的落地玻璃,一面可以看见夜场楼下硕大的舞池,一面则俯瞰整个都枫市最繁华的街头。
玻璃电梯一开门,向云生手下,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疾步走向站在落地玻璃一侧,低头俯瞰城市夜景的向云生。
“向总!”
手下随即来到向云生身边,悄悄对着向云生嘀咕了一阵,退到了一边。
向云生闻言,眼神里的意味看不出太多情绪,但是手中的珠子却快速地旋转起来:“跟那个叫程郡骁的小子联系上了?”
手下赶紧点头:“从他那里拿到了王珂的资料,请您过目。”
向云生并不急于接属下递过来的资料,而是叹了口气淡淡回问:“还是太草率了,怎么不把人带回来呢?”
“想带来着,正谈着,楼下有动静,两个弟兄赶紧追上去看是咋回事,结果是他表妹忘拿什么东西,程郡骁那小子就骑摩托车去送......”
手下人自知办事不利,说话也没了底气于是又补充道:“”向总您放心,他不知道我们底细,一切都按您吩咐来。”
向云生听罢话,转回头时已经满面堆笑,他朝手下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手下见状反而有些踌躇,想了想,还是战战兢兢朝他靠过来。
“向总,是我失职。。。”
向云生摇摇头,伸手把他揽到身边:“干嘛?我会吃你?靠拢点,年轻人嘛,没有经验可以学,但是没了命就什么都没有了。”
说着脸上再次出现了亲昵地笑容,然而透出来的却是种让人浑身战栗地寒意:“比如岩甩。机灵点,找机会把那个人带来让我见见。”
正说着,向云生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的瞬间变了脸色:“什么?突击检查?!”
说着手里的珠串一紧,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赵焕的女儿婷婷此时窝在低矮破旧的沙发上用安贞的手机玩着连连看。
小丫头羊角辫已经散了大半边,脸上脏兮兮的还有明显的泪痕。
安贞拧了一把温水毛巾从厕所里走出来,给孩子擦脸梳头。
小厨房里冒着腾腾的热气,一阵阵香味从里头传过来。
不多时,就见程郡骁端着面碗走了出来:“来,先吃完东西咱们再玩好不好?”
孩子听话地点点头,放下手机,也许真是饿极了,端着面碗一阵狼吞虎咽。
安贞轻轻抚着婷婷的小脑袋,低头看了看程郡骁煮的面条,虽然面相上看来就是简简单单一碗鸡蛋面,但是闻起来香味扑鼻。
刚才进门之后,安贞就有些后悔,光想着来看孩子,却忘了给饿了一整天没人管的孩子带些吃的来。
打开破旧的小冰箱想找点可用的食材,发现冰箱早已坏掉,变成了一个散发着奇怪味道的储物柜。
安贞打算出门给孩子买吃的,却被程郡骁拦下来,半个钟头后,就见程郡骁拿着从加油站买来的鸡蛋和面条,系上围裙给孩子煮面去了。
“你这面看上去还挺不错,会做饭真好!”安贞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不会聊天就闭嘴,身边除了她自己,好像真没有人连面都不会煮的。
安贞想到这里,不由地替自己挽尊。
“偶尔做做,现在也手生了”。原本以为会得到一番羞辱,却意外地收获了程郡骁正经的回答。
“额,我看现在也晚了,要不你就回去吧,婷婷这里有我呢。”安贞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程郡骁正经说话的时候,反而整个人都不自在了,所以巴不得打发他走。
安贞说着,刚一起身,不争气的胃再次给了她仅剩尊严的一记暴击。
“咕噜噜”。
“你,是不是也饿了?”程郡骁把外套一放:“我煮挺多的,厨房里还有,你也尝一尝吧。”
“那个,就不好意思了。”安贞现在恨不得一头扎进赵焕家不插电的冰箱里,无奈之下只得屁颠屁颠跟着程郡骁进了厨房。
刚才还乱糟糟的厨房,此刻变得干净清爽,油腻腻的碗筷和洗菜池被刷得干干净净,想必程郡骁在做饭间隙还当了一回家政。
“给”程郡骁把刚才就沥过水的面条撒上鸡蛋汤的浇头,递给安贞:“尝一下,如果要辣椒的话......”程郡骁一边说着,一边抬头在调料瓶里翻翻找找,俨然一副在自己家厨房招待客人的样子。
“不用,这样就很好吃。”安贞第一口咬下去,就被惊艳到了。
真想到不简简单单的食材可以做出如此美味的汤头。
“你手艺真不错。”安贞唆着面条,由衷地赞叹:“比我吃过的好些面馆做的好哎。”
程郡骁闻言,唇边露出一抹笑意,索性斜斜靠在厨房门边:“我哥教我的,算是堂哥吧。那时候工作忙,经常吃了上顿顾不过来下顿,我刚参加工作也没什么钱,他一有时间就会带我上他家改善伙食。”
程郡骁说到这里,弯起好看的桃花眼笑了,眼睛里头仿佛有星星点点的光。
“你这个堂哥对你真不错!”安贞喝了一大口汤:“现在呢,现在你们还常在一块吗?我去你那几次都没见着他人,下次有机会咱们聚一块做饭吃吧,我可以打下手。”
“他,去世了。”程郡骁脸色一变,声音压得很低:“你搬来那天,是他忌日。”
安贞一怔,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放下碗筷:“对,对不起啊。”
记得安贞刚搬来那天,回想程郡骁煞白的脸色和跟以往不同的丧气表现,现在算是对上号了,难怪汤德意说担心他。
“逝者已矣......人要......”安贞搜肠刮肚,组织着安慰的话。
“人要朝前看,死了就是一堆尸骨,甚至有的人更惨,连座像样的墓碑都没有。相比来说活着的坏人简直就是痛快,可以无法无天肆无忌惮。”
程郡骁说着拿出一支烟,突然想到房间里还有孩子,又把烟装进口袋里,抬眼朝窗户外看了看:“天快亮了,你带孩子先睡吧,我走了。”
安贞还在咂摸程郡骁刚才说的话,出于警察本能,当程郡骁提到“坏人”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猛然意识到也许他堂哥或许死于非命。
还想问点什么,又觉得有些唐突,踌躇间程郡骁已经走到了房门口。
安贞赶紧跟了上去:“今天的事谢谢你啊。”
“没关系”程郡骁打了个哈欠:“已经习惯啦。”
“哈?”
“习惯只要半夜遇上安警官,必须得熬夜。”程郡骁又恢复了一脸玩世不恭的无赖样了:“你记得跟贺队长好好说说。”
“说啥?”安贞茫然地望着程郡骁。
“说‘值夜班’的事儿啊。”程郡骁不容安贞在他身后捶胸顿足,想起什么又猛然转身,差点跟安贞撞了个满怀:“对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今晚‘客人’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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