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双方尚未正式大规模交战时,两边的斥候骑兵就已经开始了属于他们的对决。
“吁~~”
高欢麾下悍将莫多娄贷文率领自己的亲卫骑兵在田野间奔驰而过,一阵肆意的凉风吹来,马鞍下系的人头就如同被敲打的编钟一般,嘟噜噜地挨个碰撞了起来。
莫多娄贷文仰天长笑道:“哈哈,这些关西贼军不过如此,还敢妄称铁骑?”
“不错,将军出手便斩杀了敌人数个斥候,可见敌军不过是一群不堪一击之辈。”
“将军,这次可要让丞相好好请您吃酒!”
身旁的亲卫骑兵恭维着,莫多娄贷文是世居河东的鲜卑人,乃是高欢嫡系,凭借着粗野的性格和显赫的战功,在高欢帐下有着不一般的地位。
此次大军回转邺城,莫多娄贷文便向高欢讨要了先锋军的差事,在侯景麾下听命。
不过莫多娄贷文可不在乎什么侯景,他与侯景素来不和,是两个山头的人,这次自己以将军的身份去干斥候的事情,也是存了立下功劳给侯景难堪的心思。
可谁成想,莫多娄贷文带着人头回营,侯景早就守在了营门口,劈头盖脸给他一顿训。
“谁让你擅离职守的?”
见侯景拦住了去路,又恶声恶气地跟自己说话,莫多娄贷文气不打一处来。
“丞相让我去探查敌情的。”
莫多娄贷文想拿高欢来压侯景,侯景却压根不吃这一套,冷笑道:“丞相还领着大军在数十里外,如何能越级指挥你?”
“因为你侯瘸子他娘的就是个胆小鬼!”
莫多娄贷文摘下马鞍旁的人头,直接扔到了侯景的脚下。
侯景勃然大怒,抽出刀来,盯着莫多娄贷文冷然道:“你以为我的刀不够锋利吗?”
“哼,你若是有些胆识,也不会把眼皮底下的济州弄丢。”
济州是高欢和高澄父子二人精心给高仲密设的局,关侯景什么事?可他和属下这些将领的不和,却与这几年侯景的经历有关。
侯景这几年镇守河北东南部,与山东的宇文泰相联结,而这几年东魏高层权力斗争异常激烈,被排斥在外的侯景自然也就变得渐渐孤立无援了起来,新崛起的将领都不在把他当回事。
当然,莫多娄贷文也不敢真恼了侯景,再怎么不把侯景当回事,他也是自己名义上的顶头上司。
这时候,又有一彪人马归营,正是莫多娄贷文的好哥们,可朱浑道元。
可朱浑道元出身怀朔镇的显贵之家,其曾祖护野肱曾为怀朔镇镇将,少年时便与高欢相识,好巧不巧,作为临时调拨到侯景麾下的将领,他也看侯景很不顺眼。
可朱浑道元抽着马鞭,嘲笑道:“这不是侯功曹吗?怎么,特意在营门迎接我?”
侯景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当年还是少年时,就如同高平镇的蔡佑对尉迟普萨那般,出身显赫的可朱浑道元,也经常揍普通镇兵家庭出身的侯景,此时可朱浑道元旧事重提,显然就压根没把自己这个主将放在眼里。
事实上,今天侯景还真是在特意等可朱浑道元,而非是莫多娄贷文。
他早晨起床就听亲卫禀报,可朱浑道元和莫多娄贷文都率军出营了,根本就没有向他请示过,甚至派人留言都没有。
“给我拿下这两个不听将令,擅自行动的猪猡!”
侯景勃然大怒,下令左右强制拿下可朱浑道元和莫多娄贷文。
可这两人身边也有兵,又岂是好惹的?
“唰~”
刀兵出鞘之声不绝于耳,两边的鲜卑兵怒目而视,局面越来越紧张,不仅掏了刀子,甚至还有骑卒在马上张弓搭箭,一旦有谁松了手,那内讧可就不可避免了。
“今日动了手,你看丞相杀不杀你。”
面对侯景的威胁,可朱浑道元怡然不惧,反唇相讥道:“今日先杀了你,丞相又岂会杀我?”
“那你可以来试试。”
侯景握紧了刀,双方僵持着。
而此时的局面,其实对于双方来讲是双输的,侯景作为前锋主将不能压制部下,已然是威信扫地。而可朱浑道元两将以下犯上,真闹到高欢那里,高欢为了严肃军纪,也不会帮他们的。
“汉人有句话,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既然你侯瘸子不敢打,畏畏缩缩地领着前锋军在后边缓行,那我们俩去前边给你探路,你且缩着吧。”
莫多娄贷文也怕局面失控,放下狠话,便先带着人离开,可朱浑道元见此,也不愿意真的动了刀兵,便也带部下离开。
陆陆续续地,这两人留在营中的部下纷纷追随将领离去,足有两千余骑。
“将军,就这么放他们走吗?”
“让他们去送死,元冠受麾下那么多名臣大将,岂是这两个没脑子的愣头青能骤然建功的?想功劳想疯了,都不会动动脑子想想后果。”
侯景冷笑连连,他跟只知道用武力解决问题的可朱浑道元和莫多娄贷文不一样。在侯景看来,这两人轻敌冒进一心建功,在这种几十万人参与的决战里,几千人的轻骑冒进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虽然侯景少年时,深受边镇剽悍好武风习影响。为人不拘小节,善于骑射,骁勇好斗,看起来是个寻常的武夫。
可侯景头脑灵活,不沉溺于单纯的武力,而是抓住一切机会努力学习兵法。
刚开始时,侯景向尔朱荣麾下大将慕容绍宗求教兵法,而经过侯景的刻苦学习,没过多久,慕容绍宗就反而向他咨询了,其人聪敏勤勉可见一斑。
当年尔朱荣与葛荣在滏口展开大战,也是率军侯景俘虏的葛荣,六镇起义被镇压,正是这个原因,虽然侯景是六镇出身,但却不被可朱浑道元和莫多娄贷文待见。
再加上高欢麾下山头林立,六镇系的将领,高欢的旧部,河北的汉将,尔朱氏的降将,互相争权夺利,倾轧不休。
也就是高欢手段强硬,才能镇得住这些骄兵悍将。
但即便是高欢,也会对鲜卑人说出来“汉人是你们的奴仆,男人为你们耕作,女人为你们织衣,上交粟帛赋税让你们温饱无忧,为什么还要欺凌他们呢?”,又转头对汉人讲“鲜卑人是你们雇佣的兵客,得到你们一些衣物吃食,为你们防盗击贼,能保你们安宁度日,干吗那么恨他们呢?”
这种和稀泥的方式治标不治本,就如同高敖曹不在时,高欢只用鲜卑语发号施令一样,内部微小的矛盾都会在大战中产生不可预知的变数,何况是这种派系倾轧严重的巨大矛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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