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曦光渐渐耀满苍茫大地，福安观内迎来了第一缕曙光，它剥夺黑暗，留下了光明，而黑暗随着老头子的身影，离开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李与平就开始蹲坐在道门口。

他眼里含着惆怅，宛如望妻石般眺望远方。

不远处的天蓬耷拉着脑袋，狗眼朦胧，匍匐在自己杂乱的狗窝里，出奇的没有大声狗嚎，毕竟天亮狗叫能够证明它是一只有品德的好狗。

其实最大的原因是老头子走了，天蓬也有些不习惯。

毕竟这么多年来。

和这人也是有点感情基础的。

只是让天蓬意外的是李与平也有如此之深的感情。

难得一见啊。

……

山阴地界。

地处阴凉之地，苍木林立于此地，粗大的树干跟虬龙一般硕大，独木成林，遮天蔽日，绵延不知多少公里。

这种环境也造就了这里注定毒虫猛兽横行，妖灵鬼魅隐藏……人迹罕至，无穷无尽。

然而在这山阴地界最深处，绿叶极尽之地却隐藏着一座石门。

高三丈。

顶上的青冈石刻着三个杀伐大字：道杀门。

此地远离尘世，庙堂江湖，便是实力强横的超凡者也难以企及一二。

然而今天却来了一位客人，一位长须老人。

老人挺直了身躯，无风而袍动，仙风道骨。

哗啦啦！

旁边的树藤仿佛有着独立意识，朝着老人的位置藤挪涌去，变幻，眨眼就化作了一个硕大的两丈的绿盆大口，眼见着就要将老人吞噬其中。

这是极尽之地的危险存在之一，绿魅藤。其食人骨髓，吃人血肉，恐怖至极，便是超凡者遇到它也唯恐避之不及。

然而，另一个方向，一头粗大如山的大木不知从何处出现，竟肉眼可见的拔地而起，仿若小山一样的木山不由分说的砸了过来，那力量之强只能用力拔山兮气盖世来描述。

极尽之地流传着一个传说：绿魅藤与大木互生，见大木者，必遇绿魅藤，见绿魅藤，必遭大木攻击，这是两种互生的危险存在。

恐怖的攻击落下，大地都跟着颤动了起来。

“吱吱！”

声音中充斥着一丝难以置信，很快化为了恐惧。

绿叶极尽之地本无风，此时却是强风猎猎作响，簌簌的绿魅藤破天荒的不停往后移，那后来靠过来三个成年人才围得起来的大木更是富有弹性般四十五度往后倒着。

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老人没有动，可无形之中却给绿魅藤，大木不可匹敌的感觉，甚至难以靠近一二，难以想象，这老头……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师兄来我这小庙，不知有何贵干？”

原本紧闭三丈高石门，在这一刻泛起了耀眼白光，一道深幽的声音从中传出，定睛一看那石门竟成水波状，仿同那水镜一样。

一个中年男子从中踏步而出，神秘而又强大。

穿墙术？

老人目光淡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何来贵干一说词？”

中年男子未语，他的脸上，有着一面阴阳五行面具，看不起面容，只瞧得清他那两只眼珠子不停流转，白仁儿居多，其他的是黑仁儿。

又感觉并非如此，好像是金色的？带电电！

“吱吱！”

“哗啦啦！”

那大木与绿魅藤见到了男子，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有着几分讨好之色，面对老人更是龇牙咧嘴，面露凶光。

“滚啊！”

“吵什么吵！”

沉默已久的面具男子，石破天惊的怒吼一声，化作两道无形声波穿透数里之远……当然，他的吼声并非针对老人，而是面前这两株凶灵，几乎是拂袖之间，两株凶灵就消失在了极尽之地。

世界清静了。

……

沉默是金，因为十年未见，也是因为大势来了。

“这副身体支撑不到下个……了吗？”面具男子抬头，面具上的阴阳五行开始颠倒，组成了一张八卦图，强大的生意从中脱颖而出。

生意能看透一切，也足以治疗世间的大恸。

朝着老人靠拢。

“白费这玩意儿干嘛？”老人邪目而视靠拢而来的生意，空间莫名咔嚓一声，这在超凡者眼中都无比珍贵的东西直接破碎，生意化作碎片又重新回到了面具男子的体内。

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

“时光回溯！”

“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中年男子想起了什么，不在继续，而是双手背负在腰后，“此次你离开晋州，天下大动，妖邪祸乱社稷？”

“那个废物小子真能抗起大旗？”

“与平是废物吗？我可不这么认为！”

“你就这么喜欢他？不过是一个人族不能修炼的小子罢了！”

“一片赤子之心，何来厌恶？”老人含笑。

“也是，能吞噬儒圣精血的小子，谁不喜欢！”面具男也笑了。

“不过你可想好，他体内有着儒圣的传承，就意味着他以后必定是儒家之人，甚至会被那位所取代，你确定要助他？不怕真到以后与你这道门无缘！”

“为了一个外家人，步十几年的局势，真值得？”

“做了这么多年人，你依旧还是不明白人之真谛！”

“哼！”

“若非天地束缚，我必君临天下！”面具男拂袖，眼里透着几分霸道之色，不过很快就被其内敛起来。

“他是我的关门弟子，也是你的师侄！”对于面具男的狂言老人并未理会。

面具男并未说话，而是等待老人的下一句话。

“助你突破天下气机，凌驾于十九垌之上！”

“好！”

面具男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踏步朝着石门走去，他等待这个时机等了近乎两个甲子，没想到师兄竟然在这最后的时刻答应了。

……

老人固步自封十年，靠着强大的气机庇护晋州十年，那些妖邪平日里不敢迫害晋州，可随着老人离开，虎视眈眈的邪魔便会南下。

不过老人离开，晋州却依旧留有着老人的气机。

应该能阻拦一段时间。

道杀门有先天的阵法，可以消除天下所有的联系，一旦踏入这一步，晋州……将化作尸山血海，便是有能人相助，也是枉然无功。

因为早在十六年前，这晋州便是要被妖邪吞没的。

大势所驱，纵使是神仙来了也于事无补。

“与平，希望你不要记恨师傅！”

老头的脑海里……昨夜星辰下的火锅，臭小子递给他的第一碗肉是如此酥软……十六年的朝夕相处……十年前那十天的悉心照顾……一个六岁的幼童一口一口的喂着他这个糟老头子……

想起他离开福安观时房屋里弟子那不舍的眼神，与平他，一定在等着他的师傅回福安观吧！

可我已经不能回去了，与平不要记恨为师！

摒除杂念的第一时间。

老人的身体发出了道道金灿光辉，消失在了道杀门。

……

“嗷！”

日上三竿，天蓬忍不住了，狗嚎了一大声，震天动地一般，别问为什么，狗不嚎那还是正经狗吗？天蓬一向以好狗的道德标榜自己。

只是，道门口的那道身影依旧落寞如初。

终于有了一丝动静……天蓬难以置信的抬起狗头张望着，这李与平终于从难过中解脱出来了？讲真的他再不回过来就真的要饿死狗了。

“福安观来客人了，天蓬，迎客了，赶紧去敲响道观的铁钟！”激动万分的呼声突然想起，就感觉面前的李与平换了一个人似的。

敲锣打鼓，放个两百响的炮仗，来个一百二十头的窜天猴？

让天蓬有些不知所措。

来客人了？

迎客了！

去敲响道观的铁钟！

这是什么操作？

天蓬满狗脸的懵逼样，它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狗耳多听错了？老头子刚离开，福安观不应该是谢绝进客吗？怎么还迎起客人来了？

诡异！

不对劲儿啊。

这李与平……

天蓬警惕的看向前方，狗生不容易，讲真的这神经质的李与平不会是想着吃狗肉汤了吧！

眼见着李与平将两位豆蔻少女迎了进来，满脸的笑容，声情并茂的介绍着福安观的业务，尤其是讲到求子一项的时候那是一个眉飞色舞，弄得两少女面色红坨，跟喝醉了似的。

日了狗了！

害狗白担心了这么久！

能毫不犹豫将狗卖掉的人怎么可能会难过……天蓬狗眼微眯，在这一刻它仿佛看透了人心险恶，它忽然间看懂了很多东西，比如李与平的心就是石头做的，这种人真可怕。

这李与平压根儿就不是为了师傅离观难过。

真正难过的原因恐怕是因为福安观没客人！

不当人子啊……

大家把场景换到李与平的视角：

时间来到卯时，也就是早上六点左右，天还是黑的，这时候可没有什么路灯，道观里黑灯瞎火的，不过这并不影响李与平的感观。

他察觉到了动静。

清楚的得到了一个重要信息：老头子要离观了。

这遭老头子终于要离观了……李与平按住心里的兴奋。

他城府极深的目视着这一切发生，他心里很清楚老头子一定也察觉到了他的动静。

从昨天晚上他就进入到了演艺情景，完全的将自己带入到了一个悲伤的情绪当中，就是为了给老头营造一个他十分舍不得老头子的形象。

为什么这么做呢？

吃火锅时的安静烘托出了离别氛围，简单的台词显出了自己极为的重视亲情，第一口肉的想让，眼神里的不舍……点点滴滴汇聚成江海，这些都是有目的性的。

现在剧本到了最高潮部分，老头子终于要走了。

李与平怎么能绊倒在这最后一步，他目光含着低沉，就这样看着那道身影离开福安观。

甚至最后还拉开了被子，蹲坐在门口眺望远方。

以确保老头子真的走了。

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这眼神啊……依旧是如初那般感伤。

无形中透露出一种信息：师傅别走，我舍不得你。

而老头子也感受到了李与平的“孝心”，心中甚至感叹：自己的好徒儿啊，这些年真的是亏待他了。

为师愧对你啊！

至于在确保老头子离开后，李与平为什么没走？那是因为太过于兴奋，整个人激动的彻夜难眠啊，这福安观终于是他李与平自己的了。

老头子，你就安心去吧，弟子我会好好继承你的优良品质的。

这以前都是看着老头子一个人行动。

这一次他李与平决心要自己来。

尤其是求子这一项，必须是亲力亲为，尽心尽力。

香客啊，快来啊，墨迹啥呢？

只是啊……这等了大半天也不见有人来，李与平从一开始的兴奋变得越来越接近郁闷，脑袋开始耷拉了起来，再之后就到了迎客那一幕。

……

不过天蓬还是很识趣的咬起了狗窝里的棒槌，欢腾的朝着福安观铁钟的地方跑去，一路上踩着优雅的步伐，惊呆了祈求因缘的两位妙龄少女。

“这狗……感觉好聪明啊！”小姐朱颖不可思议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就感觉这只土狗聪明至极。

小样儿，就喜欢你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天蓬狗眼里溢满了得意之色，狗腿跟走秀似的，时不时又甩一下那根快秃了的狗尾巴。

“它力气好大啊！不会是一头狗妖吧！”丫鬟小英的话让得瑟不已的天蓬一个咧蹙摔了狗啃泥，狗嘴里冷哼着什么：臭丫头，你懂个屁。

你才是妖，你一家子都是妖！

吼吼！

只不过，李与平接下来的话让它彻底疯狂。

真想要撕了这个不要脸的家伙。

“道观人杰地灵，便是土狗也更是变得人模狗样！”为了突出福安观的厉害之处，只能是委屈天蓬了，不过在李与平心中，天蓬这不就是人模狗样吗？

“不过也就是力气大了点儿，这不是春天到了，禽兽发情的日子到了，这狗啊有点闹腾也是应该的，希望两位女施主见谅莫怪！”

“发情？”朱颖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丫鬟小英也是一脸的好奇，求知若渴的模样。

“这个啊……就是小黄也很寂寞，它也想要只母狗陪着，毕竟啊它不是人不是？”李与平很享受两位少女崇拜的目光，接下来就开始秀自己的各种知识储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