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相没什么攻击力，病弱弱的带一脸笑看着你的时候自有一股真诚，护士犹豫了下:“这……不好吧？”

院里倒是没有不许同病人一起用餐的规定，但程稚心给人的印象虽然不错，上午那位季先生的气势却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再说，“这可是鹤华楼的菜，这道‘跃龙门’据说排号都能排到半个月之后呢。”可不是有钱能买得到的。

对她这些推拒理由程稚心只有一句话:“我自己也吃不完，你就当帮我忙了。”

到底是抵不住程稚心的“热情”，护士妥协下来，程稚心一边聊天一边不停地给对方夹菜，自己只尝试了一下那看起来就清淡的汤而已。

可惜胃口这东西也不是常常能有的，她喝了一下口之后强忍住要吐的感觉，吃了几颗蓝莓，硬是用那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将这股子恶心压下去了才罢。

这一顿饭下来，程稚心与护士也相熟起来，最起码知道了自己这被强制留在医院的病症——

“只是水土不服？”

护士被她带着不敢置信的拔高了的声音惊了下，将方才手抖写坏了的字划掉又补上，这才边给她量体温边道:“这水土不服不是小毛病，在这上面送命的都不少呢！”

程稚心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了，但还是有些不理解:“水土不服适应一下就好了吧，还用得着……”她指了指刚被配好的针剂，“这样？”

她自小从福利院长起来，从来都是那种小伤小病不下“火线”的性子，突然来了个人把她照顾的这么好，她一时自然无法适应。

护士却不以为然:“就是因为有你这种想法的人太多了，水土不服不仅仅是肚子不舒服那么简单，你身体的各种免疫防御机制都不适合新的地方，遇到你以前看不上眼的小伤病都无法自治，这么拖下去可不就晚了么。”

这会儿的功夫她已经将日常检查全做完了，看着病历本上基本在合理范围内的数值，她也松了口气:“不过你现在状态还不错，我看是那位季先生太关心你，才让你在这儿多待一会儿的。”

季宸宁身材样貌家世都这么出众，还能对一个人如此上心，她说到最后语气中难免带了些艳羡。

程稚心知道正常情况下她应该要谦虚一下，可却怎么都做不出那种娇羞表情来。

来海城之后的季宸宁像是摆脱了什么束缚一般，行事上比先前还要肆意许多，程稚心本就摸不透他的脉，现在更不知该怎么办。

护士已经离开了，病房中重新恢复了安静，程稚心却被自己心头的想法弄得久久静不下心来。

季宸宁的心情也并不想他人看到的那样沉静。

上午离开医院时安排好了一切，他本以为自己会像往常那样高效率的处理好一切事务，然后带着晚餐回医院去。可实际情况是他强压着性子才听完文工团的几个高层夹杂在各种马屁中的会议内容，期间还安排宋豊收敛了需要处理的几份文件，结束会议寒暄完后连司机都没叫，直接开车回了医院。

饶是路上如何着急，等站到上午刚离开的那间病房门前时，季宸宁还是顿住步子深吸口气平复了下呼吸，这才轻轻推开了门。

午后的阳光已经温柔了下来，被百叶窗打成一个个金色的浮点落在地板上，让病房中被苍白的颜色渲染出来的肃然也褪去了大半。

病房上的人也像是被这种温柔安抚住了，陷在被褥中的身子看起来娇小又安静，让他一路过来时躁动不安的心也安静了下来。

只是……

季宸宁走进了才发现，这人不知一直在愁什么，两道柳叶眉饶是在梦境中也微微蹙着，破坏了这一室的安稳。

他控制不住的抚上对方眉间，轻轻将那人皱起来的眉头揉散开才肯罢休，却不防手指不知是贪恋那人温软娇滑的皮肤还是其上的温度，好一会儿都没有挪开。

直到意识到那人眼睫颤了两下，季宸宁才猛地收回手指，站定在旁盯着熟睡中的人，确定对方没有被自己的动作惊醒才松了口气。

不过怕自己再控制不住做出什么来，他也不敢继续在这儿待下去，又定定的看了睡梦中的人一眼便转身去了外室，拿出手提电脑和几份文件开始处理公务。

明明都是做一样的事情，处理公务时也无法一直盯着别人，可在这儿坐着他便能静下心来，也是奇了。

程稚心醒过来时还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盯着天花板看了两秒钟睡前的记忆才渐渐回来。

这阵子一直不怎么进食，她的身体明面上像是看不出来多少影响，可在这种微末地方还是会显现出来的。

除了记忆力衰退精力不集中，不知道这次水土不服有没有也受到影响。

几个念头在脑中转了一圈，她彻底清醒过来，也感受到了喉咙中几乎要灼烧起来一般的渴意。

海城的气候不比南城湿润，她现在身体也没那么好，反映出来的也便明显一些。

“嗒。”

玻璃杯与木质柜面轻微的撞击声将她的视线拉过去，但中途便被正往这边来的人截断了，程稚心有些诧异:“你怎么……”

季宸宁没回她的话——实在也不知道怎么回——只将她扶坐起来，然后将水杯递过去:“喝点水。”

没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程稚心接过水杯抿了一口，随即就因味蕾接触到的酸意眯了眼:“这么酸？”

男人就抱臂在旁边看着，等程稚心喝了半杯才接下放回去:“有什么感觉么？”

程稚心斜了他一眼:“酸。”

季宸宁倒是没有因为她的态度有什么不满，而是转身去了外室，不多时便端了个托盘回来:“趁这个劲儿吃点东西。”

——那托盘中除了一点米饭，其他几样都是酸甜口的菜肴，只不过每样都只一点，另外还有几样水果。

程稚心就算再怎么迟钝也明白过来，对方这是知道她中午耍的那点小花招了，忙道:“齐护士是帮我……”

“吃不下的放柜子上，我一会儿过来收。”

季宸宁打断她为护士的辩解，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便又去了外室——他公务还没处理完呢，刚看到程稚心醒了便过来送这送那，可不是想从她口中听到别人怎样的。

撂下这句话男人便转身去了外面，内室的门没关，能看到对方坐回沙发注意力集中在了手提电脑上，程稚心将他这反应当做是“不予追究”的意思，这才偏头去看那几样菜肴。

不知是方才喝的那杯水开胃还是怎地，她尝试着吃了一口茭白，没觉得有想吐的意思，便又将筷子伸向了另几样蔬菜。

先前她的“厌食症”多是心因性的，不过后来身体适应了那种状态，自发性的开始排斥食物。可现在她心态已经摆正了，没那么排斥吃点东西，加上季宸宁方才给的那不知什么东西，几碟蔬菜水果竟也能吃一些。

只是这病到底是没那么容易一下子就恢复过来，她吃了没几口便觉胃里有些难受，忙又喝了两口水硬压回去，之后便再不碰那托盘了。

没多久后季宸宁进来看到的就是没怎么动的饭菜，不过他知道程稚心有了要吃东西的心就好了，其他一步步来，总会好的。

两人算是相安无事了一个下午，程稚心倒是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能出院，被人不咸不淡的一句话硬是堵了回来——“着急去看那汤信的情况？”

话头绕到汤信身上便容易进死胡同，程稚心没接他这话茬，只皱眉看着对方递过来的牛奶:“我不想喝。”

同季宸宁相处这两天她也发现了，只要不触及这男人的底线，有些话委婉起来还不如直说，否则容易被对方的直球打懵了。

只是这次季宸宁显然不想由着她，将杯子又往前递了递:“喝完再睡。”

男人态度强硬，程稚心也只能接过杯子来抿了一口，随后眉头因味蕾上的刺激皱的更紧:“怎么这么甜？”

先前在临江别墅时肖姨倒也经常帮她温牛奶，碍于她的胃口还会加些柠檬之类的果汁省的太腻，但今天季宸宁递过来的这个不仅没加酸口的果汁，还不知道加了几勺糖，甜腻的有些过分。

男人的眉头因为她的反应不易察觉的抽了下，接过杯子也抿了一口，随后直接转身出门，留一个有些懵的程稚心——刚才那杯子，是她用过的啊……

季总仿佛忘了自己一贯的洁癖，将那加多了蜜的牛奶一口气喝下去，期间又另温了一杯牛奶，加了方才一半的蜂蜜，滴了几滴柠檬汁才又端出去。

看程稚心还有些排斥的样子，他福至心灵突然解释了一句:“是上午那位老先生给的野蜂蜜。”

果然，对他人的好意程稚心总是不会拒绝的那么干脆的，接过来尝了一口，察觉酸甜适度，便也给面子的尽数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