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云尚未开口，一直冷眼旁观的季宸宁已经先接过了话去:“心心送的是个翡翠挂件，也是满绿，虽是老坑玻璃种，但配这只手镯倒是正好。礼物已经收下去了，你若是想看可以自己去房间里看。”

在场的人哪还能听不明白这位大少爷的意思，心里不禁感叹，这位程小姐可真是半点也说不得。

一方面表明自己女友送的翡翠品种比这只手镯更高一个等级，维护了她的面子；另一方面将她送的东西说出来，这下众人也就没有理由将两件礼物拎出来对比了。

一只手镯，一条项链，也的确没什么好比的。

季疏雨脸上的笑容收了些，尽管唇角还上翘着，但眼里已然没有了任何笑容。

“行了，这宴会上，礼物拿来拿去的确实有些不太适合，你就听你大哥的吧。”沈曼云将手里的盒子交给张嫂，特意叮嘱道，“去放到我包里。”

张嫂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拿了下去。

“行行行。”季疏雨撅着嘴，“谁让我是家里最小的一个，都得听你们的呢？”

旁边顿时有人笑了起来，围绕在这里的气氛再次活络起来。

“你呀！”沈曼云点了点女儿的额头，却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一时之间，气氛倒是颇为和谐。

“各位先聊，我去跟人打个招呼。”这里围绕的大多都是女性长辈，季宸宁不太适合长时间待在这里，沈曼云自然也不会阻拦。

今天场上云集了众多南城名流以及重要人物，季北城一直应酬到现在都没有抽出身来，作为季氏如今的掌权人，季宸宁理应去与这些人见见面的。

季宸宁点点头，牵着程稚心的手便走。沈曼云看着她们的背影想要说什么，可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她不太想让儿子带着程稚心去见那些重要人物，好似他们季家已经承认这个儿媳妇了似的。但让程稚心留在这里她看着又心烦，还不如带走了呢。

“你要去做事么？”沈曼云却不知自家儿子的女朋友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多心思，听闻季宸宁要应酬，程稚心咬了咬唇先开了口，“那我在边上的卡座那里等你好了。”

季宸宁思量了几分也没有阻拦:“好，我跟人打个招呼就回来找你。”

他原是想将程稚心带在身边，陪着他总比待在一群不怀好意的女人堆里尴尬要好的多。但考虑到她也许对这些应酬交际没什么太大兴趣，还是依了她的意思。

“不要乱跑。”他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像是在交代小孩子一般。

程稚心被人送到卡座旁边，又听见他再三强调，不免有些好笑:“知道了。”她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乱跑。

况且在这里，她就算想乱跑，也不敢。

季宸宁见她乖乖的，这才满意地转身走了。他背影挺拔，随手拿了一杯香槟，自如地穿梭在如云的宾客中，很快便有人上来搭话。

程稚心坐沙发边上，单手撑在扶手上托腮看着季宸宁或淡笑或肃然，手中的香槟杯漫不经心地轻轻摇晃着，灯光在他的侧脸上打下一片光，轻而易举便成为这场宴会的中心。

看着看着，她的唇角便不自觉地浮现了点笑容。

只是这笑落在别人眼里，就变得格外的扎眼。

“你跟我大哥在一起了？”

听到一旁不客气的冷言冷语，程稚心下意识收回投注在季宸宁身上的目光，看向了站在她不远处的人。

季疏雨的脸色并不算好看，但她还是点了点头，算是认了对方这句话——毕竟连沈曼云都已经知道了，她也没必要再瞒着她。

只是见她点头，季疏雨脸色更难看了。虽然有预想过这一天，但是一想到自己未来的嫂子是这种女人，她还是浑身都不舒服。

而且……

“你跟我大哥在一起了，那孟星河呢？”

她恶声恶气的质问，眼里流露出几分不甘，毕竟她可是知道那个男人有多喜欢她。

以骑士的姿态守护着自己喜欢的女孩，结果她却转投了别人的怀抱，想必那人也不会甘心吧。

季疏雨扬扬嘴角，企图找出一丝他对她不假辞色的报复的痛快来，却只尝到了心酸。

孟星河固然求而不得，她又何尝得偿所愿了呢？

“我已经跟孟大哥说过这件事了。”程稚心抿了抿唇，“季小姐，感情这件事是强求不来的。”

“你！”季疏雨心头冒出了些感同身受的忿忿不平，“他一直维护你，为你做了这么多的事，你难道就一点的不愧疚？”

程稚心却觉得有点看不懂季疏雨了。明明看到她和孟星河有一点亲密的行为都接受不了，如今她跟季宸宁在一起，让孟星河彻底地断了念想，怎么她反倒不高兴了？

“我心里确实对孟大哥有愧。”程稚心说的是实话，“可那是感动，是长久相处的亲情，却唯独不是爱情。这一点我没办法骗我自己。”

就像她没办法骗她自己，她的确爱上了季宸宁这件事。

季疏雨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没出声。

两人之间笼罩着让人压抑的沉默。

好半晌，季疏雨才像是缓过来了情绪，看向程稚心的眼中再次染上了嘲讽:“你不是我哥今晚的女伴么？怎么就一直在这边坐着？”

“我不想去给他添麻烦。”

面对这明显的挑衅她也只是轻声回了一句，并不打算在这样的日子里，这样的场合下与她争吵。

季疏雨嗤笑一声，看向程稚心的目光中越发鄙夷:“也是，你除了会添麻烦也没别的了。就你这样的人还想嫁进我们家？”

“季家不是路边摆摊的，女主人可不能只会在路边坐着才行。”

程稚心一怔，季疏雨这话虽然说的难听，但其中却有几分道理。

但她不像那些千金大小姐，从小便出入各种高端场合，懂得一切礼仪与交际技巧。福利院出来的孩子，除了懂得一些人情世故以外，对这种应酬交际简直就是一窍不通。她怕自己到时候说错话或者太过拘谨给季宸宁丢脸才刻意避开，但季疏雨提醒了她一点——

如果她真的要决定跟季宸宁继续走下去的话，那么就必须学会融入这样的场合中。

因为这个男人将来必定会成为南城的大人物，成为季家的完全掌控者，这样的应酬在之后的日子里还会源源不断的发生。

她躲得了一时清闲，躲不了一世。季家不屑用联姻来换取家族的荣耀，却也不会允许出现一个只会柴米油盐的无能主母。

如果她一直逃避，迟早有一天季宸宁会为了她跟这个大家族的高层，甚至父母对立起来。

莫名想起当初被逼得没办法带她私奔的季璟然，程稚心的脸色骤然褪去了血色苍白——他们跟季家对立的最终下场并不好看。

所以如果她想站在季宸宁身边的话，就必须要开始做些什么了。

捕捉到她变化的神情，季疏雨面上的笑越发讽刺:“我不过就提了这么一句，程小姐就吓成这样，未免也太胆小了。”

她摇了摇头:“怪不得当年我妈更中意徐昭佩做她的儿媳妇呢。”

“你说什么？”

听到有些耳熟的名字，她敛下心思看向季疏雨，心里再一次地将徐昭佩这个名字拉出来念叨了一遍。

这个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明明没有过多交集，听刚才的意思人还在国外，最近却频繁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徐昭佩啊，我妈可是很中意她当我二嫂的。”季疏雨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眼里隐隐的有些嫉妒。

“真不知道你到底使了什么狐媚功夫，为什么这些男人一个个的都往你身上扑。徐姐姐跟我二哥门当户对，相貌也是百里挑一，我二哥却拒绝她硬要跟你在一起，真是奇了怪了。”

季疏雨随口吐出这番话，程稚心却是有些发懵，当初她跟季璟然在一起的时候，对方并没有提起过跟徐昭佩之间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虽然知道季疏雨是想让她心神不宁，故意讽刺她，她的话不一定可信，但程稚心心里还是被埋下了重重疑团，牢牢记下了徐昭佩这个名字。

宴会进行得正热闹，她二人又在角落里，都未注意到大厅门口悄悄进来了一个人。

临近不少人将目光投过去，愣了一下后，脸上便堆起了灿烂的笑容，举着香槟走近:“裴总，你今天就可是来晚了啊。”

站在门口的年轻男人一头黑色的发丝干脆利落，杏眼一弯便月牙似的，竟有股少年的朝气，让人没法真实分辨他的年纪。

“邻市有个合同要谈，这才赶来的晚了点。”

男人拿过一旁侍者托盘上的酒杯，对着涌上来的诸人举杯，笑眯眯地饮了一口:“那么我就先去跟季伯母告个罪，诸位请便。”

话毕他莞尔一笑，不给众人留人的机会，举着杯子便消失在了一旁的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