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阴恻恻的，盯着程稚心时眸中泄露出一丝疯狂与深切的恨意。

直到此时他才将深埋心底的怨恨发泄出来，作出了一个失去爱女的父亲应有的模样。

徐鸿紧紧地盯着程稚心，一时之间没有注意到季宸宁逐渐冷厉的眼神。

在他看来，这个要求应当不会被这个后辈拒绝才对，明面上跟他们徐氏硬着来，吃亏的只会季氏。

他唇角露出了一丝快慰的笑意，仿佛已经看到了季宸宁妥协，而这个女人去陪她惨死的女儿的下场。

“徐总，心心是我女朋友，我不可能把她交出去。”

徐鸿听到这句话时怀疑自己幻听了。

他刚还想着就算季宸宁了觉得自己面子上过不去，想要含糊其辞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他可以给季氏保留一些颜面，却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拒绝得这么干脆利落。

但还不等他将目光投注过去再次开口，男人又发话了。

“我和我女朋友身体有恙，恕不能再招待两位。”季宸宁冷冷地看着他们两个，眼里的戾气越发地浓重起来，像是一片冷雾覆盖了整个眼眸，“宋豊！”

始终都立于门旁默不作声的宋豊在接到指令后朝着病床微微躬身，随后一把拉开了病房的门，退到一旁给两位不速之客让开一条道。

“徐先生，何太太，我们先生要休息了，还请两位离开。”

姚凤芝怒不可遏地转头看着病床上一脸冷漠的男人:“你这是在赶我们走？”

她难以置信，季宸宁现如今居然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吗？虽然宋豊说得委婉还用了个借口，但任谁都听得出来这分明就是明目张胆的驱赶。

而且说什么招待，明明他们两个进来到现在一直站在病房里，也从没见这人开口客气一句让他们坐下，如今倒是表面话占尽便宜！

徐鸿没有说话，目光始终都沉沉地盯着季宸宁，眼底是压抑的怒气。

但床上的男人却并没有看他，他头靠在冰冷雪白的针头上，一双眸子平静得泛不起半点波澜:“如果何夫人认为是的话，那就是吧。”

他连虚与委蛇的客套都不想再继续了。

徐家和何家，这两个家族如今已经上了他的黑名单，别说拿合作来威胁他，就算他们还要跟季氏合作，也得看他乐不乐意。

现在显然是……不乐意的。

但偏偏有人不信邪。

“宸宁，你可得想清楚了，当年你上位时徐叔叔可是支持你的，如今我们两家合作的生意也不少，你真要为了一个女人把我们两家的情分挥霍殆尽吗？”徐鸿声音渐渐放缓，任谁都听得出他话语中的那股威胁之意。

季宸宁听了他的话倒真有些想笑了，他身为长子，接受生意本就顺理成章。至于徐鸿说支持他一事，且先不说他是在大局已定时才站队，就说徐昭佩喜欢他弟弟，若不是璟然丝毫没有要跟他争的意思，这老狐狸支持谁还不一定。

如今倒是想凭借这一点来拿捏他了，会不会太自以为是了？

对于一名商人来说，利益才是最长久的坚固纽带。

而如今的徐氏对季氏来说，已经没有了那么大的影响力。

季宸宁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宋豊。后者会意的轻咳一声，门外顿时涌进来了四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

几人虎视眈眈地盯住了徐鸿和姚凤芝，挺括的西装丝毫掩盖不住底下壮硕的腱子肉，握拳间还能听见指关节的嘎吱脆响。

相比较起徐鸿话语中不露痕迹的威胁，季宸宁这一手武力威胁真是简单粗暴。

程稚心偷瞄了一眼两人的脸色，差点没笑出声来，心里原先对这个老谋深算的男人那点恐惧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徐鸿脸色铁青，他今天只带了一个司机便匆匆地来了医院，根本就没想到季宸宁会来这一手，这会儿完全陷入了被动的境地。

他转头牢牢地盯着季宸宁，确定他没有开玩笑之后缓缓地点头:“好……好，好！老季真是教出来了一个好儿子！”

他毫不怀疑，自己要是再不识趣的话，这个男人肯定会把他丢出去。

任谁都能听出来他话里的寒意，但季宸宁活像没有感觉似的淡淡回敬了一句:“过奖，我就不送了。”

徐鸿深吸一口气，冷着脸转身与满脸扭曲的姚凤芝擦肩而过。

作为一个商人，他的情绪向来要比女人克制得多，尽管心底里的愤怒与怨恨像一团火焰似的几乎快要将他灼烧殆尽，但理智还是告诉他在这里发火并不会取得什么实际性效果，更有可能还会被毫无形象地赶出去。

眼见徐鸿都已经识时务地撤退了，姚凤芝愤恨地看了一眼季宸宁，再注意到门口四名保镖虎视眈眈的眼神，也只能不甘心地暂时撤退了。

今天原本想来给自己儿子讨个公道，哪成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丢了脸面。

姚凤芝冷着脸踏出了病房，细细的高跟鞋跟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声音沉闷无比，显示了主人踏得有多重，以及心情有多么糟糕。

她看着前方稳步离去的徐鸿，眯了眯眼后加快了脚步跟上去，在电梯门尚未关上时站在了男人旁边。

电梯门渐渐合拢，封闭的轿厢向下坠去，空间里充斥着沉闷的气氛。

姚凤芝注视着不断下落的红色数字，偶尔会从银色的金属面上瞥一眼徐鸿的神情，猜测他现在的心思。

“徐先生还真是好度量，如果是我女儿有那样的遭遇，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凶手——不管是用直接手段也好还是间接的。”

红唇微张，她一边观察徐鸿的表情，尝试着跟他交谈。

她很清楚，以何家的本事，再过十年也撼动不了季氏。但她又实在不甘心让她的儿子就这般冤死，所以如果想让季氏受到教训，最起码要找一柄趁手的刀。

与季氏有合作的徐氏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一则经过徐昭佩的事，徐家跟季氏之间必定生了间隙。而徐氏是季氏旗下珠宝生意最大的供应商，一旦徐鸿这头切断货源，不再跟他们合作，季氏这方面的行业必定会遭受到严重打击。

就算动不了季氏的根基，也足以让他们伤筋动骨。

徐鸿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一个富家太太在就算有几分手段，碰上他这种游走在商海中的商人还是太嫩了。她一双眼睛几乎将心里的算计明明白白地写了出来，真是令人作呕。

居然想把他徐鸿当刀使，他虽然心里恼恨，但又不是完全失去理智了，就算要跟季氏断了合作，那也得确保好徐氏的利益才行。

女儿已经没有了，不能再让徐氏在他手上出事。

电梯在一楼停下，“叮”的一声停下后，徐鸿率先迈步朝外面走去，没有等到回应的姚凤芝皱了皱眉，紧跟着他往外面去。

男人即将走出门口时脸上还是一片冷意，但再回头时已经换了一副和缓的神情，眼里哀恸与愤怒相交织。

“何太太。”他低声说道，疲惫地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心力交瘁，“方才在楼上病房里多有得罪，还望见谅。希望你看在我刚刚失去了唯一女儿的份上体谅一下我这个父亲。”

姚凤芝一愣，没想到徐鸿会突然跟她道歉，但她立刻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方才在楼上说她儿子有可能也是杀人凶手之一的事。

她心里是有些不舒服，但此刻看着男人与她一般憔悴的脸，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都是失去了孩子的可怜人。

姚凤芝眼神动了动，叹息一声:“徐总不必道歉，我理解您的心情。我唯一的儿子也在这件事里没了，来要个说法只是想了解一下事情经过，让他们给出一个明确解释也好告慰孩子的在天之灵，谁知季宸宁居然如此不把人放在眼里。”

她脸上流露出一丝愤恨:“季家这孩子实在是没有一丝同情心，太不将长辈放在眼里了！我倒是无妨，何家跟季家走得也不近，但我没想到他居然连您的面子都不给，我听说徐小姐在季夫人生日的时候还送上了一个价值千万的翡翠镯子，可您瞧瞧，他现在是怎么您的！”

徐鸿都有些佩服起姚凤芝的谈话技巧了，对方很清楚如何将他心底的怒火挑起，只可惜已经知道了她这是算计，徐鸿自然不会任由情绪被他人掌控。

只是面上还是适时地表现出了阴沉和愤怒:“哼，季家这些年越发目中无人了！”

姚凤芝心中一喜。

“徐家对付季氏是肯定的，不是他不尊重我，而是我必须要给孩子一个交代，即便跟季家死磕到底也是值得的。”

徐鸿说得铿锵有力，面上的神色更是斩钉截铁，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对季氏动手，接着他面色一缓:“今天能碰到何太太也是缘分，谢谢夫人今天共进退。只是我孩子的直接凶手已经抓到了，是几个流子，运用点手段判死刑容易得很。但杀死令郎的凶手好像还好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