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时候，季宸宁终于说话了。

“老二醒过来是好事，通知过爸妈了吗？如果没有的话通知一下他们，我现在就赶去医院。”

“哦哦……”季疏雨有些不知所措地应了几声，电话便被瞬间切断了，她望着挂断的通话，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宋豊看着自从开始打电话便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的季宸宁有些奇怪，他小心着走上去:“先生，是程小姐她们来了吗？”

季宸宁正凝视着远方，眸子深邃却有一瞬间的茫然闪过，海风从远处吹来，拂过重重绿浪，掀动他柔软的发丝，连同旁边一束花中的几支脆弱玫瑰花的花瓣也一起被吹拂向高空。

看着光秃秃的玫瑰枝，宋豊脸色一变，立刻招呼远处的工作人员:“拿几支新鲜的玫瑰花过来，立刻换了。”

工作人员立刻慌张地去拿新的玫瑰，季宸宁听见声音，转过头瞧着一束艳丽玫瑰中扎眼的几支光秃秃的枝子，眼眸微微动了动，转向在飘荡在空中花瓣，看着它们在无风时缓缓落地。

“不用了。”

就在工作人员抱来玫瑰花，想要换花时，他忽然出声:“先不用换了。”

工作人员看了看宋豊，在后者的示意下顿时站在一旁不敢动了。

“先生？”宋豊试探着问，从方才起先生就有些不对劲，接完那通电话后身上的气质便渐渐地沉淀下来，双眸也深得令人有些看不透。

“这两天风大，也许还有玫瑰花要掉花瓣，到时候一起换吧。”

工作人员恍然大悟，抱着玫瑰花便下去了。

但宋豊跟了他这么久，对他还是有一两分了解，知道他对这场婚礼有多么看重，如今却任由它浮现瑕疵，绝对出了什么事。

但还没等他问出口，季宸宁便再度开口:“替我调一架直升飞机过来，我要回城。”

“先生？”宋豊有些莫名其妙，“您现在回城？程小姐她们不过来了吗？”

“嗯。”季宸宁应了一声，面容依旧沉稳令人看不出任何情绪，“璟然醒了，我去医院看看他。”

二少爷……醒了？

宋豊心中震动，这才明白季宸宁接了个电话为何情绪会出现变化。

他心里叹了口气，先生有多喜欢程小姐，他是看在眼里的，如今二少爷醒了，想必先生也有些不确定了吧，程小姐到底会怎么选。

宋豊没有再说什么，只从对讲机跟直升飞机联系，这次婚礼季氏预备出动两家直升飞机以及一架私人飞机，正好全部都停在停机坪上。

直升飞机下降时会螺旋桨会将婚礼现场搅得一团糟，因此季宸宁从山下下去，在沙滩上和宋豊一起乘飞机回了南城。

他们这边开始动身的时候，程稚心也即将抵达医院。

今天路况不算好，程稚心以往并不会觉得南城的堵车有多严重，反正也只是停留一会儿而已，但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这般焦躁过，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到医院里。

前方的车子总算动了，程稚心松了口气，立刻发动车子。

她今天的开车速度比以前要快很多，很快便看到了熟悉的医院大门。

停了车，程稚心拔了车钥匙，将车门一甩就在往医院里面跑去。

住院部的位置她再熟悉不过，只不过因为医院人流量多，她等电梯的时候多等了那一会儿。

她盯着电梯屏幕上红色的数字一直往上跳，心都微微地颤抖起来，捏着车钥匙的手有些不稳。

“叮。”

就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程稚心顿时挤了出去，因为动作有些剧烈，还引得身后有些人抱怨了几句，可她却顾不得留下一句抱歉，便迅速地朝着季璟然的病房跑去。

医院vip病房区静悄悄的，几乎没有一点声音，程稚心奔跑在地面上甚至都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回声。

最终那间病房近在咫尺，病房门口上有透明的玻璃窗，可以看见的是透过病房里间的玻璃窗可以看见似乎有一个人影躺着。

程稚心颤抖着手捏上门把手，最后狠心一转，门发出一声轻微声响，最后悄悄地打开。

她缓缓的迈步朝里面走去，在打开里间病房的门时，里面的空间一下子亮堂起来。

在只有护工在才会掀开的窗帘此刻向两边拉开，病床上躺着一个年轻男人，即使有被子盖着也难掩单薄身形，他此刻正一脸平静地望着窗外，望着这个已经许久不见的明媚世界。

程稚心呆呆地站在病房中间望着他，睫毛剧烈地颤抖着，直到男人纤长的睫毛眨动了一下，程稚心才猛地捂住了嘴，发出一声轻微的哽咽声。

这一声哽咽像是惊动了那个男人，他慢慢地转过头来，当看见离床不远处的程稚心时，眼睛瞬间便亮了，唇角勾勒出一抹浅浅的弧度。

今天阳光不错，铺天盖地的光从窗口涌进来照在这个躺在病床上的青年，这一刻似乎是在欢迎他回到这个世界。

程稚心看着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哭出声，她捂着嘴，哭声断断续续地从指缝间漏出来，泪水却逐渐模糊了双眼。

她松开手去擦眼泪，但眼泪却越擦越多，像是坏了的水龙头似的，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沾湿了整片脸颊。

她像是自暴自弃似地放下手，慢慢地走上前去，模糊地看着自己的身影在男人的瞳孔中越来越清晰。

这双眼睛，温和又明亮，它的主人曾经在生死关头为她挡住一劫，告诉她要好好地活下去。

她原本以为自己也许这辈子都再也看不见这双眼，但老天终究是待她不薄。

“璟然……”

程稚心再也忍不住，低下头捂着眼睛痛哭出声，她身躯微微颤抖着，这哭声像是压抑了很久，又像是终于期盼曙光而来的喜极而泣。

季宸宁赶到的时候望见的便是这么一幅情景，他急匆匆地下了飞机便开车赶到医院，却在病房外犹豫怯步了。

他不清楚里面是什么情景，甚至有些害怕知道里面是什么情景。但里面的哭声顺着门缝清晰地流淌出来，让他想要忽视也不能。

最终他慢慢地走近病房，却在靠近里间的位置停了下来，以他的位置，他很清晰便能看见里面的一男一女。

男人在病床上躺着，似乎在温声声劝慰着什么，女孩站在他床前像是一个孩子似地哭着，像是秋天被寒风侵袭颤抖的秋叶。

季宸宁看着她，缓缓地握起了拳头。

心底的一个位置针扎似的疼痛，他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个背影，眼里浮上来心疼，却又强行克制住。

那是他的女孩，他容不得她受一点委屈，舍不得她掉一滴眼泪，但如今她却在另一个男人床头哭得溃不成军。

久处高位，众星捧月的男人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做落寞，他像是站在台下阴影处，似一个影子瞧着舞台上的一幕幕，却始终都迈不动脚步。

病房里女孩一身白裙跟眉眼温和的男人看起来很是登对，而他一身黑西装，隔着一扇门，像是被关在了两个世界中。

季宸宁凝视着程稚心的背影，身形映衬着身后空荡的走廊，格外冷清。

他不知道程稚心在知道璟然醒过来的时候有没有一丝念头是关于他的，但也许是没有的，不然不至于连一个电话都没有通知他。

忽然想起在孤儿院时，程稚心跟他说的，称自己心中将会永远有季璟然的位置。

那时候他心中虽然酸涩，却并没有太过于耿耿于怀，现在这话却像是突然亮出了它的刺一般，狠狠地朝他心间的血肉扎了过去。

男人眼中出现了一抹疼痛与苦涩，他闭了闭眼，将所有情绪收敛回去，转身就离开了这间病房。

程稚心不知道季宸宁已经来过，她接过季璟然递来的纸巾，有些不好意思的冲他笑了笑:“对不起，璟然。”

“没关系。”季璟然笑了笑，眼睛一直看着程稚心，像是要找出她这段时间以来的变化。

他沉浸在黑暗中已经太久没有见过光明，但在他心里，窗外许久未见的明媚比不上她一分光彩。

她才是他心里真正的至宝。

程稚心眼睛红通通的，她吸了吸鼻子，让自己的情绪努力改变，最后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对床上的人说道:“璟然，欢迎你回来。”

季璟然看着她的笑容一阵出神，觉得他沉睡的这段时间，程稚心的性格似乎开朗了不少，不，是似乎恢复了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

灿烂温暖得像个小太阳，吸引着他这种向往光明的人不断靠近。

“心心。”季璟然按捺下心里的那一抹异样，同样露出一个温润的笑，“我很高兴，醒过来见到的第一个故人就是你。”

他当初遭受车祸，就没想到过自己还能活下来，从黑暗中挣扎着苏醒后，睁开眼意识回归的第一瞬间想的便是——不知道心心怎么样了。

他没经历过时间的流逝，当医生告诉他他沉睡了多久后，他想的也是能尽快见到她，于是请护士给她打了第一个电话。

他用命保下来的女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