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很快便到了医院门口，沈曼云急急忙忙地下了车，疾步朝着住院走去，连电梯都嫌它上升得太慢。

季北城也没办法阻止她，只能快步跟着她一起往病房里走去。

季璟然今天醒得格外得早，他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眉间一缕阴郁也徘徊不去，看似平静的面貌上却有些令人读不懂的执拗和悲痛。

但这份表面上的平静很快便被打破了。

“璟然！”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从门口传来，季璟然皱眉回过头，看见泪眼婆娑向他奔来的贵夫人后，眼中有些诧异，也有些不自然。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却自杀寻死，可以说是不孝至极。

沈曼云奔到了病床前，泪眼朦胧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季璟然，见他没什么大碍后才一把抱住了床上的人，感受到怀里温热的躯体，一直提着的心终于缓缓放下，继而哭的溃不成军，一边哭一边埋怨着:“你怎么这么傻，就这么想不开，你要是真去了，妈怎么办啊……”

不是还有大哥吗？

季璟然张了张嘴，但到底没把这句话给说出来。

他之前的确是心里有怨的，毕竟他醒的那几日，沈曼云对待程稚心的态度他也看在眼里，虽说没有太过于亲热，却也比起当初的刁难不知好上了多少，极有可能，她也是与季疏雨一样接受了程稚心。

既然能接受程稚心和大哥，那为什么不能接受之前的他们？

想到昨日悲痛离去的那个身影，季璟然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但他垂下了头，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

季北城好好看了看他，发觉自己儿子没什么大碍后，脸瞬间便板了起来，他忍不住呵斥道:“自杀？亏你也干得出来这种事！不就是腿站不起来了吗？当初你不是跟医生说，无论任何后果你都可以承受得住，那为什么又自己个人寻死！”

季璟然低着头不吭声。

“你自杀，有没有想过家人？你母亲昨天晚上接到消息后，一整夜没合眼，心里担惊受怕，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你有没有想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感受！”

季北城又惊又怒，他的怒气比之季宸宁来得更强烈，后者怒其不争，自甘堕落。他怒自己儿子年纪轻轻便要寻死，不曾考虑过父母的感受。

感受到怀里越来越沉默的人，沈曼云忙擦干眼泪抬起头，转身对着丈夫埋怨一通:“你少说两句，璟然才刚刚救回来，肯定自己也心有余悸，你多劝劝他比什么都管用！”

季北城皱了皱眉，冷哼一声后转过身不再看这两人。

沈曼云微微弯身，看着季璟然，强忍着悲伤道:“璟然，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地就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你别老是吓妈妈好不好？”

带着哽咽的哭腔在耳旁响起，季璟然眸光动了动，心里有一刹那的心软，但一想到脑海里那幅两人相拥的画面，他的眸光便再度黯淡下去。

“妈，我不想接受治疗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沈曼云立刻慌了，她回头看了一眼丈夫，见他也皱眉看向这边，立刻回头追问:“璟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跟妈妈说清楚。李医生说了，你也不是没有站起来的机会了，只是在那之前要先好好地治疗啊。”

季北城这会儿也看出了小儿子身上必定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不至于连治疗都放弃了，他缓和了语气，没再像方才那样大发雷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治疗是必须要进行的，这是在给你以后铺路。”季北城松了些口，“我已经联系了墨西哥那边的治疗团队，过一阵子你便前往那里进行治疗休养。”

“我不去！”季璟然猛地后挪了一下，他神情激动，胸口剧烈起伏，态度很坚决，“我是不会去的。”

他现在好歹还能离程稚心近一些，虽说她仍不肯松口跟他在一起，但好歹也没有彻底地拒绝。

倘若真去了墨西哥，离她这么远，那他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这下另外两人都瞧出了点不对劲，两人相视一眼，沈曼云试探着开口问道:“璟然，你怎么了？去墨西哥可以接受更好的治疗，这也是为了你好。”

“我不要去，不要去！”季璟然情绪更加激动，他啊精神崩溃地道，“去了我就离她更远了！我不去！”

沈曼云听出了点味儿来，试探着道:“谁？”

事实上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对小儿子这次的自杀缘由也有了一个猜想。

季璟然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漏嘴了，这个认识让他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抬眸直视着沈曼云，目光冷静又疏离:“妈，我都知道了。”

沈曼云心尖一颤，有些慌乱，她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什么任由心心和大哥在一起？给他们两个举办婚礼的时候，您有想过还在医院里躺着另一个儿子吗？”

季璟然话语很轻，但却像一柄重锤似的砸在了沈曼云胸口，后者捂着嘴，身子虚晃了两下，倒在了丈夫怀里。

“璟然……”

她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因为她的确默认了程稚心和季宸宁的婚事。

手心手背都是肉，当初季宸宁因为她不同意程稚心进门来质问她“活着的便不算儿子了吗？”，如今季璟然也来质问她“有没有想过医院里躺着的另一个儿子？”

这让她如何回答，如何取舍。

看着小儿子灰暗的一张面孔，沈曼云心力交瘁，悲痛万分。她何尝不希望两个儿子都能幸福，但是错就错在他们爱上了同一个人，程稚心只有一个。

季北城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

“是啊，纸终究包不住火，我还是知道了，没有被你们瞒一辈子。”季璟然自嘲道，随后他神情一冷，“但是你们要想把我支出国，送到墨西哥不再阻挡他们的路，我只能说我不会离开！”

“璟然，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和你父亲是为了把你送过去治疗，怎么会是……”

季璟然不置可否，神情冷漠:“没有了她，就算我治好了双腿又能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心爱之人长伴他人身侧。”

“你……”季北城还想说些什么，到头来却是轻叹了一口气，劝慰的话终究没能再说出口。

他算是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儿子对程稚心的执念太深，宁死都不愿意舍弃她，已经自己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这个时候无论谁上去劝，恐怕都会被他认为是想要让他给大哥让开幸福之路。

沈曼云泪眼婆娑地看着小儿子漠然黯淡脸庞，心里一阵揪痛，又隐约萌生了一个念头。

季北城没有在医院里待太久便又去了公司，他还有一些事情必须要处理，不可能就这么干耗在医院里。

沈曼云放下不下，就这么留在病房里陪着季璟然，但往日阳光活泼的小儿子变得沉默寡言，令她很是心痛。

“璟然，你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沈曼云没话找话，见病床上的人摇头拒绝后，眸光也再度黯淡下来。

就在她费尽心思找话题时，门口突然传来了“吱呀”一声，沈曼云循声望去，一眼便看见了程稚心——以及跟在她身后的季宸宁。

“你们来了？”她神情有些复杂地招呼了一声，转头看向季璟然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眼神一直看着程稚心，原本刚毫无生机的眸子里出现了些许亮光，只是这亮光在看见女孩身后跟着的男人后陡然熄灭。

先前的念头再次浮现出来，沈曼云暗暗咬了咬牙，做了一番计较。

“夫人。”

因着季璟然这几次的行为，在他面前程稚心总是打起十二分精神，饶是她与季宸宁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在季璟然面前她也老老实实不再称呼沈曼云为“伯母”。

她虽有些意外能在这里看见沈曼云，不过想想这两位应该也是接到消息后赶来的，便没再多想，只是心里有些忐忑。

之前沈曼云来的时候还说她照顾季璟然辛苦了，有她在，她也放心。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这人便突然传来了自杀的消息。说起来，也有她的失职才对。

“嗯。”沈曼云轻声应了声，指着床对面的沙发道，“你们先坐吧。”

季宸宁拉着程稚心在沙发里坐下来，他双腿自然地交叠起，神情冷清:“妈，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有通知宋豊去接你们。”

“早上到的，叫了司机来接，就不必麻烦小宋了。”沈曼云避开了大儿子的眼神，因着方才闪过脑中的那个念头，看到大儿子时她心中有股隐隐的愧疚。

季宸宁没发现什么异常，礼貌地问候了一句后便将目光转向了弟弟:“身体好些了吗？”

如今几乎已经彻底地将所有东西的事情都摆在了明面上，季璟然面对自家大哥也不再隐瞒自己的敌意，不再像以往那般亲近，听见问话后也只是淡淡地道:“还可以，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