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程小姐比出门前还要憔悴了。
程稚心回到了自己房间里,呆坐了一会儿后便开始将自己的一些衣服从衣柜中拿出来,打包起来扔进行李箱里。
她没什么要带的,所以不过一会儿便整理好了。
叹着气将地上小巧的行李箱摆在床边后,她终于有了点出远门的感觉。
程稚心将东西扔下,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越过走廊,就在要下楼时,忽然眼神一瞥看见了走廊另一头紧闭的房门,脚步一转走向了那里。
房门紧紧地阖着,她缓缓拧动门把手后踏了进去,不过几日没有人住,这里便冷清得像是一个行宫客栈般,配着周围的冷色调,仿佛只是一个落脚点,哪有半分那人当初所说的“家”的模样。
程稚心摸了摸床铺,是新铺上去的,哪怕没有人住,这床单被罩也是要撤下来一天一洗的。
程稚心四处仔细地瞧着,她从来没有这般看过他的住处,像是在看一件最后的艺术品,要将这最后的景光给刻在脑海里。
她慢慢地走到了里面的衣帽间。作为经常出席各种会议以及晚宴的集团总裁,季宸宁的衣服一点也不比任何一位明星大腕要少,各类礼服、常服、西装以及各类小饰品、领带等,几乎填满这一方空间。
他将衣服几乎都搬到了这里来,突然住在了外面,想必衣服大概都是宋豊去临时添置的。
她走过去,伸手拽住了一个衣袖,熨烫平整悬挂而起的衣服被她抓出了一道褶皱,但程稚心却鼻头一酸。
她实在太想见他了,如今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都忍不住要落泪。
然而衣物终究不是真人,程稚心松开了衣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琳琅满目的衣帽间后,慢慢地退了出去,阖上了门。
她在外间逛了一圈,最后在一个装饰的博古架上发现了一张放倒的相框。程稚心将它拾起来,当看清上面的人时,却忽然怔住了。
少年长身玉立,面容俊朗,透过玻璃也能感受得到那股锐利,比起如今沉稳敛势的模样那时候季宸宁可以称之为锋芒毕露。
许是刚刚高中毕业,他一身白衬衣和黑西裤,正是女孩子初恋里的模样。
即使知道了季宸宁是当初救她的那个人,程稚心还是很难从印象中拼凑出来他当年的模样,如今看着照片上的少年,恍惚间像是回到了那段眼盲的日子,耳边清冷的音调终于迎来了主人。
程稚心注视着照片上的少年,心里慢慢地平静下来,所有的惶恐不安仿佛都消失了,一如她当年八岁的时候。
“谢谢。”她小声地将这声迟来的道谢隔着时空送给了少年,随后她将相框摆放回原位,悄悄地出了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里后,程稚心想了想拿了自己的手机,她翻出通讯录,往下找了找后终于锁定了目标。
电话很快便被接通,那头传来了懒洋洋的问候声:“喂,程程,是有什么好消息要来与我分享吗?比如说你不走了之类的?”
听闻这话,程稚心苦笑两声,缓缓开口:“抱歉,我带来的消息你可能不怎么爱听。”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住了,半晌后才开口,似是有些不满:“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宸宁才是你的救命恩人,又为什么还要跟他走?”
“凭他的腿是为我断的。”程稚心安静地说完,随后将这个话题挑过,“我给你打电话是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说来听听。”男人窝在软椅里,一双长腿触地,晃晃悠悠地转着椅子上左右摇摆,“我能帮你就帮你。”
“我后天下午的飞机,在走之前,我想见一面他。”女孩的声音很是坚决。
“他又不肯见你,我总不能绑了他送到你面前去。”男人面色古怪,他要真那么做了,估计第二天季宸宁就将他彻底地列入黑名单。
“你有办法。”程稚心很确信,所以她才将这个电话打给了他,“我听说宸宁每天晚喝酒时,你都会在身边陪着他一起。”
“宸儿的底都快让宋豊给掀完了,果然骂他是应该的。”裴以川刚说完,忽而低笑出声,“可以,我就帮个这一回,就……明天晚上吧,我保证他喝得烂醉如泥。”
电话那头随后就没了声息,而后一声道谢,便挂了电话。
裴以川挑了挑眉,将手机扔在了桌子上,收拾一通后便起身要往外走,秘书正好在这个时候进来,看见他要出去立刻拦住。
“小裴总,您这是要上哪儿去啊?”还不等裴以川回答,他又苦着脸道,“是不是又去季氏?您跑季氏比跑自家公司还勤快,裴总已经有所不满了,昨个儿找不到您人,把总裁办的人都训了一通……”
“行了行了!”裴以川听着这碎碎念大感头痛,他眼珠子转了转后,转身坐回了软椅上,“我不去了总行了吧?”
秘书松了一口气,把手中的文件呈送上去,开始汇报工作情况。
裴以川在公司乖乖待了一天,翌日趁着秘书不注意,还是偷偷地溜了出去,开着车直奔季氏集团。
他这段时间都已经是这里的常客,季氏的前台和高层对他的出现见怪不怪,打了个招呼后便错身而过。
裴以川慢悠悠地晃到了季宸宁的办公室,推门进去时男人正低头浏览一份文件,提笔刚要签字,听见动响后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
“程程明天就要走了。”
这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季宸宁的笔尖在签名处多停留了三秒,他精神似乎有点恍惚,但很快又眼神聚焦,面无表情地将大名书写完毕,每一钩每一划都臻至完美,只可惜开头那一笔的点重了些,力透纸背。
裴以川勾唇笑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看向他:“怎么样?要去送她吗?”
季宸宁将签好字的文件放置一旁,神情冷漠:“走了便走了。”
言下之意,有什么好送的。
你就嘴硬吧!
见过这人整宿整宿地宿醉,甚至喝醉抱着抱枕低头喊“别离开我”的模样,裴以川才不会相信他面上这无波的模样,指不定心里现在都已经惊涛骇浪了。
眼见着没什么趣味的男人,又抛出了一枚重磅炸弹:“我昨天去找她告诉了她,其实你才是当年那个把她从孤儿院中救出来的人。”
季宸宁凌厉的目光瞬时便凌迟到了裴以川的脸上。
“谁让你跟她说的?”
“我那天晚上问了你啊,你自己默认答应的。”裴以川笑嘻嘻地跟他耍赖,末了又将嬉皮笑脸的神色一收,有些落寞,“我没想到的是,即便告诉了她事情的真相,她也依然要跟璟然去墨西哥。”
只这一句话便让季宸宁面上的完美面具霎时碎裂,他颓然地靠在椅背上,满脑子都是裴以川那句“即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依然选择了要跟璟然去墨西哥”。
裴以川一连为他带来了两件重磅的消息,如今他心里何止是惊涛骇浪,简直要山崩地裂。
他从不知道原来她这么快便要走了,也从不知道原来她已经得知了当年的那个人是他,那么,为何……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有传过来,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有,平静得仿佛这条消息激不起她心里半点波澜,动摇不了半点她想要离去的决心。
他与季璟然在她心里的比重便是如此失衡吗?
季宸宁闭上眼,想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摊开了文件却发现半个字都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她的模样。
他在努力的克制住自己。心里像是冰火两重天,一重告诉他要冷静,一重恨不得现在就站在她面前,告诉她不要走,不要离开他。
“砰!”
季宸宁踢了一脚桌子,伸手将领口的领带拉扯开,眉宇间有几分心浮气躁的不安定。
裴以川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很多时候人的情绪都是不受控制的,尤其是在恋爱当中。如今他不过带了两条消息给季宸宁而已,后者就已经脑补得患得患失了。
他叹了口气,英雄难过美人关,绕是季宸宁这般冷硬的角色也成了绕指柔。
这一下午季宸宁半点效率都提不起来,最终他在裴以川的视线中起身就往外走,后者摸不准他去干什么,便立刻跟在了后面。
如果他因为嫉妒去找了程稚心那当然最好不好,也省得他再运作一番了。
但令他失望的是,季宸宁开着车最终还是回到了那幢单身公寓中,他随手将车钥匙一扔,从酒柜里拿了瓶酒,拔开塞子便冲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
充实绵密的口感霎时填满了整个口腔,也在一瞬间缓解了他灼烧难耐的心脏,麻木了大脑。男人大口地喘着气,嘴角一丝酒液顺着下颌线一直流到了脖子上,直至最后没进胸膛。
他提着酒瓶坐在了沙发上,裴以川头一次没有来拦他,只是斜倚在门边,眼神复杂地看着季宸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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