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稚心在他面前一直摆低了姿态，以往谈恋爱时也是一副依附在他身旁的模样，即使被母亲骂了，也只是低着头往他身后缩。这副倔强的模样真是少见了，而这强硬的手段又不知是从谁身上学来的。

良久，他垂下目光，转着轮椅道:“让开。”

程稚心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后给他让开了一条道，心里松了一口气。

季璟然自己滑着轮椅进了隔壁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他自己一个人可以吗？”程稚心转头看了一眼管家。

唐点点头:“应该没什么问题，少爷不爱别人洗澡的时候在一旁看着，所以前面几次泡浴也是自己一个人，而且里面干净的衣物也已经准备好了，所以不会有事的。”

程稚心一颗心放了下来，不经意间看见唐有些怪异的眼神，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困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唐笑着道:“没什么问题，只是没想到程小姐平时那么温和的一个人，居然也有这么强势的时候。”

程稚心不禁苦笑两声。她哪里算什么强势人物，方才只不过是吓唬季璟然而已，如果他真的死活都不肯去泡浴的话，那她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根本做不出让人强行逼他配合治疗的事。

两人在门外一直等到季璟然泡完浴出来，后者浑身弥漫着一股中药味，脸色差到了极点，看也没看程稚心一眼便回了自己房间。

唐干咳一声，转头招呼远处的佣人过来收拾一下残局。

程稚心活动了一下筋骨，认认真真地琢磨起了晚上的治疗，除了每天的中药泡浴以外，季璟然还要进行腿部按摩，这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打定主意后，晚上按摩师敲响季璟然的门时，程稚心跟在了后面，有了方才威胁的前车之鉴，季璟然没有再耍脾气不开门，但看见后面的程稚心时还是皱了皱眉。

“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每天按摩一个小时，这是固定的时间。”

程稚心一脸的平静，旁边的按摩师相视一眼，用蹩脚的英语对着季璟然比划道:“请您在床上躺好。”

季璟然看了程稚心一眼后，阴沉着脸上了床，平躺了下来。

按摩师跪在床边，开始给他按摩腿部，女孩看了一会后，忽然皱了皱眉。

尽管房间里开了灯，但实在是太暗了，她扭头看向一旁的紧紧拉拢的窗帘，走过去捏住两端，毫不留情将她们分开。

被阻挡在外的光线争先恐后地钻进来，让原本有些昏暗的房间顿时明亮起来，躺在床上的男人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眉头都皱了起来，然而还不等他说些什么，程稚心已经找好了理由驳斥他。

“多晒晒阳光，身体才会好，房间里亮一些你心情也会好一点。”

季璟然冷笑一声，干脆闭上了眼，任由她折腾。

反正等这些人走了，房间是他的，当然由他说了算。

程稚心猜到了他的想法，趁机提醒道:“以后早上我会带你出去转一圈，医生说你要多出去走走，其他的治疗也要按时进行。”

季璟然猛地睁开了眼，眸中一抹戾气划过，他抬手抓起桌子上的什么东西，可扔出去的时候到底手腕一歪偏离了位置，砸在了程稚心的脚边。

“滚！我不需要你对我来指手画脚！”

房间里两个按摩师都吓得停了下来，程稚心看了一眼地上的木质盒子，又看了一眼气压极低的男人，沉默了下还是转身出去了，出门前留下一句:“我明天早上会来找你。”

翌日清晨，程稚心果然按时上门，在她的坚持下，后者还是打开了房门，却拒绝跟她出去。

程稚心不管不顾地推着轮椅便往外走，季璟然腿不能动，只能由着她，瘫痪这么长时间，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站不起来的腿。

一连几天，程稚心都严格监管着季璟然的治疗情况，甚至有时候熬制中药都要亲自上阵，但每天这样劳累，以她的身体很快便有些吃不消。

在一次带着季璟然从外面回来后，她忽然感觉到头有点晕，甩了两下后还是摆脱不了那股晕眩感。

轮椅突然停在原地，季璟然冷着脸问:“怎么了？”

尽管对于治疗他心里已经不那么排斥，甚至因为程稚心每天的操劳而有所软化，但他总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一关，没办法让自己彻底地放下。

“没事。”程稚心不想让他担心，回了一句后便继续推着他往回走，谁知道她小腹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坠疼，身子一歪，差点踉跄着摔倒在上。

程稚心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疼痛而面色一变，她惊慌失措地慢慢蹲了下去，前方的季璟然见她又没了动静，不耐烦地转过头来，却呼吸一窒，对上了一张眼眶盈着泪的小脸。

“璟、璟然……”女孩声音都颤抖了，带着哭腔，紧紧地抓住了男人的胳膊，像是拽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慌乱地看着他，“我，我肚子疼……”

季璟然面色一变，他很清楚程稚心现在怀着孕，肚子疼很可能是流产的前兆。

对上女孩无助的眼神，他心里顿时揪了起来，再也顾不得心里的怨气，反手抓住了程稚心的手，冲着别墅的大厅喊了一声:“唐！”

等看到有人匆匆忙忙地从大厅里出来，又立刻安慰程稚心:“别担心，唐来了，我马上安排他送你去医院，孩子会没事的……”

程稚心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心里害怕到了极点。

她好怕这个曾经带给她无限惊喜和温柔的孩子就这么离她而去，那样的话，她还有什么脸面回去面对宸宁……

唐立刻急匆匆地小跑着过来，没等他到跟前，就听见季璟然急促地吩咐道:“快！备车去医院！”

唐看了程稚心一眼，被她苍白的小脸吓了一跳，明白过来什么状况后，立刻慌慌张张地去安排了一辆suv过来。

季璟然跟着一起上了车，他的手腕被程稚心牢牢地拽住，看着身旁女孩咬着唇无声哭泣模样，咬着牙忍住心里刺骨的疼。

“不要担心，稳住情绪，孩子会没事的，它怎么可能会舍得离开你这么好的妈妈，别担心，医院很快就到……”

男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唐在前面跟医院联系着，准备好程稚心下车的第一时间便将人给送去治疗。

听到身旁不断安慰的话，程稚心恐惧的心情这才缓解了一些，她虚弱地低声道谢，男人眼中却一片复杂。

曾经听到程稚心怀孕的消息时，他是震惊且嫉恨的，连同这个孩子也痛恨起来。他以为自己会巴不得这个孩子流掉，消失在她的世界里。但当真的到了这一刻，他心爱的女孩拽住他，惊慌失措地将眼神望向他时，他却在心里祈求上天能保住这个孩子。

他到底见不得她难过，也见不得她落泪，就算心里悲痛至极，也要咬着牙安慰她，帮她保住孩子。

医院很快便到了，医生护士已经准备好了担架床迎候在门口，见车到了后立刻将程稚心转移到了担架车上，带着她去做各项检查。

季璟然连同轮椅一起被人从车上搬了下来，他目光紧紧地盯着程稚心，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女孩被抱下去的时候，他分明看见了她裤子上的一点血迹。

看着季璟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唐忙推着轮椅跟着程稚心走的方向而去，安慰道:“少爷您不要太担心了，程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季璟然抿唇不语，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程稚心的身影。

经过一番检查后，程稚心被转入了病房里暂时休息，而季璟然作为家属则被医生叫去谈话。

“医生。”一进门季璟然便立刻询问，“大人有没有事？孩子保住了吗？”

他清楚地知道程稚心对这个孩子看得有多重，如果孩子没保住的话，他都不敢去见她。

所幸，医生带来的好消息。

“孩子是保住了，幸好出血量不大，暂时没什么问题。”医生道，“不过还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季璟然松了一口气，保住了就好。

医生看着他，茶褐色的眼眸带着回忆之色:“这个女孩我有印象，之前她来我这里做过检查，我记得之前听她提到过，在不清楚自己怀孕之前心情一直非常低落，是吗？”

季璟然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一般怀孕早期胎位都不会很稳，之前她怀孕心情一直不太好，其实就已经会有点影响到胎儿，现在流产很有可能是因为压力过大和劳累。”女医生转了转笔，目光看向季璟然和唐，“所以，不管她这段时间在干什么，如果还想要这个孩子的话，就立刻让她停下来，并卧床休息，等到胎儿稳定了再说。”

“好。”唐急忙应承下来，“我们一定会让她好好休息。”

得知程稚心差点流产的主要原因后，他追悔莫及，心里自责不已。明知道程稚心怀孕了，还由着她每天操心少爷的治疗情况，身为一名管家，他实在是不够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