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稍回退一点,在叶黎、沈星暮两人与恶念空间大战之时,蛰城北科大也起了大规模的暴动。
末日灾难爆发之时,恶念空间引发地震、海啸、火山爆发、酸雪、陨石等天灾,而怨塔大程度激化世人的怨念,使得他们失去理智,不断暴乱,是为人祸。
随着安梦初死亡,怨塔粉碎,弥散在天地间的怨念逐渐消退隐去,被怨气迷惑理智的人渐渐恢复过来,然而各地的暴乱依旧没有停息。
毕竟恶念空间不灭,末日灾难就不会结束,没人敢保证自己能活到明天。在随时都可能死亡的恶劣环境中,大部分留有理智的人想方设法保护自己与家人,却仍有不少的一部分人在精神层次的积压下发了疯,开始肆无忌惮地破坏眼前的一切,尝试自己以往不敢做的一切事情。
北科大是末日灾难中极少一部分未收牵连的场所,无论是地震还是酸雪,抑或是其他灾难,均不会落在北科大的围墙内。
而北科大的地理位置恰好在挨山塞海的市区,在灾难中逃窜的平民,没多久便发现北科大这一方乐土。
于是他们像战乱里流窜的难民,发了疯一般向北科大里冲。
然而北科大只是一个学校,纵然它占地超过四千亩,在校学生超过三万,也容不下闻风赶来避难的上千万蛰城平民。
于是校外的人像发了疯的野狗,只顾向校门里窜,被人阻拦了便翻墙,校内的人则宛如守护家园的战士,各个神色凛冽,不愿再多放一个人进去。
北科大呈现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占地超过四千亩的校园,几乎每一寸土地上都站着人。
人山推挤,踩踏事件在校园各处上演,数不尽的活人不断被踩死。
随后又有人受不了这种高强度的精神压迫,开始怒吼着用身体或随地捡起的石头攻击身边的人,试图将阻碍自己存活的所有人都抹杀殆尽。
校内命案此起彼伏,人性的恶无休止膨胀。
北科大变成了战场,男人都是失去理智的战士,宛如屠城一般,不顾一切烧杀抢虐。更有甚者,三五成群组成临时队伍,对校内有姿色的女生进行惨不忍睹的凌辱。
童遥不是女生,却是比绝大多数女生都要迷人的女人。
绀桔梗色连衣长裙风中猎猎,乌黑长发如墨飘飞,大操场上的她,美得如梦如幻,宛如超凡出尘,不食人间烟火的缥缈仙子。
她双手合十,附在胸前,双眼紧闭,无视外界的一切暴乱,嘴里念念有词地祷告,希望仇世能早点醒悟,终止这场惨无人道的灾难。
某一刻,终于有眼红的男人看到了她,并且狞笑着伸出魔爪。
童遥听到了很近的笑声,却罔若未闻,平静祷告。
然而那个未知男人还未靠近她,便被一群学生凶厉斥退。
童遥错愕地睁开双眼,发现四周围满了自己教过的学生。
他们像是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幕,不约而同化身坚实的盾牌,将她妥善地保护着。
童遥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朝气与坚毅,心中不住叹息。
她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教出了这么多好学生,却偏偏没教好仇世。
她有些后悔,在之前的善恶游戏中,没有好好劝仇世。
她自信仇世斗不过沈星暮,所以将早已无可救药的他置之不顾,却未曾想到,他在输了游戏的情况下,依旧可以发起末日灾难。
——他真的无可救药吗?不对!是我根本就没有尝试去救他!作为老师,我本应该全力教导他,然而我却竭力避开他。因为他爱我,不加掩饰地爱我,这种冲动而不计代价的爱让我惶惑,惊恐,于是我选择了逃避。我早就不是懵懂的小姑娘了啊,在面对爱恨情仇,是非曲直之时,怎能逃避?况且我还是他的老师,我的任何一句话,在他心中均有不可估量的意义。如果是我的话,一定可以阻止他的。沈星暮夸我聪明,仇世也这样认为。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实在蠢钝如猪,在面对感情的时候,我从未聪明过哪怕一次。
童遥的思绪翻飞之时,又一批被色欲蒙蔽理智的暴徒狞笑着冲了过来,他们和学生们扭打成一团,很快见了血,有人惨呼着倒下。
童遥看着自己的学生不断受伤,心中传来刺痛,颓然道:“大家都退下吧,不要管我了。这样打下去,你们都会死的。他们爱把我怎样,就怎样吧,反正我也没资格再活下去了。”
场面很混乱,童遥的声音不大,听到她的话的学生不多,而且他们现在也打红了眼,只管对付那群可憎的暴徒,将她的话当做耳边风。
童遥抿嘴悲叹。
她的确觉得自己没资格活下去。在她看来,是作为老师的她,没有教导好自己的学生,方才引发这场足可灭世的大灾难。
仇世的确是罪魁祸首,但她也难辞其咎,理当以死谢罪。
童遥想着,两眼慢慢湿透,泪水即将滑落。
“童老师,现在可不是哭泣的时候。”
一个温柔的男声从她身侧传来,随后一股温暖的力量流入她的体内,不仅消去她身体的疲惫,甚至给了她无形的心灵慰藉。
童遥蓦然侧身,便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侧的宛游龙。他牵着肖浅裳,一白一碧两个身影,正对她和煦而笑。
童遥忙擦去眼角泪水,惊疑道:“游龙,你怎么来了?还有浅裳,你们怎么不找个地方避开这场浩劫啊?”
宛游龙轻快地耸耸肩,微笑道:“童老师,其实我也很想带着浅裳躲去,无论怎么说,我和仇世也算同一个人,他不会拿我怎么样。只是没人的世界总归单调乏味,一点也不精彩,我和浅裳也没了乐趣,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还是想制止这场大灾难。”
童遥问:“你有制止这场灾难的办法?”
宛游龙摇头道:“我和仇世曾经是一个人,但在我们接触恶念空间之后,善与恶两极分化,我们也就变成了不相干的两个人。虽然我仍是他善的一面,但我已经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影响。所以真正能制止这场灾难的人只有你。”
童遥的睫毛一颤,询问道:“我?”
宛游龙道:“是的。仇世在被无尽恶念侵蚀的情况下,依旧深爱着你。这一点足以证明他对你的爱早已超越他内心的恶。”
童遥涩声道:“你说的这件事,我知道,可是我并不爱他。纵然我可以努力演出爱他的样子,也迟早露馅,纸是保不住火的。”
宛游龙问:“那你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吗?”
童遥不假思索道:“我现在是单身女性,任何男性都有资格追求我。”
宛游龙笑道:“那就足够了。童老师,我们走吧,去见仇世。”
——这就足够了吗?对哦,如果星暮愿意给我一次机会,无论最后能不能成,我都将心满意足,再无怨言。将心比心,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不懂?
童遥抬手指了一下眼前仍在混战的一群男人,点头道:“好的。不过在我们走之前,你稍微帮一下我的学生们,别让他们出事。”
宛游龙欣然点头。
***
蛰城东郊,漆黑的废墟上,钱漫欣仍抱着夏秦,顶着酸雪无助哭泣。
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已经僵硬,连呼吸和心跳也已消失,是再也不会睁开眼的死人了。
她的祈祷,她的眼泪,在死人面前不会起作用,唤不出奇迹。
她现在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便是找个地方好好躲起来,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肚子里的宝宝,因为他是夏秦的唯一骨血。
可是她没有这么做。
夏秦死了,她找不到活下去的动力。
她想,宝宝也不愿出生在这样一个悲惨的世界里吧。
于是她替宝宝做了决定,他们一家三口就留在这片废墟上,安静沉睡,永生永世再不分离。
而她现在还没死,原因只有一个,便是还想多看夏秦几眼,把记忆中最英俊、最勇武、最不可替代的他牢牢刻进灵魂深处,好让自己不至于在黄泉路上忘了他的颜容。
正是钱漫欣对夏秦的贪恋,让眼前的绝望有了一丝转机。
茫茫雪幕中出现了一群西装革履的人影,他们站成一团,黑压压的,比这深邃的黑夜还要黑。
刘俊站在队伍的最前面,缓步走到钱漫欣身后,俯身按住她的后背,宛如慈祥的父亲,缓缓说道:“漫欣,你这丫头真不懂事,回蛰城了,怎么不回家啊?”
钱漫欣的神色一颤,猛地抬头,看清刘俊的面容,一边哭泣,一边殷切说道:“刘叔,快救救夏大哥。他、他和万青虹战斗,好不容易打赢了,最后却为了保护我,硬生生承受了万青虹自爆的冲击。”
刘俊的出现,让她看到了无尽黑暗中的疑虑曙光。在她看来,刘俊身为枪神社的社长,只手遮天,无所不能,一定有办法救夏秦。
刘俊看了一眼夏秦,微笑道:“漫欣,你不要着急,好好休息,小夏的事情交给我就可以了。”
钱漫欣欣喜若狂,不待说话,便有一股暖流渗透她的后背,滋润她的全身,让疲惫的她瞬间恢复活力。
也在这时,钱漫欣终于发现了眼前的异常。
刘俊的双腿不是瘫痪多年了吗?
他现在怎么是站着的?
他身后的那群人是枪神社的成员吗?怎么看上去那么陌生?
刘俊俯下身,将夏秦抱起来,长叹一声,喃喃道:“小夏,我和安梦初周旋那么久,费尽千辛万苦才保全你的性命,你倒好,不谢我就算了,一声不吭回了蛰城,连招呼都不向我打一个,又和万青虹战斗,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不知道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刘叔。”
钱漫欣连忙解释道:“刘叔,你千万不要误会。夏大哥回蛰城,并非不想见你,只是打算先看一眼夏恬,再去向你报到。但是夏恬的死像晴天霹雳,让他乱了分寸,没多久万青虹又来找他寻仇,才演变成这个样子。”
刘俊看过来,苍老的脸微微挤紧,指责道:“漫欣,你可是我枪神社的媳妇,怎么也这么不懂事?小夏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只顾着哭,不带他来找我?”
钱漫欣语塞。
刘俊道:“如果你早点带小夏来见我,或许我还能参加这最后一战,现在恐怕只能由小夏代我出战了。”
钱漫欣怔住。她从刘俊的平淡话语中听出了溺爱,也听出了悲伤。
不待她反应,刘俊便指着身后的一群人先一步解释道:“漫欣,小夏醒来之后,你告诉他,这群人都是我们枪神社的真实底蕴,他们每个都懂‘念’,战力不俗,全数听候他的差遣。弭城边郊是一个战场,叫他务必带领这群人去参战,并且一定要打赢这场战斗,不然这个世界就没了。”
钱漫欣呆呆地点头,旋即想到了重点,连忙问道:“刘叔,那你呢?”
刘俊笑道:“我啊?你就告诉他,我被肖梦兮打死了,叫他有时间再替我报仇,把肖家的产业全都抢过来。”
钱漫欣彻底听懂刘俊的意思了。
他救夏秦的办法,分明是以命换命!
钱漫欣鼻子一酸,当即跪下,对着刘俊连续磕头,不停道谢。
刘俊挥了挥手,随后一脸轻松地看着夏秦,哑然失笑道:“小夏,我和万骁进行生死决斗之后,学会了‘念’,认识到了这股常人无法理解的力量。于是我有了对未知的恐惧,时常会想,我能学会‘念’,其他人为什么不能?这个世界是否卧虎藏龙,四处都有比我更强的高手。我装了十年残废,从不轻易使用‘念’,就是害怕惹来强者的注意。
却没料到,除了安梦初等少许几个老东西,我早就是这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了。你说刘叔我畏手畏脚这么多年,是不是非常可笑?
哈……人果然是越老越胆小,我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小夏,你还年轻,就替我去强势一次吧!”
***
回到当前的时间节点。
漆黑的雪幕下,无数邪恶花朵的狞笑声中,叶黎和沈星暮均被无孔不入的恐惧感限制行动,变成任人宰割的砧板鱼肉,天仙子桀骜地大笑道:“你的意思是,除了你们三个,还有其他人敢和我作对?”
叶黎沉声道:“你试图毁灭整个世界时,便已经成为整个世界的敌人。我、思语、沈星暮三个人,可不能代表整个世界。”
天仙子不屑道:“你们三个,一个是善念之花,一个拥有纯善之心,一个拥有纯恶之心,方才又能力与我作对。至于其他人,他们知道我是毁灭这个世界的元凶又能如何?莫非你还想着他们能揭竿而起,与我抗衡?”
叶黎道:“这个世界精彩得很,既有碌碌无为的庸人,也有超然物外的高人,既有罄竹难书的恶徒,也有刚正不阿的侠客,既有甘愿为奴的妓女,也有冰清玉洁的烈女,既有贪生怕死的奸人,也有宁死不屈的战士。形形色色的人,斑驳多彩的心,总有那么几个人的诞生,必将成为载入史册的奇迹人物。”
天仙子嘲笑道:“那你说的奇迹在哪——”
它的话没说完,遥远的地方便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一颗黑色的子弹宛如闪耀的流星,陡然打中天仙子的茎部,使得花根与花托霎时分离。
这等突如其来的攻击,饶是恶念空间也未曾防备。
天仙子受创,叶黎体内那如潮水般呼啸的恐惧感豁然褪去,瞬间恢复行动,转身向子弹飞来的方向看去。
沈星暮也恢复自由,却浑然不在意身后的来人是谁,身形若光影闪动,带着无穷业火,向天仙子冲杀而去。
叶黎看到了一群人,其中有男有女,除了最前面的便装男,其余人全都西装革履。
而那个便装男,叶黎认识,正是枪神社的二号头目夏秦!
叶黎之前只是预感到一定会有人赶来战场以命相搏,毕竟这场战斗的胜负关系着世界的存灭,没人能置身其外。
却未曾想到,来人会是曾一度将他吓得噤若寒蝉的夏秦。
夏秦双手持枪,凌空飞掠,瞬间冲入战场,配合沈星暮的攻势,不断扣动扳机,子弹如大雨一般“啪啪啪”直击天仙子。
叶黎察觉到,现在的夏秦很强,至少比未突破瓶颈的他强出一个数量级。
就是不知道夏秦到底得到了什么造化,方才变得如此强大。
夏秦攻击之时,他身后那群人也各显神通,各类血咒符文在虚空中游走,霎时爆发出流光溢彩的猛烈攻势,疾风骤雨般冲击天仙子。
叶黎意识到自己不能闲着,当即抓住头上的小橘,鼓舞道:“小橘,我们也得加把劲了。”
小橘:“喵!”
随着一人一猫紧随其后冲杀而去,天仙子的每一寸的结构均被破坏殆尽,连灰都不剩。
——结束了吗?象征恶念空间本体的天仙子粉碎了,这场大灾难终于画上句点了吗?
叶黎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虚空的某处便传来“嗤嗤嗤”的邪恶笑声。
被打成灰的天仙子居然再一次凭空凝聚,扎根在仇世的头上,冷冰冰说道:“一群乌合之众,倒真是胆子不小!”
他话落的同时,虚空的四面八方立刻涌出数之不尽的邪恶花朵。
夏秦带来的那群人,半数被恶念之力侵蚀,颓然坠落,失去战斗力。
而叶黎,沈星暮,夏秦三人也不好受,均忙于应付铺天盖地的邪恶花朵。
叶黎一拳打碎眼前的上百朵花,怒吼道:“为什么!你的本体已经死亡,为什么还能复活!”
天仙子邪笑道:“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就是恶念空间,只要恶念不散,我根本就没有死亡一说。我只不过是逐渐从沉睡状态苏醒过来罢了。”
沈星暮一拍肉翅,大范围释放业火,焚烧虚空中的邪恶花朵,皱眉道:“所以仇世只是你的利用工具。在你沉睡之时,由他掌握恶念空间的力量。而他不敌我和安梦初的时候,就试图唤醒你。安梦初结合‘鬼化’与怨塔的力量并未将你扼杀,只是将你打回沉睡状态,恶念空间交由仇世执掌。现在你再次醒来,我们若无法将你打回沉睡状态,就不可能打败你?”
天仙子道:“你真聪明,只可惜聪明的脑袋,在这个战场上可没用。”
叶黎看了沈星暮一眼,一瞬间明白他的意图,对着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便将全身的“念”提升到最强,准备与恶念空间殊死一斗。
沈星暮则转过身,背后肉翅猛地一拍,向蛰城方向飞掠而去。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叶黎从沈星暮的眼中读出了大量信息。
他故意向天仙子问话,目的是试图从它口中寻找胜利的契机,结果他真的找到了这样一个隐晦的契机。
毫无疑问,仇世和恶念空间同化之后,两者便成为一体,而他们共同的身体只能由其中一个意志主导。
恶念空间苏醒时,仇世便会沉睡,反之仇世苏醒时,恶念空间也会被迫沉睡。
以恶念空间现在的力量,他们结合所有人的力量都不可能将它打回沉睡状态,所以他们只能另辟蹊径,寻找其他突破口。
而这个突破口是显而易见的。
他们不需要依靠力量逼迫恶念空间的意志沉睡,只需想办法唤醒仇世,便能迫使恶念空间再次沉睡。
对付仇世可比对付恶念空间容易多了。
可是要怎么做才能唤醒仇世?
答案呼之欲出,当然是童遥。
因为仇世深爱着童遥,只有她能给他来自灵魂的触动。
叶黎现在要做的,便是用尽一切办法拖延时间,拖到沈星暮将童遥带到这里来,这场力量悬殊的战斗才有新的转机。
然而沈星暮并未成功脱离战场,他只飞掠了不到五百米,便被一道花海屏障阻拦,任业火怎样焚烧,也破不开屏障,再难前进半步。
天仙子狞笑道:“沈星暮,你不是要与我比谁更邪恶吗?就这么走了,就太没意思了。”
沈星暮冷着脸道:“你怕了?”
天仙子轻蔑道:“我会怕你?哈……连安梦初的怨塔都无法击败我,你又算得了什么?不过你也别试图用激将法让我放你走,我现在只想和你多玩一会,你一步也别想挪开。”
沈星暮沉默,随后转身,却不再释放对邪恶花朵有针对性的业火,反而不断释放极冰力量,似打算利用严寒将天仙子冻结,争取短暂的时间。
可惜无论是业火还是极冰,都已无法对天仙子构成任何威胁。
夏秦手中的“追魂”“夺命”连续射出流星一般绚烂的子弹弹道,仿佛子弹是无穷的,密密麻麻打向天仙子。
然而在天仙子有防备的情况下,纵然是代表着枪的领域的绝对权威的“追魂”与“夺命”也无法伤到它半分。
至于叶黎和小橘,一人一猫斗志昂扬冲杀而去,却还不待近身,便被层层叠叠的花海包围,久久无法突破。
夏秦怒骂道:“这是什么鬼东西!老子好不容易打死万青虹那人不人鬼不鬼的王八蛋,现在又要和这个鬼东西战斗,真他妈晦气!”
沈星暮冷声道:“你现在还活着就应该庆幸了。”
夏秦怒视沈星暮,居然将冒着烟的枪口指了过去,凶巴巴吼道:“你这狗东西怎么也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了?恬恬的事情,老子还没找你算账,你居然还敢这么说话?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
沈星暮面无表情道:“你没这个本事。”
然后夏秦真的开了枪,子弹打穿了沈星暮的胸口,殷红鲜血陡然绽放,触目如玫瑰。
叶黎的目光透过花海的缝隙看到这一幕,先是惊讶,很快又明白过来,看懂了他们的用意。
沈星暮和夏秦居然能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临时演出这样一场绝对精彩的对手戏。
夏秦的子弹固然强,但不足以对沈星暮造成如此伤害。
所以沈星暮是故意中枪,随后颓然下坠,试图脱离天仙子的视线,赶去蛰城北科大找童遥。
沈星暮果然痛哼着解除“鬼化”状态,宛如断线的风筝,无力坠落。
夏秦嘴里仍骂骂咧咧地说着难听的脏话,大有再补上两枪的迹象。
天仙子明显没看懂两人的意图,兴奋地大笑起来,若它有手,这会必定拍手叫好。
叶黎也在这时配合小橘的力量,冲破花海的重围,带着无匹拳劲轰向天仙子的花芯。
天仙子邪笑一声,便又有更为强大的恶念之力涌动,直接将叶黎和小橘弹飞。
叶黎凌空踢动几下,站稳身子,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数百米下的地面。
天太黑,他什么也看不到,却用“念”感知到沈星暮就倒在地面,一时间竟无任何行动。
——他怎么没去找童遥?莫非天仙子的力量已经渗入地面,限制了他的行动?抑或是夏秦那一枪是真的想打死沈星暮?
叶黎飞速思考之时,夏秦带来的人又有一部分被恶念之力侵蚀,呻吟着极速下坠。
其中还奋力凌空站着的高手也已接近极限,索性不再做无用的挣扎,直接引爆体内的“念”,欲与天仙子同归于尽。
惊天爆破在虚空中响彻,无名的英雄化作齑粉,无数邪恶花朵随之零落,唯独天仙子不受丝毫损伤。
天仙子“嗤嗤嗤”大笑着,放声嘲笑道:“对哦,你们还有最后一招,如果集体自爆的话,或许可以击败我。叶黎,夏秦,你们要不要试一下?不然等我的身体覆盖整个世界,你们就真的没机会了。”
仇世周身滋长的硕大花瓣的确在蔓延,速度出奇快,覆盖整个世界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夏秦大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可是举世难见的天才,弄死你何须自爆?”
天仙子讽刺道:“你这天才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了,倒是有趣得很。”
一提到夏恬,夏秦当即红了眼,手中“追魂”“夺命”宛如机枪一般“啪啪啪”疯狂扫射。
叶黎很想劝夏秦冷静,只不过现在的情况,冷静与否也没有太大区别,说不定愤怒反而能为夏秦提供意想不到的力量,便闭口不言。
事实是,夏秦的子弹真的打出了奇迹。
他在愤怒中燃烧了自己全身的“念”,每一发子弹均由浓度极高的“念”凝聚而成,无穷无尽,而且“念”的浓度还在不断增加。
这样的子弹至少打出了五百发!
某一刻,夏秦打碎了厚实的花海屏障,稳稳地打中了天仙子的茎干,再次将它打得首身分离。
安梦初曾说过,夏秦是她在这半个世纪里见过的最强天才。
这句话绝对不是信口胡说。
至少以叶黎现在的力量,很难做到夏秦这个程度。
可惜夏秦的力量并不是无穷的,他的扫射结束后,全身的“念”随之消耗殆尽,失去了战斗力,连虚空站立都有些做不到了。
叶黎见他即将坠落,便飞速靠近,将他扶稳,并且趁机小声问道:“你刚才真的想杀了沈星暮?”
夏秦虚弱道:“若不是恬恬一直护着他,老子早就想把他剁成肉酱丢去喂狗了!”
叶黎心一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夏秦继续道:“但是老子刚才没想杀他!是他叫老子打他的!”
叶黎愣了一下,连忙问道:“那他为什么倒在地上不动了?”
夏秦翻了个白眼,骂骂咧咧说道:“老子是他大舅子,又不是他爹,鬼知道他在想什么!”
叶黎只能苦笑,四下张望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最后发现怨塔倒塌后,虚空中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落脚,干脆直接把夏秦抛地上去,反正这区区几百米高度,也摔不死他。
夏秦极速下坠时,嘴里大骂了一句“你他妈”,后文便被邪恶花海的笑声淹没了。
叶黎神色凝重地看向天仙子,这会它的花托和根部还未重新结合,明显处于虚弱状态。
叶黎想趁势攻击,但是天仙子四周都围着厚实的邪恶花海,根本无从下手。
——算了,不想了,再不拼一次,无异于坐以待毙。
叶黎一念及此,便想行动。
却在这时,身后传来急促的风声,一男两女从遥远的地方飞掠而至。
叶黎惊了一下,旋即喜上眉梢,因为这三个人他都认识,分别是宛游龙、肖浅裳、以及童遥。
之前沈星暮想尽办法去找童遥都未能成功,现在童遥却自己出现了。
这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与此同时,一直倒在地上的沈星暮再次“鬼化”,一对漆黑肉翅对地一拍,便再次飞回战场,而他胸口的枪伤也已消失无踪。
叶黎看到沈星暮,当即说道:“恶念空间很虚弱,这是一个好机会!”
沈星暮却仿佛没听到叶黎的话,偏头看向童遥,淡淡说道:“你终于来了。”
童遥莞尔道:“如果不是你的眼睛没变,可能我都认不出你了。”
沈星暮一针见血道:“我不想和你叙旧。你知道现在该怎么做吗?不知道的话,我可以给你讲。”
童遥轻轻点头,开眉笑道:“你什么都不用讲,带我去仇世面前就可以了。”
沈星暮点头,伸出那只因“鬼化”而丑陋不堪的手,扼住她的胳膊,肉翅一振,便向仇世飞掠而去。
铺天盖地的邪恶花朵不断阻拦他,他却害怕伤到童遥不敢随意释放业火,于是叶黎变成了他们的开路人。
叶黎带着小橘冲在最前面,一拳一拳开辟道路,将眼前的一切邪恶花朵轰成碎末。
终于,沈星暮带着童遥走到了仇世面前。
现在的仇世是沉睡状态,而天仙子还处于断裂状态,四周的一切都显得平静无比。
童遥蹙眉道:“仇世怎么只剩一个脑袋了,还像花芯一样,长出了这么大的花瓣?”
沈星暮道:“他和恶念空间同化了,现在的他,或许可以称之为恶念之花。”
仇世释放的邪恶气息的确和叶黎、沈星暮曾见过的恶念之花一模一样,而且他的邪恶远在普通的恶念之花之上。
童遥问:“我能和他说话吗?”
沈星暮道:“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只要能将他唤醒就可以了。”
断裂的天仙子听到沈星暮说唤醒仇世,立刻激动起来,大声吼道:“混蛋!你们不能这么做!”
叶黎、沈星暮、童遥三人均无视天仙子的话。尤其是沈星暮,还对碎裂的天仙子来了两拳。
童遥盯着仇世,眼睛忽然一湿,小声抽泣道:“仇世,对不起,老师不该对你那么冷漠。你以前也是好学生,和游龙一样,既阳光,也好学,本该有一个锦绣前程。只因我的怯弱与自私,从不过问你的过往,更对你的心意视若无睹,才让你犯下如此大错。”
仇世沉睡着,一动不动。
沈星暮皱眉道:“你以前没这么多废话,直接说重点就可以了。”
童遥咬着嘴道:“仇世,我知道你一直深爱着我,将我视作你的生命中的唯一阳光。怪我呆笨,最初没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察觉了,又因害怕而躲避你。其实我们可以敞开心好好聊一下的,虽然爱不能勉强,但这世上又有多少爱是一开始就有的呢?爱本身就是一个无中生有的过程,我现在不爱你,不代表以后不爱你。所以你——”
沈星暮冷声打断道:“说重点!”
叶黎狐疑地盯着沈星暮,不知他为什么屡屡苛责童遥。
在叶黎看来,童遥说的这些话都很好,先认错,再改错,并且许以仇世希望。
这份独白,显然每个字都是重点,具备非常可观的冲击力量,仇世的眼皮也在刚才轻轻动了一下,有了苏醒的迹象。
却是不知,沈星暮所说的“重点”,又是什么。
这会童遥也不满地看向沈星暮,横着眉说道:“我以前是没这么多废话,但你以前也没这么喜欢打断别人的话啊。你只叫我说重点,那你告诉我,什么才是重点!”
沈星暮道:“我爱你。”
童遥的脸忽然就红了。
沈星暮冷声道:“你不要乱想,我没对你表白,只是告诉你,你应该对仇世说‘我爱你’。只有这三个字是重点,其他的都是废话,现在你听懂了吗?”
童遥果断摇头道:“我可以对你说这三个字,却不能对他说。”
沈星暮道:“说句假话就这么难吗?”
童遥反驳道:“如果不难,那你对我说假话啊!你告诉我你爱我啊!”
沈星暮一时语塞。
叶黎却发现仇世的眼睛又动了一下,连忙提醒道:“童老师,你随便说什么都行,仇世快醒了。”
童遥和沈星暮均看向仇世。
天仙子的身体也在这时即将重组完成,叶黎毫不犹豫一拳向它打去,可惜拳劲被恶念之力尽数化解了。
沈星暮淡淡说道:“我刚才已经试过了,现在攻击它是没用的,不然早将它捏成粉末了。”
眼见着天仙子恢复在即,叶黎和沈星暮的计划也将前功尽弃,付之东流。
童遥抓住短促的时间,对着仇世大声说道:“仇世,你来追我吧!我也不知道未来的我是什么样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喜欢你了!”
她话落的同时,仇世睁开了眼,天仙子也完全恢复,滔天恶念宛如潮水一般疯狂席卷,直接将三人一猫卷飞,并且受到恶念的深度侵蚀。
——还是失败了吗?
叶黎的心中泛起强烈的愤恨,一边压制体内不断肆虐的恶念,一边不甘大吼。
然而他的吼声还没荡开,便有另一个更为凄厉的吼声将他的声音压下去。
叶黎一怔,循声看去,便看到这仿佛震碎天宇的吼声来自仇世!
仇世醒过来了,对着天空大吼,随后看向童遥,压低声音问道:“童老师,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我可以追求你?”
童遥甜笑道:“当然可以。不过能不能追到,得看你的本事。”
仇世“哈哈哈”大笑起来,这是无比畅快豁达的笑,至少叶黎和他交手多次,从未听到他发出这样兴奋而热烈的笑声。
不远处的肖浅裳也很大方地补充道:“仇世,你不是觉得我很像你的姐姐吗?那你也来追我吧,虽然我和游龙在一起,但没结婚,清白得很,说不定你什么时候就把我挖走了,毕竟我们也曾做过游戏搭档。”
仇世笑道:“姐姐可不是用来追的,而且以你的年纪也当不了我的姐姐,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宛游龙吧,我的老搭档。”
肖浅裳开眉欢笑。
宛游龙则很潇洒地笑道:“我一直在想,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能分化成我们两个这样极端的人。直到现在我的才明白,善与恶并没有明确的界限。我只是遇到了浅裳,方才向善,而你遇到童老师,也会变得和我一样。”
童遥提醒道:“仇世,你要追我,现在最该做的,就是终止这场灾难。”
仇世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听到仇世的这句话,叶黎终于放下心来,进一步体会到何思语所说的“爱是永恒”的含义。
曾经那么邪恶的仇世,仅仅因为童遥的一句“你来追我吧”,便完全换了个人。
这就是爱吧,只有它的力量足可扫除世间一切的恶。
叶黎会心地笑了,但很快又有了如芒在背的感觉,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沈星暮,只见他保持“鬼化”状态,脸上只有挥之不去的冷漠。
——沈星暮现在在想什么?等恶念空间彻底湮灭之后,继续执行复仇计划吗?在他眼中,全世界的人都是他的仇人,因为夏恬为了救全世界的人而死。
叶黎想着,安静捏紧拳,暗暗祈祷千万不要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然到时候他必将竭尽全力阻止沈星暮,曾经形影不离的一对挚友彻底反目成仇。
随后他开始想念何思语,心中有了微渺的侥幸心,希望仇世脱离恶念空间之后,导致恶念空间失去载体无法继续作恶,何思语也就不用舍命封锁恶念空间的入口了。
虚空中的花海逐渐消退,恶念空间的无数入口也快速闭合。
这一切迹象都好像证明这场末日战斗已经结束了,在叶黎、沈星暮等人的不懈努力下,终于击败了灭世的恶念空间。
可没有!
这场战斗还远没有结束!
“你们真不把我放眼里了吗!”
正当众人放松警惕,欢笑庆幸之时,天仙子的邪恶声线再次响起。
叶黎循声看去,惊讶发现天仙子居然还好端端地悬浮在未完全消退的花海之中。
“不可能!仇世已经苏醒!你为什么没有沉睡!”
感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邪恶气息,叶黎心中最后的侥幸也为之崩溃。
只要天仙子还在,恶念空间的力量就不会消退,何思语依旧免不去死亡的宿命。
天仙子没再说话,化作流光飞掠至仇世的头上,试图侵占仇世的意识,再次掌控恶念空间的力量。
仇世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大声说道:“它在和我抢夺恶念空间的控制权。叶黎,沈星暮,你们快动手,在我还有意识之前,将它击溃!”
沈星暮的肉翅一拍,卷起滔天业火,即将发动最后一击。
叶黎有些迟疑,毕竟现在发动攻击,无异于连同仇世一起杀死。
仇世在无尽的黑暗中挣扎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得到童遥的许诺,寻找到生命中的第一缕光,便要在下一刻付出生命吗?
这太残忍了。
可是毫无疑问的是,仇世的所作所为已经夺走了数之不尽的无辜生命。
他的大彻大悟,并不足以偿还那些无辜者的鲜血。
所以他和安梦初一样,也是不可以被原谅的人。
叶黎沉默片刻,蓦然捏紧双拳,心中对仇世说了一声“对不起”,便凌空一跃,紧随沈星暮之后。
天仙子声嘶力竭地怒吼着,在最后关头居然控制了部分恶念空间的力量,再次召唤出邪恶花海,硬生生阻挡在叶黎和沈星暮面前。
它在争取时间!
只要它再次从仇世手中抢回恶念空间的控制权,叶黎和沈星暮便再无战胜的可能。
沈星暮曾用三朵善念之花许愿获得毁灭世界的力量,之后又汲取了大量恶念,获得了“鬼化”的力量。
而今他远远强于叶黎,却依旧无法在短时间内突破邪恶花海的重围。
虽然叶黎和小橘也极力配合沈星暮,疯狂攻击眼前的花海,可是他们的力量实在不值一提。毕竟天仙子也被逼到了绝路,不再做任何保留,全力释放恶念之力,导致他们破坏邪恶花海的速度还赶不上它的滋长速度。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待我们打碎这片花海,抵达天仙子面前时,它早已抢回恶念空间的控制权。
叶黎的心念飞速翻转,再一次想到何思语。
她对他说,他已经领悟到“念”的极致,现在的他拥有与恶念空间正面战斗的实力。
叶黎的确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有所提升,可是这看似惊人的提升,却远远无法赶上恶念空间。
——是我对思语的爱还不够强烈,无法将自己的潜能发挥到极致吗?
叶黎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旋即将它狠狠碾碎。他对她的爱怎可能不够?他甚至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她的平安无事。
可是这只是他对何思语个人的爱,仅限于男女之情,这种爱终究是太过狭隘。
骨肉亲情何尝不是爱?
朋友友谊又何尝不是爱?
哪怕是陌生人,只要怀揣绝对的善意,同样可以称之为爱。
叶黎在这一瞬间有了顿悟,双拳不断轰击花海的同时,嘴里大喊道:“思语,我爱你!小娟,我爱你!章娴,我爱你!叶正凯,我爱你!余彤彤,我爱你!沈星暮,我爱——”
“你给我住嘴!”
叶黎的话没说完,沈星暮蓦然扫视过来,冷冰冰地打断他的话。
叶黎尴尬地笑了笑,旋即又大声喊道:“我见过我每一个人,我都愿用最真诚的善意爱你们!”
沈星暮的后背忽地一僵,分明被叶黎的喊话惊起了一阵疙瘩。
小橘则是不满地叫了起来,因为叶黎只爱自己见过的每一个人,却没说到它。
叶黎摸它的脑袋,温和道:“小橘,我也爱你。”
小橘:“喵喵!”
沈星暮转过头冷声说道:“你有时间在这里胡言乱语,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冲出这片花海。”
叶黎微笑道:“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沈星暮皱紧眉头,随后神色僵住。
叶黎大吼出自己心中的爱,仿佛得到了无形的回馈,自身力量不断突破上限,在失去善念之花的情况下,依旧变换出了“神化”形态。
“这就是思语教给我的力量,绝对不会弱于世上任何力量。”
叶黎捏紧拳,只觉全身充满力量,每一拳打出,均能毁灭成千上万的邪恶花朵。
而作为“幻灵”的小橘,因为主人的力量提升,也变得更加强大,挥出的每一爪同样能毁灭大片邪恶花海。
两人一猫合力,破坏力远超过邪恶花海的恢复力,仅在眨眼之间,便已冲出花海重围,来到仇世和天仙子面前。
仇世和天仙子还在激烈抢夺恶念空间的控制权,导致天仙子已分不出更多力量保护自己,只能在体表召唤出最后一道恶念屏障,试图挡下沈星暮和叶黎的攻击。
这一刻,虚空中交错出黑白两道流光,分别是沈星暮的漆黑肉翅与叶黎的纯白羽翼。
多年合作的两年,凭借强大默契,在一瞬间达成无声共识。
他们准备发动合击,将两人的力量集中在一点,同时打出,给予天仙子最致命的打击。
这一击,是两人在战场上的唯一一次合击。
同时也是足以书写世间未来的一击。
他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黑与白的交织,宛如阳光与黑暗,黎明与暮色,变成了不可言的混沌。
叶黎和沈星暮均将自己的力量提升到极致,在同一时间出拳,呼啸拳劲交织着,化作肉眼可见的混沌流束,陡然轰向仇世头上的天仙子。
天仙子体表的恶念屏障不断扭曲消融,却又久久不曾消退。
谁也不会想到,天仙子即将败北之时还能释放出如此强大的恶念之力,居然将叶黎与沈星暮的合击硬生生抵挡了五秒钟之久。
直到混沌流束的力量消退殆尽,天仙子体表的恶念屏障也随之粉碎崩溃。
它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与两人分庭抗礼。
天仙子狂傲地大笑起来,用尖利的声音讥讽道:“你们这些蝼蚁,终究无法打败我啊。最多三秒钟,恶念空间将再度归我所有,你们这些该死的渣子,一个也逃不掉。哈哈哈……”
它没撒谎,因为仇世的脸色越来越痛苦,早已扭曲得不像人脸,分明坚持不住了。
别说三秒钟,就算天仙子在下一秒抢回恶念空间的控制权,两人也不觉惊讶。
然而叶黎和沈星暮并不失望或慌乱,也不说半句话反驳,只用冷漠而轻蔑的目光看着它。
天仙子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尖声大吼道:“你们为什么还能露出这副表情!为什么!”
为什么?
这么简单的问题,两人当然不屑回答。
他们的合击的确没有击溃天仙子,可是在场战力,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小橘啊。
现在的天仙子绝对无法再次召唤恶念屏障,而小橘摩拳擦掌蓄势出击。
它只需一爪,便能将天仙子彻底毁灭。
这一刻,也再无任何力量可以阻止它。
它在天仙子的恍然大悟随后惊恐的大叫声中一跃而起,在虚空中划过一道橘光,尖利的猫爪陡然抓碎天仙子根茎,随后又是一番连击,将它抓成无数比米粒还要细小的碎末。
虚空中传来天仙子的怒吼,它还在奋力重组自己的身体。
然而仇世摆脱天仙子后,庆幸地笑了一声,随后冷声道:“恶念空间,你奋力抵抗叶黎和沈星暮的攻击,反而让我捡回了一条命,我真该感谢你啊。”
天仙子大吼道:“仇世,你听我说,我若再次沉睡,对你没好处。你现在把恶念空间的控制权让给我,我一定——”
“你不用说了!”
仇世打断天仙子的话,自信笑道:“善也好,恶也好,毁灭世界也好,拯救世界也好,这些事情都与我无关,我只知道童遥对我的许诺。她的一句话,胜过这世间的一切!”
仇世闭上眼,安静收回恶念空间的力量,虚空中凌乱的邪恶花朵逐一散去,他周身滋生出的硕大花朵也以极其夸张的速度收缩。
至此,这场战斗终于结束了。
天仙子却还在怒吼,邪笑着说道:“我这次输了又能如何,只不过是没选好足够邪恶的载体罢了,并非我斗不过你们。只要人类世界还存在一天,恶念空间就不会消散,我也将永恒不灭。对我而言,大不了再睡上一觉,迟早还会回来的。哈哈哈哈……”
叶黎沉默,并不否认天仙子说的话。只不过它再次回来,已是不知多少年后的事情,那时他早已化作尸骸,管不了那么久远的事情。而且他相信,到了那时一定还会有与他们一样的勇士挺身而出,再次击败恶念空间。
恶念空间的最后一个入口里传出悠长的叹息声,仿佛在否认天仙子的说法。
这声叹息的主人无疑是何思语。
叶黎的眉毛一颤,当即对着入口唤道:“思语,你快回来吧,我们打赢了。”
何思语歉意道:“黎,对不起,纵然你们打赢了,我也不得不死。天仙子说的是真的,人类世界和恶念空间并存,能杜绝恶念空间再次侵蚀现实世界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永远封锁恶念空间的入口。”
叶黎急声道:“可是恶念空间再次出现,必将是多年以后的事情,你没必要为后世的人奉献自身啊。”
何思语道:“我为你而生,同时也是为毁灭恶念空间而生。黎,请原谅我,我必须封锁恶念空间的最后入口,不能再陪你了。不过你别难过,我为你留下了最后的惊喜,想必你看到她的时候,一定会欣喜若狂。”
叶黎咬着牙,还想继续劝说,然而恶念空间的入口处已经流溢出纯白温柔的光华,化作纯白的丝线,将入口缓缓缝补。
这是何思语最后的生命力量。
天仙子发出绝望的怒吼声,居然用比叶黎还诚恳的语气求何思语不要这么做。
叶黎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再次流泪,心中默念着“再见,思语”。
当恶念空间的入口完全消散,天仙子化作虚无彻底泯灭,而仇世收回遮天蔽日的花瓣之后,脸上的黑色符文逐渐消退,缺失的身躯也慢慢长了出来。
——一切都结束了,世上不再有恶念空间,与之相对的善念之花也无法单独存活吧。所以思语死了,夏恬也死了,善与恶,白与黑的战斗,终于画上了最后的句点。
叶黎流着泪,努力告诉自己,这是很好的结局,可是他心中的痛无法摒除。
空间发生剧烈的扭曲,被沈星暮困在空间断层里的沈临渊与杜贞终于回到现实世界。
两人同时向沈星暮飞掠而去,眼中均闪过惊疑,尤其是杜贞,非常不解地询问道:“儿子,你是怎么学会‘鬼化’的?”
沈星暮冷声道:“滚。”
一向顽皮可人如少女的杜贞如遭雷击,强笑着说道:“儿子,我是你的母亲啊,你到底在说什么?”
沈星暮再次喝道:“我叫你们都滚!”
杜贞一下子就哭了,眼泪如雨,不依不饶地追问,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临渊则相对冷静许多。他扫视四周,便知道战斗结束了,是沈星暮和叶黎赢了,因为生魂集合体和花巨人都消失不见了,漫天飘飞的酸雪也已停下。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间,皱眉问道:“星暮,你告诉我,现在是上午十点半,既然你们已经赢了,为什么天还没亮?”
沈临渊这个问题立刻惊起在场所有人的疑惑。
末日灾难是仇世与恶念空间同化之后发起的,在恶念空间被完全封锁之后,这场浩劫理当结束,可是为什么漫长永夜久久不见黎明?
沈星暮抬起漆黑而丑陋的双手,狰狞笑道:“因为这个永夜与恶念空间无关,是我用三朵善念之花许愿造成的。”
众人再次色变。
沈星暮邪笑道:“现在恶念空间已毁,这个世界成了我的囊中之物。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害死了我的夏恬,所以他们都得死!我会慢慢杀、慢慢杀,将所有人全部杀干净为止!”
杜贞的身体摇曳,似承受不住这么严酷的打击,险些昏厥过去。
沈临渊扶着她,盯着沈星暮严厉说道:“我和你母亲都很喜欢夏恬,她死了,我们也深感遗憾,但这不能成为你报复世界的理由。你是我们的儿子,我们有权干涉这件事情。我知道,现在已经没人可与你抗衡,你可以随意杀掉任何人。我们阻止不了你,但请你,在杀人之前,先把我们杀了。”
沈星暮冷笑道:“老爷子,你以为我不敢对你们下手?”
沈临渊闭上眼,淡淡说道:“养不教,父之过。如果你铁了心要报复所有人,我愿意第一个死在你手里。”
沈星暮大声说了一个“好”字,夹杂炽盛业火的拳头已然轰向沈临渊的胸膛。
叶黎连沉浸悲伤的时间都没有,不得不强行出手,在沈星暮的拳头打到沈临渊之前,飞身而来,一拳打出,试图阻止沈星暮。
然而叶黎的拳头碰到沈星暮的拳头时,立刻察觉到不对。
——这家伙在虚张声势,看似使用了业火,其实暗中刻画了空间血咒,准备再次将沈临渊和杜贞放逐到空间断层里。
叶黎能抵挡这业火之力与空间之力,两人拳拳相碰,各自后退一步,冷漠对峙起来。
沈星暮冷喝道:“你要阻止我?”
叶黎沉声道:“我说过。如果你要杀人,我必定不计代价阻止你!”
沈星暮的嘴角扯动出轻蔑的笑容,厉声道:“你现在走,我放过你。如若不然,我第一个杀你!”
叶黎不说话,他头上的小橘凶巴巴地叫起来,两只猫爪不断挥舞,硕大的猫眼里写满跃跃欲试。
沈星暮冷笑一声,强大的“念”开始席卷,带起了滔天风浪。
仇世,宛游龙,童遥,肖浅裳四人抵挡不了这股风浪,被瞬间卷飞。
而沈临渊和杜贞安静立在原地,宛如等待沈星暮去收割的萝卜。
叶黎释放同等的“念”,咬牙道:“我第一次见你时,就料想过未来某天我们相互为敌的画面,却未曾想到,两年半以后的我们,会站在人类的顶端进行最后的决战。”
沈星暮道:“这不好吗?用一场生死较量,来结束我们的友谊,再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情了。”
叶黎黯然道:“是啊,只可惜我们都等不到举杯对饮,把酒言欢的那一顿鸡黍了。”
沈星暮认真道:“我会在你的坟前为你献上最浓醇的佳酿,最美味的佳肴。”
叶黎道:“前提是你能打赢我,不然还得换我替你上坟。”
沈星暮振翅,叶黎同样振翼。
两人一飞冲天,来到了万丈云层之上,随后各自的“念”提升到极致,将全部力量汇聚在拳头之上。
这就是两人的默契,哪怕是最终走向敌对,也无需过多言语,便知道对方想干什么。
生死成败,只看这一拳!
然而两人最后都没轰出这一拳,因为沈星暮的体内忽然传出了女人的声音。
这个清越响亮的声线主人是谁,别说沈星暮,连叶黎都能听出来。
她是夏恬!
夏恬甜笑道:“星暮,我并不是不想问题的笨蛋女人哦。”
叶黎和沈星暮同时收拳,均怔住。
沈星暮的胸口处流溢出纯白的光雾,光雾交织着,很快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
果然是夏恬!
夏恬满带歉意地看了一眼叶黎,便转身看向沈星暮,温柔说道:“星暮,你不听话哦,我明明和你说清楚了,要你许愿封锁恶念空间的入口,你却不听。”
沈星暮抬手去抚她的脸,痴痴地说道:“夏恬,你还活着?”
夏恬凶道:“不要转移话题!”
沈星暮的神色一僵,小声道:“在我看来,全世界也不如你重要。你若要为这个世界牺牲自己,我就杀光全世界的人,证明你的选择是错的。”
夏恬咬着嘴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
沈星暮问:“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化身为第三朵善念之花?”
夏恬保持甜美的笑容,嗔怪道:“因为这是我的宿命啊。如果我不那么做,现在整个世界早已被恶念空间统治。”
沈星暮沉默。
夏恬亲吻沈星暮的额头,温柔说道:“星暮,对不起,在你面前的我,只是我化身善念之花前留下的一抹残念。我知道你在我离去后,会做出偏激的事情,所以留下这抹残念,目的是阻止你。”
沈星暮的脸色变得飘忽,“鬼化”的丑陋外貌快速褪去,再度变回英俊而冷傲的他。
夏恬浅笑道:“星暮,童遥是很好的女人。我第一次见她时,就被她的美丽惊艳了,后来她还在魔方游戏中不顾自身安危救了我。而且在那之前,她还多次帮你出谋划策。你欠了她很大的人情呢。我觉得,你们很般配。你去追求她吧,这次别再喜欢她的脑子,去喜欢她的人。你们在一起的话,我才放心,因为只有她能代替我好好地照顾你。”
沈星暮悲伤道:“可是我只爱你,除了你,我接受不了任何女人。”
夏恬道:“话不能这么说。我有听到童遥说的话,爱本身就是一个无中生有的过程,没人知道自己未来是什么样子,你只是现在不接受她,不代表以后也不接受。星暮,加油吧,这世上绝对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
沈星暮再次沉默。
夏恬扑到他的怀里,温柔说道:“我唱歌给你听。以前你总听我的《闹剧》,该听腻了。我看完了你们和恶念空间战斗的整个过程,就以我的视角,填了一首新词,现代歌词填起来太麻烦,仓促间我也作不出新的曲子,所以直接用的宋词词牌《莺啼序》。”
沈星暮小声道:“只要是你的歌,我都喜欢。”
夏恬松开沈星暮,深吸一口气,徐徐歌唱起来——
流离泪欢梦里/世俗行道阻
十年痛/回首潇潇/漫天凄冷谁睹
春声近/空明弱柳/积寒历历秋风苦
问神祇苍宇/何时罢霜围圃
健步龙骧/翩翩公子/凛然神似虎
悄相许/怎奈芳糜/满心绝病酸楚
断人肠/不辰宿命/物极反/皎白柔骨
是涌泉/久旱逢霖/绵延西蜀
晨光悒悒/眉眼暗藏/腊梅之九亩
识善恶/高洁无染/恰比越鸟/绛紫深蓝/暮黎鸡黍
死生对弈/芸芸众恨/恍惚戎马硝烟过/莫不知/胜负仁千古
江河骤雨/滂沱哀悼枯坟/呼啸梳洗黄土
危楼飞雪/业火蒸腾/叹少年荣辱
血飘絮/涓涓载橹
鬣狗长蛇/驱鹤扬州/画地私褚
平生早定/红尘难渡/悠悠沧海忘浑噩/解浮沉/陈酒需烹煮
黄泉万里花开/望断阴阳/伴君一舞
夏恬的歌声依旧甜美动听,宛如春风拂柳,疏影浮动,花开天涯,忽近忽远,忽高忽低,缥缈明灭,悦人耳目。
一曲《莺啼序》结束,夏恬的身体变得虚幻,最后的残念也将化作虚无。
她依旧在笑,安慰沈星暮,用最温柔的口吻说道:“星暮,记下这首歌了吗?以后叫童遥去学,她学会了再唱给你听,肯定能感动你。”
沈星暮道:“你从未陪我跳过舞。”
夏恬抿嘴道:“原本最后一句想填‘欠君一舞’的,可是那样显得好悲伤。而且如果我把所有事情都做完了,童遥还怎么感动你啊?所以还是让她陪你跳舞吧。”
沈星暮默然。
夏恬开眉笑道:“星暮,这次记得听我的话,别再任性了。”
她说完这句话,用虚幻的身体再次亲吻沈星暮的双唇,最终魂归天涯,化作虚无。
叶黎看完夏恬与沈星暮的最后诀别,内心无限软化,完全丧失战斗的欲望,默默祝福夏恬,祝她在黄泉路上与何思语结伴同行,再不孤独。
沈星暮闭上眼,晶莹泪珠挤破眼缝,缓缓滑落。
与此同时,漫长的永夜里有了一丝光明,那是划破黑夜的第一缕光。
于是东方升起火红太阳,照亮天地的每一个角落。
黎明来了!
这首《莺啼序》很久以前就填好了,自己读了几遍,虽然比不得真正的宋词,但总归是自己填的,而且也的确从夏恬的视角给了全书一个梗概,我还是有些许成就感的。
我的电脑文本里还存着二十多首词,后续作品中应该会出现一些,不过那应该是明年以后的事情了。
下一章就是本书的尾声,历时近九个月的《恶念空间》总归是磕磕绊绊地完结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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