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从吾躬身道:“老臣冤枉，请陛下着人将李勇带至殿上，与老臣当面对质，到时一切自可见分晓。”

田弘遇冷笑道:“对质？冯尚书明知证人已死，才敢这般肆无忌惮的说话吧？”

冯从吾又惊又怒，急道:“我怎会知晓！”随即恍然道:“定是你等栽赃陷害老夫，又将李勇杀死，再来这一出死无对证。”

田弘遇道:“田某早就料到冯尚书会这般分辨，可你终究还是百密一疏。”说着取出了一封血书，双手呈了上去。

崇祯问道:“此为何物？”

田弘遇道:“李勇深知其罪难赦，更恐招录罪行后，冯尚书会命人杀其家眷泄愤，因此不惜以死谢罪，并在自尽前留下了一封血书，交代了自己的罪行，并请求朝廷能保其家眷周全。”

说完，田弘遇又取出了一封书信，道:“冯尚书方才指摘罪臣杀李勇灭口，罪臣为了避嫌，故而未用军中仵作，而是请了当地的陈仵作验尸，这便是他的验尸报告，不止如此，罪臣还特意将陈仵作带到了京城，陛下若是心存疑虑，可将此人传来对质。”

曹化淳接过了两封书信，双手呈了上去，崇祯看后大怒，将其掷在地上，怒道:“冯从吾，你自己看看吧！”

冯从吾叹了口气，惨笑道:“不必了……”

赵南星却踏上一步，躬身道:“启禀陛下，微臣以为，此事实在有些蹊跷。”

崇祯道:“不知还有何蹊跷之处？”

赵南星道:“东林书院，乃是大明士子心中的圣地，冯尚书饱读圣贤书，不仅被士子们尊称为关中夫子，而且多年来又深受皇恩，即便他和李章有些私交，想来也不至因此便焚毁了依庸堂。”

陆天行心道:赵老尚书果然厉害，他未曾到过现场，就道出了此案的关键疑点。

果然，赵南星又道:“即使冯大人有负皇恩，为了李章铤而走险，也大可不必焚毁依庸堂，毕竟火势如若及时被止住，一切岂不都是徒劳？既然他能命人纵火，为何不着人将所谓的反诗除去，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番话果然奏效，崇祯皇帝闻言不置可否，田弘遇等人一时也是无法辩驳。

“下官本也认为冯尚书为人正直，为官清廉，此事应属冤枉，可直到下官在沧州遇刺，才算是彻底看清了他的阴险毒辣。”百官们回首看时，出班奏禀之人，竟是太子少保、吏部主事陆天行。

赵南星皱眉道:“陆主事……”

陆天行却恍若未闻，继续说道:“启禀陛下，行刺微臣的贼首李四，现下正押在殿外，可否将其传来对质？”

崇祯点了点头，道:“朕准了。”

过不多时，两名大汉将军便押着李四走了进来，强按着他跪倒在地。

陆天行道:“李四，你到底受何人指使行刺本官，还不从实招来！”

李四冷笑道:“呸，狗官，你迷惑君上，排除异己，构陷李章大人这样的忠臣，只恨我李四未能除了你！”

听了他的话，殿上的众官员便已猜到了今日之事的走向。

陆天行又问了一遍:“你究竟受了何人指使？”

李四双眼微闭，却不肯再言语了。

陆天行道:“你即便此时翻供，也已然无用，昨日你的供词，我已命人记录下来。”

说完，陆天行便将李四的供词和三眼火铳、“万人敌”等物呈了上去，又道:“与微臣随行的共有禁军九十人，冯尚书带走十人，阵亡二十八人，余下的五十二人，皆可上殿对质。”

崇祯接过供词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冯从吾何时何地将火器交予了李四，如何告知了陆天行的行踪，李四又是如何集结贼人等等，像皇帝看完不禁大怒，道:“速传禁军上殿对质。”

没过片刻功夫，副千户吴孟明便走了进来，还未等他见礼，崇祯便指着李四问道:“那日此人是如何供出的幕后主使？”

吴孟明躬身道:“回禀陛下，此贼本欲构陷魏公公，不想却被陆少保识破，惊慌失措之下，才终于招认了实情。”接着便将当日在县衙所发生之事说了出来。

李四听后，忽然向冯从吾拜道:“冯尚书，小人无用，辜负了您的重托。”说完竟快步冲向了殿中柱子，赵南星“快拦住他”的话音还未落，李四便已一头撞毙。

崇祯冷冷道:“冯从吾，你还有何话说。”

冯从吾仰天长叹，缓缓摇了摇头，老泪纵横的说道:“老臣无话可说。”

赵南星忙道:“陛下，此事……”

冯从吾摆了摆手，叹道:“梦白兄不必再多言，老夫既然敢为，便要勇于担当，如此，也不失为一世君子。”

赵南星冲到了冯从吾面前，急道:“怎可如此！”这个一向沉着冷静的东林领袖，看到身为东林重臣的老友即将就要遭逢大难，情绪竟已有些失控，崔呈秀等人见了，不由暗暗冷笑。

崇祯淡淡道:“赵卿，你失态了。”

赵南星叹了口气，躬身道:“老臣君前失仪，请陛下治罪。”

崇祯摆手道:“罢了。”随即转头问道:“朕最后再问一句，冯从吾，这两件惊天大案，当真是你所指使？”

冯从吾跪倒在地，道:“确是罪臣所为。”

一旁的赵南星听了，两行清泪已忍不住流淌了下来。

崇祯冷冷道:“你饱读圣贤书，官居高位，深受皇恩，就是这般回报朕的么？”

冯从吾伏地道:“罪臣有负于陛下，只求一死。”

崇祯点了点头，道:“好，朕成全你，传旨，冯从吾收买官兵，合谋焚毁东林书院依庸堂；后更不思悔改，私募死士，购买火器，企图刺杀朝廷命官，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两罪并罚，明日午时于菜市口斩立决。”

赵南星急道:“陛下！冯从吾乃朝廷大员，即使罪无可赦也要等到秋后在午门外处决，怎可明日就行刑，而且还是在菜市口！”

崇祯甚是不屑地说道:“冯从吾平日里道貌岸然，谁知背后竟做出如此见不得人的勾当，竟连朕都被其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