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松从书房后面的暗门中走了出来，缓缓摇头赞叹道:“父亲当真高明之极，如此一来，无论圣上怎么查，行刺陆天行之事都与您没有半分干系，而且乔允升今日留下了这个大把柄在您手上，日后自会心甘情愿地为父亲做事。”

赵南星叹道:“心甘情愿？恐怕未必，不得已而为之罢了。人心，最是难以收服。”

赵青松道:“父亲为人正直不阿，为官清正廉明，虽说前日里假意投靠魏忠贤有损清名，但如今人人皆知您乃是一心忠于圣上，因此在天下学子心中，您的地位可是崇高无比啊。”

赵南星道:“不过是一些不谙世事的儒生罢了，能济得甚么事？能为我所用的，又有哪个不是心思细密，城府极深之人？在这些人心中，为父恐怕就没有那般好了。”

赵青松颔首道:“父亲说的是，陈于亭是您的门生，与父亲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自当会追随于骥尾，父亲倒不必担忧，只是从那孙承宗方才的态度来看，父亲恐怕还需多费些心思。”

赵南星叹道:“他这是妇人之仁，我东林势力在阉党和陆党的合力盘剥下，实力已然大损，若不是铲除陆奸势在必行，为父绝不会动用我们在刑部的力量，如今怎可为了一个无用的李章，便折损掉为父好不容易才拉拢过来的刑部尚书？”

赵青松道:“正是，无论如何，如今总算是除掉了陆奸，了却一桩大事。”

心思极为缜密的赵南星，皱眉问道:“已着人验过了吗？”

赵青松道:“刑部的王郎中是我们的人，他已亲自为陆天行诊过脉，据报其已是嘴唇发黑，脸颊浮肿，确是中毒之状，父亲那日担心毒发的太快，会累及到我们，因此我便命人取了乌头和番木鳖混在一起，下在陆奸饮食中，分量尽管不算重，然而却足以致命，想来他也至多不过能再活两三日罢了，父亲且请放宽心。”

赵南星点了点头，道:“松儿此事做的甚好。”说完叹了口气，续道:“你妹妹将李章救出，想来是受了陆天行之托，想不到他在临死前，竟还给我们出了这等难题。”

赵青松叹道:“李章活着，对我们而言着实是一份危险。”

赵南星道:“你去将瑶儿唤来，再亲自带人去搜寻李章。”

赵青松拱手道:“是，孩儿明白。”说完便领命而去。

过不多时，赵青瑶就巧笑倩兮的走了进来，问道:“父亲，您可是要寻女儿？”

赵南星笑道:“正是。怎么样，可见到你那陆郎了？”

赵青瑶羞得低下了头，心中却是一凛，她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位慈爱的父亲，与利用自己毒害爱郎的狠毒父亲联系在一起。若在往日，听到父亲如此称呼陆天行，赵青瑶早就喜出望外，感到无比甜蜜，而此时，她却只觉得背脊直生出阵阵寒意。

赵南星只道爱女是在害羞，微笑道:“瑶儿，人你也救出来了，吏部尚书的令牌，该还给为父了吧。”

赵青瑶抬起头来，面上已换上了一副做错事害怕责罚的表情。

赵南星上前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笑道:“为父派人看管李章，没有丝毫恶意，一来是为了保护其安全，二来是怕他醒来后又去加害陆天行啊。”

赵青瑶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早知如此，女儿便不用多此一举了。”说完取出令牌递给了父亲。

赵南星伸手接过，抚须笑道:“那瑶儿和你的陆郎，又以为是如何啊？”

赵青瑶幽幽叹道:“陆……他并不知道李章在父亲手上，只是念及冯伯伯生前的嘱托，想请我救下李章性命罢了，瑶儿从大牢出来后，才探听到李章原来住在咱们家的别院里，当时只想着天行的嘱托，便将人领了出来，倒没有细想父亲要作何打算。”

赵南星点了点头，关切地问道:“李章那孩子身负重伤，急需医治，瑶儿将他送到了何处，若延误了伤势，李章有何意外，为父到了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见你冯伯伯……”说到此处，赵南星已忍不住哽咽住了。

赵青瑶见了父亲这等伤心的模样，差点便要将李章的所在脱口而出，赶忙强自忍住，握住了父亲的手，安慰道:“父亲放心，瑶儿已将李章送出了京城，交给了一位神医诊治，只是瑶儿事先已答应了那位神医，不可将其所在说与他人知晓，还望父亲见谅。”

赵南星笑着摇了摇头，喜悦之情见与颜色，道:“不妨事，不妨事，李章那孩子能得保平安便好，瑶儿既然答应了人家，那便不要说了，为父自然理解。”

一边是对自己疼爱有加，关怀备至的慈父，一边是两情相悦，魂牵梦萦的情郎，对赵青瑶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来说，着实令其难以抉择，但自从她明白陆天行胜，父亲可生；父亲获胜，陆天行必死这个道理后，便坚定地站在了陆天行这一边。

赵青瑶展颜道:“世事纷杂，父亲也勿要太过忧心，女儿这便去做您最爱吃的松子桂花糕。”

赵南星笑道:“好，瑶儿怎知为父早就想吃这口了？”

赵青瑶道:“每次您心情不好的时候，都喜欢吃松子桂花糕。”接着嫣然一笑，遂转身制作糕饼去了。

待到女儿走远，赵南星面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走到门口唤道:“管家。”

管家赶忙疾步走了过来，躬身道:“老爷。”

赵南星沉声道:“从今日起，着人盯紧小姐，无论她去往何处，见了何人，皆要报知与我。”

管家应道:“是，小的明白。”说完自去安排人手。

雕翎箭“嗖”地离弦而出，伴随着一声悲鸣，一只梅花鹿缓缓倒下，恋恋不舍地闭上了双眼。

“父王好箭法！”一身戎装的福王世子朱由崧拍手称赞道。

福王朱常洵微微一笑，颇有得色地笑道:“这又算得甚么，想当年随你皇祖父猎熊捕虎，才当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