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迪雅见来人竟是小姐,忙用衣袖拭了拭泪水,连连摇头道:“没,没有,奴婢该死,打扰了小姐休息。”说着便欲动身走开。
海兰珠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道:“随我入帐说话。”待得二人进了帐中,又道:“苏迪雅,你跟随我多年,难道还想能瞒得过我?你我虽名为主仆,然而实与姐妹无异,有何委屈,尽管说出来,我定会为你做主。”
苏迪雅委屈巴巴地说道:“奴婢身份卑微,若是受了委屈,又怎会放在心上?但奴婢此生,最是见不得有人欺负小姐。”
海兰珠不禁唯一错愕,失笑道:“我?谁欺负我了?”
苏迪雅气得脱口而出道:“还不是贝……”可她只说了一半,便立觉失言,赶忙住口不说了。
海兰珠自然知道苏迪雅所指的是谁,不由皱眉问道:“多尔衮?他如何欺负我了?”结合先前所想,海兰珠已隐约猜到,多半是多尔衮趁着黑夜,与族中哪个女子亲热,恰巧被苏迪雅所看到,故而才为自己感到不平。
苏迪雅不愿再多说,只是连连摆手道:“没甚么,是奴婢一时失言了,小姐切勿胡思乱想。”
海兰珠幽幽叹了口气,摇头道:“他是堂堂的后金固山贝子,你难道还指望他此生只有我这一个女人?罢了,只要他能真心待我,其他的事,又算得了甚么呢?”
苏迪雅终于按捺不住,又急又气道:“小姐苦恋贝子爷多年,他若是肯真心对小姐好,奴婢就算现在立时死了也是心甘情愿,可奴婢却实在无法忍受他对小姐的一次次利用,而且,还是为了别的女人!”
海兰珠闻言不禁变了颜色,颤声斥道:“你……你在胡说些甚么?当年去察哈尔部偷盗玉玺,是我自愿前往,与贝子爷何干?如今贝子爷竟又甘冒奇险,将我迎回,并表示愿意迎娶,实是情深意重之至,你又怎能说是利用?”
苏迪雅恨声道:“小姐入宫赴宴那日,后金大汗垂涎小姐美色,因此多尔衮才设下奸计骗走小姐;没想到在小姐走后,那后金大汗竟将罪责都归到了另一名女子身上,对其冷落无比,于是,多尔衮为了断去后金大汗对您的念想,更为了帮助那女子,才不惜甘冒奇险迎娶回小姐,可怜小姐至今竟仍被其蒙在鼓里!”
海兰珠向后连退数步,一跤跌坐在了床上,颤声问道:“你说的这个女子,难道便是我的妹妹布木布泰?”
苏迪雅点头道:“不错,正是布木布泰小姐。”
海兰珠急道:“她不是早已嫁给了后金大汗,怎地竟仍与多尔衮藕断丝连!”
苏迪雅叹道:“那奴婢就不晓得了。”
海兰珠恨声道:“难道她竟如此不念及姐妹情分?”
苏迪雅愤愤道:“小姐温柔善良,待人宽厚,可旁人却恰好利用了这点,那二人屡次利用小姐,更不惜置您于险地,实是可恶至极。”
海兰珠怒急,抄起枕头奋力掷在了地上,委屈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不住地滴落在床榻上。
苏迪雅俯身捡起枕头,正欲出言安慰,却望见海兰珠不知何时已抬起了头,正冷冷地注视着自己,心中不由一凛,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海兰珠问道:“苏迪雅,我待你如何?”
苏迪雅忙答道:“小姐待奴婢宽厚至极,更是亲如姐妹。”
海兰珠冷冷道:“好,既然如此,我且问你,多年来,你便一直在我身边侍奉,方才那些事,连我都丝毫不知,你却又为何会知道的如此详细?方才的哭声,也是故意为了引我前去吧?你到底是受了何人指使,还不快如实招来!”
苏迪雅面不改色地说道:“是一个叫做杨嗣昌的汉人将这些事告诉奴婢的。
海兰珠冷笑道:“汉人?汉人最是狡诈无比,又是我们的敌人,汉人说的话,你竟然还会相信?”
苏迪雅正色道:“那人说的若是旁的事,就算是打死奴婢,奴婢都不会相信分毫,但无论是偷换传国玉玺,还是贝子爷迎回小姐,都是隐秘至极之事,他一个汉人又怎会知晓并且说的合情合理?因此奴婢以为,杨嗣昌所说的话,就算不能全部属实,也绝非信口胡诌之言。为了您今后一生的幸福,就算会因此被小姐责罚,奴婢也绝不会让您蒙在鼓里。”
苏迪雅自幼便跟随在海兰珠左右,确是对其没有丝毫加害之心,但苏迪雅没有告诉小姐的是,她今日说的这番话,不仅是为了小姐此后的幸福,还是为了杨嗣昌买通她的一百两黄金。
海兰珠不置可否,秀眉微蹙地问道:“你说的这个杨嗣昌,现下所在何处?”
苏迪雅道:“此人如今已在奴婢帐中,小姐若是想见,奴婢这便将他带来。”
海兰珠叹道:“难得你这一片忠心,我便见见他吧。”
不多时,已换做蒙古人装扮的杨嗣昌跟随在苏迪雅身后走进了帐中,躬身行礼,用蒙语道:“在下杨嗣昌,见过海兰珠小姐。”
海兰珠微一欠身,淡淡道:“杨大人无需多礼,小女子实是承受不起。”
海兰珠柔和动听的声音却令杨嗣昌心头一震,他不知这番邦女子是如何知道自己身份的,只得抬起头来,举目望去,只见海兰珠虽是蒙古女子,肤色白皙却远胜寻常江南女子,容色绝丽,好似一泓清水的双目之中却闪烁着聪慧的光芒,当下笑问道:“莫非小姐曾见过在下?”
海兰珠摇了摇头,竟然用流利的汉语说道:“小女子与大人素未谋面,只是大人若非大明朝廷中的人物,又怎会有闲情逸致来插手小女子的私事?”海兰珠自幼聪明伶俐,不仅饱读诗书,还通晓满、汉、蒙、回等四族语言。
杨嗣昌越发暗感惊讶,立时收起了先前的三分轻视之心,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拱手道:“小姐如此冰雪聪明,在下实是佩服。”这声佩服,杨嗣昌确是由衷而发。
海兰珠笑道:“大人过奖了,请坐。”待其依言就座后,竟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大人千里迢迢的赶到科尔沁草原,又费尽心思的挑拨我与贝子爷的关系,究竟有何图谋?”
杨嗣昌摇头道:“小姐此言差矣,在下何曾挑拨过小姐与那后金贝子爷的关系?”
海兰珠微微一笑,问道:“苏迪雅对我说的那番话,难道还不是挑拨之言?大人此时又何必狡辩?”
杨嗣昌笑道:“那番话到底是不是挑拨之言,以小姐此等聪明才智,想来自可分辨,无需在下过多置喙。”
海兰珠面色一沉,问道:“空口无凭,大人可有何证据?”
杨嗣昌不慌不忙地说道:“小姐费劲千辛万苦才偷换来的那枚传国玉玺,此前已被多尔衮献给了我大明。”
海兰珠冷冷道:“此事我也早已知晓,贝子爷的诱敌之计布置的甚是精妙,只可惜却被人先行看破,笔架山一役,不仅后金损兵折将,我科尔沁也损失了三千勇士,这,皆是拜那陆天行所赐。”
杨嗣昌摆手笑道:“在下要说的,却并不是这件事。”
海兰珠冷冷道:“那是何事?”
杨嗣昌凝视着海兰珠,缓缓道:“多尔衮在将传国玉玺交给陆大人时,还说了一番话。”
海兰珠心跳不由加速,尽管心中急欲知晓多尔衮究竟说了什么话,却还是淡淡问道:“甚么话?”
杨嗣昌正色道:“那日在香山之上,冒充奥巴首领四子必勒格的多尔衮,曾告诉陆大人,传国玉玺是科尔沁部中的一位女英雄冒着生命危险偷换而来,而那位女英雄的名字便是:海兰珠。”
海兰珠只觉心中冰凉一片,颤声问道:“他……他为何要将此事说出?”其实,她心中已隐约想到了答案,只是那个答案太过可怕,太过残忍,海兰珠实是不敢去想,更不敢说出口来。
杨嗣昌长叹了一口气,缓缓摇头道:“无论多尔衮的计谋能否得逞,林丹汗都会从大明那里得知传国玉玺被你偷换之事,多尔衮只是想借他人之手,除去已无利用价值的小姐,至于后来多尔衮又更改主意前去救你,则是为了打消皇太极对布木布泰的猜忌,更是为了让皇太极彻底死心,以此帮助失宠后一直郁郁寡欢的布木布泰。”
原来,陆天行在听了范文程的禀报后,又派细作详加打探了后金的后宫状况,再结合自己的历史知识,便将多尔衮的谋划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命杨嗣昌赶赴草原执行自己的第一步计划。
海兰珠用力地摇头道:“不,不会,你不过是在信口雌黄!”
杨嗣昌叹道:“若非多尔衮故意相告,我等又怎会得知偷换传国玉玺的是小姐你?如果不是陆大人恳请林丹汗手下留情,小姐此时,怕是早已死在察哈尔部追兵之手了。”
结合杨嗣昌的话,再联想起多尔衮那个珍而视之,从不离身的荷包,海兰珠心中最后一道防线终于被彻底击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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