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笑道:“周大人乃是神宗皇帝钦点的状元,奴婢又怎敢妄言见教,奴婢冒昧来访,只是因为我家娘娘想问问大人,娘娘托付您的那件事,办得如何了?“
周延儒叹了口气,摇头道:“说来惭愧,周某办事不利,未能说服陆太保与礼妃娘娘联手。”
云舒却似乎早有预料,面上不仅毫无见责之意,反而展颜一笑,说道:“周大人无需自责,陆太保乃是国之栋梁,忠臣义士,自是不愿轻易插手后宫之事,可常言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我家娘娘始终以真心相助,又有大人您在其身边辅佐,相信陆太保终会明白谁才是对他最有用之人。”
周延儒自是听出了对方话中之意,当下拱手道:“还请姑娘回去后转告礼妃娘娘,但凡有合适之机,周某便会向陆太保进言,毕竟若能成功与娘娘合作,对于双方而言,都无异于如虎添翼。”
云舒取出了一个精美的玉匣,双手捧着走上前去,毕恭毕敬地放在了周延儒身旁的几案上,微笑道:“这是我家老大人最近新寻到的几颗东海明珠,还望周大人不弃。”
周延儒打开一看,只见玉匣中放着四颗精圆无比、光洁无瑕的珍珠,最为难得的是,这四颗珍珠竟有龙眼般大小,着实珍贵无比,于是道:“前日里娘娘便已有厚赐,周某无能,未能完成娘娘托付之事,今日又怎有颜面再收下如此重礼,还是请云舒姑娘收回吧。”
云舒笑道:“大人不必客气,我家娘娘早已说过,如若周侍郎都办不成这件事,旁人怕是就更加无能为力了,只要您日后得空能在陆太保那里为我家娘娘美言几句,也便是了。”
见周延儒仍有推脱之意,云舒又微笑道:“而且奴婢出宫前,娘娘已交代过,若是周大人执意不肯笑纳,奴婢便不必回宫了,还请您定要收下,奴婢也好回去向娘娘交差。”
周延儒只得颔首道:“既是如此,周某只好愧而领受了,还请姑娘回宫后代我谢过礼妃娘娘。”
云舒点头笑道:“是。”
周延儒抬眼望了望天色,问道:“此时宫中怕是早已下钥,不知姑娘如何才能入宫?”
云舒狡黠地一笑,说道:“多谢大人关心,可如果礼妃娘娘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又怎有颜面妄谈与陆太保联手之事?”
周延儒点了点头,笑道:“不错,是周某多虑了。”
云舒欠身道:“奴婢这便回宫向娘娘交差了,周大人不必相送,以免被有心之人瞧见,反倒不好。”
周延儒颔首道:“好,姑娘慢行。”望着云舒逐渐远去的背影,周延儒不禁感叹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皇后身份尽管尊贵,然计谋手段却难以望礼妃项背,若能与礼妃联手,何愁大事不可期?我的陆大人,你为何要如此固执?”
第二日,早朝之上,陆天行、洪承畴等人无不是摩拳擦掌,神完气足,只等崇祯皇帝开口问询对后金用兵之事,便要开始向皇帝进言。
不料,曹化淳却取出了一道圣旨,朗声读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太保,太子太保,工部尚书陆天行,天惠聪颖,文武兼全,北破蛮夷之军,西平国之内乱,南寻魏阉之宝,东定渤海之滨,实乃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今特进正一品光禄大夫,授……”
读到这里,竟连曹化淳竟也不由呆立了片刻,只因这道圣旨乃是崇祯皇帝昨夜亲笔手书,早朝之前方才交到了他的手中。曹化淳连忙继续读道:“授世袭思恩侯,享岁禄一千石,钦此。”
崇祯皇帝面带微笑地望着陆天行,心中暗道:既然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那朕就不但要用你,而且还要重重地赏你。陆天行,你之所求,朕准了,就连你不敢求之事,朕也一并赏了,而且朕还要在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你这个天大的脸面!如此一来,今后你总该忠心耿耿地效忠于朕了吧?朕这次要对后金用兵,你也总该尽心竭力地为朕分忧了吧?
谁知包括陆天行在内的满朝文武百官听了圣旨后,却尽皆呆住了,为何?只因明朝早有定制:凡爵非社稷军功不得封,封号非特旨皆不得予,世与不世,亦以军功大小而定。
众所周知,自一代名臣张居正于万历十年病逝后,将近半个世纪以来,明朝便日益衰败,对外的战争中也是节节败退,就更遑论谁有资格能被封侯了。
可今日崇祯皇帝不但给了陆天行爵位,赐了封号,而且这封号还是当年成祖皇帝赐给爱将房宽所用,最值得一提的是,思恩侯房宽当年力助成祖皇帝靖难,所得到的也不过只是个不世的爵位,可崇祯今日赏赐陆天行的,竟然是世袭爵位!
洪承畴、杨嗣昌、周延儒等人都惊喜交集地望向了陆天行,而曹党众人却都将目光投向了曹化淳,等候着他的指示。
尽管曹化淳甫一看到圣旨的内容时,又嫉又恨,心中暗骂崇祯皇帝不公,厚此薄彼,然而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只因曹化淳发现,皇帝的这道圣旨,看似宽恩无比,其实却与上次加封陆天行为太保时别无二致:光禄大夫本就是有名无实的虚职,根本不值一提;而世袭的侯爵虽然听起来尊崇无比,其实说白了也不过只是个闲散侯爷罢了,如今几位大学士集体请辞,皇帝如果当真像当初那般信任倚重陆天行,圣旨上为何半个字也没有提及让他入阁之事?
如此说来,陆天行真正掌管的也还是只有工部而已,甚至不如我曹化淳这个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厂公实权大,既然皇帝要给其这个脸面,我可犯不着为这点小事而惹得皇帝不快。
想到这里,曹化淳暗暗对党羽摇了摇头,面带微笑地问道:“思恩侯,还不快快接旨谢恩?”
陆天行连忙伏地叩谢道:“微臣,领旨谢恩!”
待曹化淳上前将圣旨交到陆天行手中后,崇祯挥手笑道:“诸位爱卿,平身。”
坊间有云,如今的朝堂上,分为陆党、曹党、东林党以及清流,其中尤已陆党和曹党的势力最大。今日陆天行获此隆恩,陆党众人自是与有荣焉,不会多言;而曹党等人见曹化淳无意相争,便也偃旗息鼓;此时赵南星被骤然下狱,东林党人群龙无首,一来挂念着党魁安危,二来众人也都知道陆天行与赵南星之间的关系,因此孙承宗、乔允升等人也是垂首不语。
倒是清流一派的领袖,已经年过六旬的国子监祭酒刘鸿训毅然地选择了站出来搅局。
只见这位满头华发的老祭酒颤巍巍地上前一步,躬身道:“启奏陛下,我朝对于外戚封爵有着严格的限制,封号、世袭等恩赏更是不可轻易赐予,老臣以为,陆太保虽有些许军功,但却尚不足以封爵,否则便有违了太祖皇帝当年定下的祖制,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小皇帝一听不乐意了,心道朝中那么多大臣都没有异议,你这个老腐儒怎地如此不识趣?于是没好气地问道:“祖制?甚么祖制?”
刘鸿训躬身道:“回禀陛下,太祖皇帝定制:凡爵非社稷军功不得封,封号非特旨不得……”
不等他说完,崇祯皇帝就不耐烦地摆手问道:“刘爱卿说的这些,朕自是知晓,只是不知太祖皇帝可曾规定,立下何等军功方可封候?”
刘鸿训苦苦思索了片刻,沉吟道:“这个……文献中倒确是没有记载,不过若论军功,戍守辽东的督师袁崇焕并不在陆太保之下,就连他都没有资格封爵,陛下又怎能……”
崇祯却再一次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不必多言,朕知道,袁崇焕早年曾在国子监求学,因此你二人也算有着师生之谊,刘爱卿不必担忧,只要袁崇焕此番能够为朕夺回盖州,朕自会为他加官进爵。”
听了这话,刘鸿训不禁气恼不已,涨红着脸道:“袁督师虽在国子监求学数载,然老臣与他却并无半分私交,老臣今日进言,全然是出于一片忠心,还望陛下明鉴!”
崇祯笑道:“刘爱卿若当真没有私心,便不妨避一避嫌,也免得惹人非议。”
刘鸿训被气得胸口不住地起伏,勉强调匀了气息后,方才躬身道:“老臣,遵旨。”说完便气愤愤地退回到了班列中。
见无人再敢妄加非议,崇祯不禁暗感得意,朗声问道:“诸位爱卿,后金蛮夷胆大妄为,前日里竟用下作手段将盖州窃去,《汉书》中有云: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我大明乃千古一朝,远迈汉唐,治隆唐宋,又怎能容许番邦蛮夷肆虐?故而朕有意对其用兵,不知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陆天行正要进言,早得曹化淳授意的礼部右侍郎温体仁,便已抢先走出了班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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