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天宝本想说谋害,可他转念一想,此言实在大为不妥,于是便连忙换成了谋划。
吴孟明淡淡道:“这你便想错了。”接着叹了口气,续道:“不得不说,方才在城门口遇到扮作卖炊饼小贩的乐廷时,我已完全被其所蒙蔽,未能看出任何破绽,即便发现他为我等指明的这家客栈,既寻常又僻静时,我也没有多想,只道他定是和顺安客栈的人有所勾连,是个寻常拉客的罢了。”
熊天宝忍不住问道:“既然如此,不知是何事让吴大人对我等起了疑心?”
吴孟明问道:“你可还记得,方才甘大川在这里拎住了乐廷脖领,问其是否和客栈的人勾连在一起开黑店,而乐廷便被其吓得连连摆手。”
听到此处,熊天宝只觉一头雾水,颔首道:“卑职记得,可这又有甚么问题么?”
吴孟明抬起了手掌,说道:“因为乐小六不过是个靠着卖炊饼讨生活的小贩,可他的手掌却和我等一样,有着习武之人方才会有的老茧。”
熊天宝恍然道:“原来事情竟坏在了这里!”接着用力跺了跺脚,懊恼不已地说道:“都怪我担心此处太过偏僻引人怀疑,故而便让乐廷过来圆这个谎,早知道……”说到这里,熊天宝察觉失言,便连忙住了口。
吴孟明笑道:“未能就此杀了我,熊百户看来很是懊恼。”
熊天宝连忙用力地摇了摇头,陪笑道:“不……吴大人误会了,卑职绝不是这个意思。”
吴孟明笑着问道:“无论怎么说,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之所以要杀我,也不过是受命于人,原也怪不得你,是也不是?”
听出了一线生机的熊天宝,如何能不感到大喜过望,连连颔首应道:“是,正是如此,大人英明!”
谁知吴孟明却笑容一敛,寒声说道:“但我却饶不得你。”
熊天宝大惊,颤声问道:“这又是为……为何?”
吴孟明指着横尸于地的两名店伙计道:“顺安客栈的人受你等胁迫,尽心帮你们做事,然而到了最后,这些人不仅惨遭你等杀害,反而还落下个谋财害命的恶名,我只想问一问,你可还有丝毫天良?”
熊天宝面皮抽搐地说道:“您老人家在锦衣卫任职多年,应当知道这便是锦衣卫行事的风格……”见吴孟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熊天宝急忙改口道:“而且这全是甘总旗出的主意,卑职对此也是极为不认同,但他却搬出了王起相压,卑职万般无奈之下,方才只好就范。”
吴孟明自是不会相信他信口胡诌的谎话,冷冷道:“锦衣卫中,正是有太多你这样的败类,才会臭名昭著。”
熊天宝摇头分辨道:“吴大人……”可惜他的话说到这里,就永远也无法再说下去了,因为他的喉咙已被钢刀所割破,捂着喉咙的熊天宝,痛苦地倒了下去,死状一如他身边的两名店伙计。
吴孟明收起腰刀,朝着后厨房走去,可他只走到了院中,便看到了掌柜的尸体,想来熊天宝生怕连杀三人会闹出声响惊动他,于是便先行料理了掌柜。
到得厨房外,浓烈的血腥气便已扑鼻而来,吴孟明掩着鼻子走了进去,见惯了杀人的他却险些因眼前的情景而将方才用的些许酒饭吐出来:一个年轻的后生脖颈处中刀而死,仰天倒在了地上;而身穿厨子服饰的人,却俯身向前倾倒,他的一颗头颅,恰好落在了沸腾的油锅里,此时尽管早已是面目全非,然而却依旧在其中不住地翻滚……
吴孟明连忙跑到了院中,深深地吸了几口入夜后的凉气,方才勉强使自己的胃部感到好受些。
又缓了片刻,吴孟明取出火折子,屏住呼吸再次走入了厨房,可就在他想要点燃屋角堆放着的干柴,打算将顺安客栈付之一炬时,却无意中瞥眼看到,惨死的厨子,身形竟与自己极为相似。吴孟明心中顿时灵光闪过,暗道:外省不比京城,可谓是天高皇帝远,王起又一心想要将我置于死地,若是得知我未死,那厮定会另行派人前来加害,我莫不如就遂了他的意,如此一来,也好免去诸多麻烦。
想到这里,吴孟明分别除去了厨子和年轻后生的衣衫,随后褪下自己的衣衫,穿在了厨子身上,又将厨师的衣服给年轻后生换上,最后,吴孟明则穿上了后生的衣衫,背起厨师的无头尸体,回到了自己先前歇息的那间客房。
由于陆天行自沈阳返京后,已具折申明利弊,劝谏崇祯皇帝取消了夜禁,因此吴孟明将现场布置成双方互殴而亡的景象后,便骑了快马,连夜出了保定府。
随后吴孟明经阳泉,过吕梁,果然一路无事,于五日后的黄昏时分,便赶到了陕西绥德境内。
根据王起所提供的情报,吴孟明当真在绥德县郊六里处,寻到了一处名为隆兴寺的庙宇。
到得寺门前,一个小沙弥迎上前来,合十问道:“阿弥陀佛,请问施主是来蔽寺上香,还是借宿?”
吴孟明心道:我如果就这么闯进去,难免会惊动李自成,他若是就此逃走,那可就糟了,莫不如先在此宿下,入夜后也好在探清虚实后,再行动手。于是拱手笑道:“在下吴达,乃京城人士,今日游历至此,贵寺若肯收留一晚,那可着实再好不过。”
小沙弥合十道:“好说,施主不必客气,只是蔽寺香火不旺……”说到这里,他面上露出了难色,便不再说下去了。
吴孟明暗道:陕西时有灾害发生,百姓们度日艰难,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连累寺庙的日子也不大好过。于是从包袱中摸出五两银子递了过去,说道:“些许心意,还望小师父收下。”
小沙弥双手接过银子,颔首道:“多谢施主布施。”随即伸手朝寺中一引,又道:“施主请。”
吴孟明随着小沙弥走入寺内,只见寺中的房屋老旧破败,远比不上京城寺庙那般气势恢弘,就连供奉的观音菩萨金身,上面的泥塑都已有些斑驳,显然寺中香火不旺,无钱修缮。
到得一处屋舍前,小沙弥停下了脚步,在坑洼不平的门板上轻叩了几下,说道:“方丈。”
过不多时,便有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推开房门,微笑着问道:“何事?”
小沙望了吴孟明一眼,说道:“这位施主,想在咱们寺里借宿一晚。”
吴孟明拱手道:“在下吴达,见过方丈大师。”
方丈合十笑道:“老衲海慧,施主不必客气。”顿了顿,又问道:“施主方才可曾给过寂明银两?”
吴孟明心道:这老和尚看起来也像是有德高僧,怎地说话却如此市侩,竟对此等事直言相询,于是颔首道:“给过了。”
海慧点了点头,转眼望向了寂明,面色一沉,问道:“寂明,老衲早已告诫过你,不可再向过往施主索要银两,你怎能置若罔闻,知错犯错?”
寂明甚是委屈的说道:“方丈,如今不仅寺中的佛像、房舍无钱修缮,而且就连采买柴米都……”
不待寂明说完,海慧便沉声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能有辱佛门清静之地,向施主索要银钱!”
吴孟明这才明白了事情的真相,连忙抢在寂明之前解释道:“方丈大师误会了,方才是我主动布施,而这位小师父并不曾向在下索要过甚么。”
听了这话,海慧面色稍缓,转头吩咐道:“既是这样,老衲也不来怪你,快将银两归还给这位施主便是。”
寂明无奈,只得将银子递还到了吴孟明面前。
吴孟明又哪里肯收,连忙拱手道:“在下一心向佛,还请方丈大师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海慧叹了口气,合十道:“既然如此,就多谢施主了。”待吴孟明还礼后,又吩咐道:“寂明,快带施主去客房歇下吧。”
望着寂明和吴孟明离去的背影,海慧满意的一笑,随即返身走回了房中。
可海慧刚带上房门,两只素手就搭在了他的腰间,只听一个娇媚入骨的声音说道:“怎地去了这么久,可教人家等的好生心焦呢。”
海慧反手将那女子揽入怀中,笑骂道:“他奶奶的,我侄儿还在这里,你这小蹄子怎么就浪起来了。”
那女子名叫玉梅,乃是本地的一名娼妓,她将脸颊贴在海慧结实的胸膛上,咯咯笑道:“这有甚么,人家不是按照你的吩咐,给他也带了个姐妹来么?”
坐在酒桌旁的青年男子轻轻推开自己身边的妖娆女子,拱手笑道:“侄儿身背人命,叔父肯仗义收留,侄儿便已是感激不尽,您老人家竟然还待我这般宽厚,侄儿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海慧摆手道:“客气甚么,我跟你舅父,那可是过命的交情。”
青年男子颔首笑道:“叔父说的是,侄儿素日里见到舅父时,时常听他提及您老人家,说您豪爽仗义,十分的够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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