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得来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发现他熟知的、并且可以被称呼为殿下的，有且仅有一个。

但那个人似乎跟钱瑶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

然后钱得来突然就想起来钱瑶在八二八案中那个诡异又精准的不在场证明。

——“你跟梅兰有关系？”

钱瑶说：“我回下姚村是按殿下的指令，她让我在中秋节当晚守在七槐山那条河的下游等她，但我没想到居然等到了真理社的韩遇。”

当时钱瑶已经独自在河流的下游等了整整一夜，越等越焦急，转头就发现树荫里闲庭信步走出一个男人。

韩遇施施然的跟她打招呼。

钱瑶很快调整心态，“没想到回乡探亲还能碰到韩校长，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韩遇不跟她绕圈子，单刀直入，“你是在等初阎君梅兰吗？”

那一刻钱瑶很难控制住自己微表情上的大惊失色，尽管她反应很快，但韩遇的反应比她更快。

“果然如此。”韩遇笃定的说。

钱瑶不知道韩遇到底知道了什么，又是怎么知道的，所以她是慌的。

韩遇一步步走向她，“你女儿这次跟你一起来下姚村了吧！”

钱瑶愣愣的看着他。

“小女孩一个人在家里很容易出事的。”他说。

“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钱瑶质问他，已经无暇再顾忌风度。

韩遇但笑不语，他什么都不说比他说了什么更可怕。

钱瑶理智上觉得韩遇是在诈她，但情感上又无比担忧独自在家的八岁女儿。她犹豫了片刻，然后拔腿往回家的方向跑去。

她之所以带女儿回下姚村是为了让“回乡探亲”的名义更具有真实性，如果不是蒋老夫人不同意她把两个孩子都带走，她也会带上儿子。但韩遇也是利用了这一点来威胁她。

钱瑶刚跑到家门口，隔着一个小院子就隐约听到小女孩的哭声。她疯了似的找钥匙开门，却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钱瑶隔着玻璃窗发现屋子里有七八只硕大黝黑的乌鸦在扑腾，她女儿被那些乌鸦吓得一直在哭。钱瑶只好捡了个砖块砸碎了玻璃，从破掉的窗子爬了进去，打开门锁，轰走那些乌鸦。

小女儿见到母亲，飞扑到她怀里，一直哭着打嗝一边叫妈妈。钱瑶紧紧的搂着自己的孩子，骂了一句：“狗东西，走着瞧！”

等到钱瑶安抚好女儿，再折返回下游河岸，已经是当天下午了。下游河岸一个人都没有，钱瑶知道自己把事情办砸了，通过两个人才知道的暗号联络了梅兰两天都没有回应，意识到出事了就急忙来找钱得来。

“你的意思是……真理社的韩遇带走了梅兰？”钱得来说。

钱瑶说：“只能是他。”

当时梅兰的伤势严重到连霍曦那种苍天神庙的神君都觉得她必死无疑，所以钱得来猜到以梅兰的性子一定回在七槐人附近安排心腹去接应她。钱得来还以为会是长治、久安两条青花蛇，没想到她居然安排了钱瑶。

话又说回来，在几千年前，长治和久安多数情况下都会以人形示人，反而修炼了几千年后倒是常年以蛇形示人了……为什么呢？

但韩遇劫走梅兰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报复梅兰之前摆了真理社一道，还是另谋其他？

他会把梅兰带去哪里？

钱得来问钱瑶：“你既然跟真理社也有关系，那你知道真理社转入地下后有什么窝点吗？比较隐蔽可以藏人的！”

钱瑶茫然的摇摇头，“他们能藏人的地方我都去试探过，但韩遇既然是从我的手里把人弄走了，一定就会防着我！”

换句话说，韩遇藏人的地方一定是钱瑶不知道的场所。

这时，钱得来家那扇老破旧的铁门再一次被人叩响。

屋里的两人一惊，尤其是钱瑶，几乎已经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

——“钱得来，是我，快点开门！”是老胡的声音。

钱得来指着自己卧室的衣柜对钱瑶做了个手势，钱瑶小跑过去藏进了衣柜里。

给老胡开了门，老胡单手捧一只鸟笼子，笼子里一只画眉上蹿下跳。他还抱怨，“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

钱得来回：“您现在性子怎么这么着急，看电影没听见。”为了让谎言更具有真实性，钱得来画蛇添足的指了指卧室里单身汉的床铺上那一个打开了的笔记本电脑。

老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黑屏，和刚好随手放在床头柜上的一卷纸巾，表情有些微妙。

钱得来：“？？？”

为了掩饰自己，他干咳了一声：“跟老伙计去公园下棋，回来正好路过你家楼下，来看看你。”

钱得来无情戳穿他，“您每天去公园都能路过我家，从来没来看过我！”

老胡唬了他一眼，“谁说的，我这不就来了！”

他老人家大大咧咧的往沙发上一坐，“顺便跟你说点儿事，关于你之前在t市处理的九二零案。”

钱得来当时在t市处理这个案子，只是处理了明面上的命案。他知道这件事往深了掰扯，就要牵连到了妖族、苍天神庙还有被依法打击取缔的真理社，后续的事情远不是他的职权能管的。听老胡说有了后续消息，就赶紧给老胡沏了一杯热茶。为了避免衣柜里的人听到不该听的，钱得来顺手锁上了衣柜，又状似无意关严了卧室的房门。

老胡沉思的表情……略有些不正经。

钱得来：……这是怎么了？

半晌，老胡才说：“部里已经正式向妖族提出了照会，但山鬼长荣失踪了，妖族那边看了我们提供的证据，对此事无话可说，但也只暂时罢免了长荣的长老位置。现在妖族十长老出缺，上级的意思是希望能够暗地里插手，推一个对人界有利的长老顶上去……狐蓝城你了解吗？”

“……他？！”钱得来有些惊讶，不能说他对狐蓝城的底细毫不知情，但他没想到的是七槐山事发，受益最大的居然可能是那个跟此事毫不相干的第二刑侦支队线人……等等，狐蓝城真的跟七槐山九二零案没关系吗？

“他是我的线人，差不多在人界生活十多年了。我认为，他对人界还是有好感的。”钱得来说。

老胡点了点头，喝了一口热茶，“有人向上级推荐了他。”

钱得来挑眉，他没有忽略掉老胡略有些古怪的表情，“有人……是谁？”

老胡不答反问：“你知道初阎君失踪的消息吗？”

钱得来强忍着没有朝卧室的方向看一眼，调整出吃惊的表情出来。

老胡解释：“我猜上面应该一直都跟她有联系，但最近突然联系不上了，怀疑她有可能出事了。但和鬼王接触这件事属于一级机密，上面不能大张旗鼓的找她。所以上面想让第二刑侦支队秘密去寻找初阎君的下落……”

钱得来垂下头，也就是说钱瑶并没有骗他，梅兰确实失踪了。

“但我把这事儿给推了！”老胡说。

钱得来：“……”

“和你说这件事已经属于违反规定，如果你泄漏消息，咱俩都可以卷铺盖回家了。”老胡淡然的呲溜一口热茶，“我知道梅兰在第二刑侦支队的时候你们对她的印象都不错，尤其是你……但我希望以后凡是跟她有关系的事你都能躲远一点。”

“你是个好警察，但也就仅限于是个警察而已。千年邪神的水太深……不是你一个警察能玩转的，这里面涉及的东西不仅仅只是一两个刑事案件的是非黑白，而是凶险血腥的三界权力斗争。将来你会接我的班，老实找个安分的女人结婚生子，当个好警察，那些舞舞轩轩的事情你少跟着掺合！”

钱得来沉默着。

“陈迦叶的案子……都是警察，谁也不知道谁哪一天会走上跟她一样的路，你就多费点心，好好琢磨那个案子就行了！”

老胡说完站起身，提起他的那只大鸟笼，又中气十足的补充了一句：“我宁肯你有一天为国殉职，躺烈士陵园里。也不愿意你在权力斗争里让人当一只蚂蚁捏死了，臭小子你给我听好了，那些破事别掺合！”

钱得来送老胡出门的时候，老胡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劝诫的心思占据了思想高地。他指着钱得来的卧室方向，“你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我也能理解，但这个事儿吧……以后少干，不利于身心健康，赶紧找个女朋友就完了！”

说完这话，老胡提着鸟笼子就跑了。

跑得那叫一个快，完全看不出体重超标血检三高还糖尿病。

钱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