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明,杨广带着一帮混混出了蜀郡,只须再走百多里便是资阳郡境。跑了大半晚的杨广、杨义臣、李芝等人依然气定神闲,之前还信誓旦旦说要跟杨广混的混混,已经少了大半,要么是在奔跑中掉队,要么自己走掉了。这也在杨广意料之中,他说道:“追兵至今没有出现,也意识我们安全了。大家跑了一个晚上,可以歇会了!”
“杨老,我们是去资阳城吗?”一名头领来到杨广身旁,说道:“听说资阳城给一名好汉带兵攻陷了,正在开仓放粮、招兵买马,四方豪杰纷纷投奔而去。他们声势浩大,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攻到成都城了。”
“我们是要去资阳,不过只是路过而已,至于资阳城内的豪杰,诸位如果想去投奔他的话,只管去好了。”杨广摇头失笑。什么豪杰?无非是一个目光浅薄、愚蠢犯傻的流民头头而已。虽然攻破资阳城的战果,也让杨广感到有些意外,但是资阳城离唐朝国都、隋唐几支重兵这么近,此人不但没有见好就收,反而大张旗鼓的招兵买马,看来是离死不远了。
这样一个不入流的蠢货,根本没办法和王薄、徐圆朗、左孝友、卢明月等人比,更不要说是翟让、李密、窦建德、薛举、张金称、高士达等大反贼了。
至于“纷纷投奔的四方豪杰”也不过是奔着“开仓放粮”的粮食而已。可是蜀中现在的粮食,有四五成控制在唐朝勋贵之手,剩下的三成则在李世民以及军中,而资阳城距离成都城、隋军大营都不远,苦于无粮的李世民怎么可能在这个并不安全的城池囤积大量粮食?
这样的地方,即将成为隋唐两军重点争夺之城,而这名“豪杰”不但没有见好就收、远遁山林,还在两朝大军的夹缝中招兵买马、企图自立,这得有多傻、多自大、多狂妄的人,才会这么做。
去投奔他?还不如找条山藤,自挂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多少还能留下全尸。
“杨老!我想跟你们一起,可以吗?”薛礼在杨广身边坐下,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问道:“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力气大。”
杨广十分的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诧异的问道:“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你昨天说过要回家,怎么不回家了?”
“其实所谓的家,也只有我一个人而已。”提到家,薛礼的情绪变得十分低落:“先父早逝,家母入蜀之后也病逝了;家里倒是也有几亩良田,倒也勉强吃饱,可现在赋税翻了几倍,根本就不够我一个人吃,之所以拿猎物皮毛跑来成都城卖,而不是在兴乐县就近卖,是希望有个好价钱,结果您也知道了。与其回去饿死,倒不如跟着杨老做番大事。”
“为何要跟我们呢?”杨广看了薛礼一眼,说道:“隋军现在打到了你的老家兴乐县,你完全可以去投奔隋军,而且隋帝就在雒县,只要你立下大功,说不定还会得到他的接见,以你的本事,未必不能得到他的重视,要是以后可以进入洛阳学宫武学院学习,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我只是一个穷小子,既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不认为自己有幸得到圣武帝接见,与其去寻找不可能实现的机遇,倒不如跟在杨老身边。”薛礼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杨义臣,又十分坦率的说道:“虽然我不知杨老所谋,但我知道您是有真本事的人,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厉害的随从,所以我想要跟在杨老身边,跟你们学点本事。”
“小子倒是有眼力。”杨广哑然一笑,薛礼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他,心知这小子主要还是想学杨义臣的本事,因为差点把薛礼杀的唐军将领,却被赤手空拳的杨义臣一招搞死,这巨大的差距也使薛礼动了学艺之念。
“杨老。”薛礼有些不确定的看着杨广,“您这算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你想跟就跟好了,什么时候你想走,我们也不会阻拦。”杨广无所谓的说道:“不过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睡一觉,什么时候睡醒,什么时候就去资阳城。”
“好!”薛礼兴奋地说道。
跟薛礼相比,其他人却是心思各异,大家是因为“出城”这个信念拼凑起来的临时人马,如今已经成功出城,共同的目标一下子也消失了,也是到分别的时候了。除了为数不多的人和薛礼怀同一种心思,多数人都倾向于投靠资阳城义军,毕竟资阳义军正在开仓放粮、招贤纳士,这对很久没吃饱饭的混混来说,有着巨大的吸引力。至于以后?先吃饱了以后再说以后。
不久,众人在资水上游找到了一个无人居住的废弃村落,看样子应该是刚刚废弃不久,各自找到住所之后,纷纷倒头大睡。
直到正午的时候,杨广才悠悠醒来,只是除他和杨义臣、李芝带领的几十个人之外,就只剩下薛礼、周青、姜兴霸、李庆红,其他人已经消失得无踪无影。
当然了,这也是杨广不在意这帮人,若是杨广不让他们走,恐怕李芝所带领的人侍卫,已经杀得满地都是尸体了。
“天亮之前,这帮人还说得好好的,如今居然不告而别!”薛礼愤愤不平的说道。
“意料中的事情,不辞而别其实是最好的结果,这样也省得大家都尴尬。”杨广淡定的洗了一把脸,对李芝说道:“小李,拿些吃分给大家。”
“喏!”李芝在薛礼等人愕然的注视下,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了几张大饼,里面竟然还有肉丝,看样子似乎还蛮高级的,其他人也是如此。
这一幕,只看得薛礼、周青、姜兴霸、李庆红直瞪眼。
“杨老,原来你们还有吃的?”薛礼接过一名侍卫递来的肉饼,猛啃一口,含糊不清的说道。
“我好像从未说过没有食物。”杨广笑着说道
“那昨天晚上……”想到杨广昨天晚上明明饿得肚子咕咕响,却偏偏一直忍着,这令薛礼感到有些不解。
“我们的食物虽然够几百个人分,但是分了以后呢?我们怎么办、吃什么?”杨广淡然说道:“而这些人注定要离开,从此以后相见无期,你认为他们会感激我吗?”
“我想应该不会。不过那是杨老你们的食物,何必分给他们……”说到这里,薛礼突然怔住了。财不露白的道理他自然懂,昨晚杨广要是拿出这些食物来分,恐怕那帮人不但没有感恩,反而认为杨广他们还有更多更多,从而心生歹意,找杨广的麻烦。
“悟了?”杨广似笑非笑的看了薛礼一眼。
薛礼苦笑道:“受教了。”
“悟了就赶紧吃,一会儿我们还要赶路,我们在抵达目的地之前,得靠这点食物撑着。”杨广叹了口气,早知李世民到这当口还镇不住那些勋贵、奸商,当初就该老老实实、安分守己的呆在雒县,每天吃着几个孙媳妇精心烹饪的美食不好吗?都老大不小的老头子了,为何非要跑来遭这些罪呢?真是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但是事已至此,再苦再累也只能走下去。
……
匆匆的解决了手中食物,一行人又开始赶路,直到日落时分才赶到杜正伦、秦冲伏击韩良的落霞峪附近。不过这里现在已经被唐军斥候封锁了,因为前天一早,准备夺回资阳城的韩良便已经到了这里。
虽然城内只是一帮乱民,不过他们有城墙之利,人数又多,只有两千士兵的韩良也没忙着开战,而是命人赶制攻城梯、冲城锤等攻城武器,等殷开山的后续大军到来再来强攻。
而城内的秦冲现在正处于志得意满、无限膨胀的时候,自他占据资阳城之后,便按照杜正伦当初的提议开仓放粮,果然如当初的李密一般,为他招来大批人手,短短几天时间,他的”军队“就扩成五六万人,这还是因为从阳安借到郡兵的韩良回来得太快;否则的话,“开仓放粮”之壮举定能把附近几个县的百姓通通吸来。
听说韩良只有两千人,拥有几万“大军”的秦冲并不怎么放在眼里,都懒得把他放在心上。
到了第二天早上,秦冲就拉着两万大军出城,想要以绝对的优势再一次击溃韩良,然而这一次,却被兵力稀少的韩良按在地上狠狠的蹂躏了一顿,认清现实的秦冲自此以后便紧闭城门,摆出一副拒城死守的架势。
秦冲这么一搞,轻装上阵的韩良反而拿他没办法了,攻破资阳城其实并不难,难就难在李世民让他务必在短时间内攻破,但是看秦冲这架势,想要迅速夺回城池怕是不太容易。
中军大帐中,韩良十分头疼的揉了揉脑门,资阳城是成都平原南大门,历朝历代对这道关卡都很重视,算是一座坚城,虽然只是被一伙儿乱民占据,但他现在只有两千名士兵,即便加上殷开山的四千士兵,也很难在短期内攻破;早知如此,就不应该打得那么猛,应该把秦冲诱出来决战。现在好了,秦冲让他狠狠地收拾了一通之后,虽然人是老实了,但打死他也不出城了。
就在韩良苦思对策之时,一名亲卫进来,施礼道:“启禀将军,帐外来了十人,自称是太子妃族人,听说战事僵持不下,特地前来相助。”
“太子妃的族人?”韩良挑了挑眉,太子妃自然是出自独孤氏的独孤明秀,独孤氏本来是支持李渊起兵和立国主力大军,而李渊为了获得独孤一族更多的支持,不惜让李世民休妻再娶,可是李渊败走襄阳之后,关陇贵族大为失望,开始心怀异志,最后独孤一派惨遭血洗,不过许多人都认为贫困潦倒的李渊贪图关陇贵族的财富,才找个由头对功臣们大开杀戒。
不过这种事情,轮不到他一个武将来关心,韩良只知道太子李世民现在是大唐的实际主宰者,而太子妃从某种程度上说,已是大唐国母,她的族人还是不要得罪为妙,更何况对方是来献策的,听听也是无妨,若是真能帮自己那是再好不过了。
念及于此,当即道:“请他们进来吧。”
“喏!”
不一会儿,杨广和杨义臣、薛礼跟着这名唐军士兵,堂而皇之的来到韩良的中军大帐。
杨广听说唐军封路,便把自己的队伍化整为零,定好集结点之后,杨广自己带着一队人顺着官道走,而李芝等人则是翻山越岭,他已沉寂多年,认识他的人极少极少,蜀中认识他的人皆在成都城,倒也不怕韩良认出自己,于是便明目张胆的来了,他微行一礼:“独孤英参见将军。”
“独孤先生多礼了!”韩良见杨广气质、风度给人一种挺拔如青松、皓洁如冰雪的感觉,一看就是贵族出身的人物,说是独孤氏子弟也未必是假,因此也不敢怠慢,回礼询问,“独孤先生既然是太子妃族人,缘何至此?”
面对韩良的盘问,杨广只是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说道:“回将军,我本避世于峨眉山,受太子妃之邀,前去成都城相聚,回来之时正逢隋唐两朝军队封路,于是便打算从资阳绕道,进入隆山,然后再去眉山。谁知在落霞峪遇上将士之兵,听闻将军要夺取资阳城,特来相助。”
“先生自称是太子妃的族人,本将本也不该盘问,可是本将也知道独孤氏家大业大、人丁兴旺。许多独孤氏子弟在襄阳密谋造反,被圣上一网打尽。但是独孤卿云、独孤彦云却在谷城水淹我大唐十多万大军,而独孤武都也差点打到成都城!”韩良冷哼一声道:“焉知先生不是独孤卿云、独孤彦云、独孤武都之流?”
“这个还真不好自证清白。不过老夫这里有朝廷开具的路引。”杨广扭头看向杨义臣,杨义臣将早已准备好的路引交给侍立一旁亲卫,由他呈给韩良。
杨广、杨义臣在益州混了这么久,这些东西多的是。
韩良接过一看,确实是真实的路引,态度也变得温和了一些:“来人,看座。”
“多谢将军。”杨广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坐了下去,自始至终都没有惊惶,或许是松气的举止,这让韩良不免又高看了几分,对方如此风采照人,或许真有破城之计,忍不住问道:“独孤先生之前说要助我破城,但不知如何要如此去破?”
“城内只是一帮流民,说是乌合之众都看得起他们了,破之其实并不难。”
杨广平淡的语声之中,却透露出了涛天自信,不过他却没有说什么破城计策,而是反问道:“韩将军,资阳城中有多少存粮?”
“大概够我军吃上一个月,不过这帮乱民开仓放粮之后,许多人都闻风而来,全城数万人大吃大喝的话,怕是连五天都撑不下去。其实就算他们省着吃,最多十天也便会耗尽。”说到这里,韩良已经明白了杨广的意思,皱眉道:“但是我希望在殷相国到来之前破城,根本等不了那么久。”
“将军以为贼首会把城中粮食均分吗?”杨广又问。
“根本不可能。”韩良断然否定,只要是人就有亲疏观念,在粮食将尽的情况下,包括他在内的任何人,都会优先考虑亲友、亲兵,不可能做得到绝对的公平,更不要说是没什么见识的流民、乱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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