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未消亡,闻得六朝香,满天涯烟草断人肠怕催花信紧,风风雨雨,误了春光。”
阔别已久的戏腔在剧院响起,闻者络绎不绝,像是在欢迎归乡的旅人。
苍云没有忘记师父教他的戏,只是不愿牵丝了。
架子上陈列着一个又一个精致的人偶,衣着华美却无人欣赏,像是锦衣夜行。
老人伸出满是褶皱的手掌,摸着一个穿着飞鱼服,配着绣春刀的锦衣卫,眸中流转着似有若无地眷念。
唱完这一出戏后,苍云走到洗手台池边开始卸妆。
“云儿,你过两天就走吧。”
老人淡淡地道。
苍云的手略微一滞,没有说话。
正如老人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回来一样,他也没有问师父为什么要让他走。
他只是隐约猜到了些什么,驻扎在城内的日军,有个少佐喜欢听戏,过两天是他的生辰。
“嗯。”
苍云轻轻点了点头。
剩下的两天,苍云对师父愈发地恭敬。
会走上好几里的路买师父喜欢的烧鹅和清酒,还会在他疲累之时给他按揉肩膀。
“啪嗒!”
木雕坠落在地,老人看着拇指上的口子,眨了眨眼,混浊的眼睛泛起血丝。
“师父!”
苍云连忙走过来。
“没事,云儿,你帮我雕下这个吧。”
老人佝偻着背,扔下沾了血迹的刻刀,用酒精颤颤巍巍地涂在伤口上消毒,然后拿出绷带绕了两圈。
苍云接过师父手中的木雕和刻刀,对《桃花扇》中李香君的脸谱精雕细琢。
“师父,您的手受伤了,过两天的木偶戏。我代您去吧。”
老人怒目圆睁,大声吼道:“你以为我老了吗?这个还需要你来?我连这个都做不动吗?”
是的,师父是个很要强的人,耄耋之年也不容许自己老迈。
苍云似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生怕挨先生板子的年代。
两天后,师父换了新装,那是一件笔挺的黑色长衫,大有一副文人雅士的不屈风骨。
他不再佝偻,挺直了的身板自有一股浩然正气,如一颗老松。
今天,他要为日军的少佐庆祝生辰。
私塾里的老先生教他念过“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师父则时常告诫苍云:“在日本人面前,你得挺直了身板走路。”
他总是这么说,却尚未以身作则地践行这一点。
“呸,你个汉奸!”
“给日本人卑躬屈膝的奴才!”
“都说戏子无义,古人诚不欺我!”
走在大街上,有人将唾沫吐到了他的脸上,他巍然不动,只是体面地拿出手帕擦了擦脸,便继续往前。
带着戏班走进伍家宅院的那一刻,他顶着千夫所指。
伍家被灭门后,这座祖传的大宅院就成了日军在城内的驻地。
苍云远远地看着,潸然落泪,背着行囊出了城。
师父表演的是孔尚任的《桃花扇》,婉转动听的戏腔起承转合之间,那明代末年发生在南京的故事仿佛变成了生动的花卷展现。
《桃花扇》全剧以侯方域、李香君的悲欢离合为主线,展现了明末南京的社会现实。
同时也揭露了弘光政权衰亡的原因,歌颂了对国家忠贞不渝的民族英雄和底层百姓,展现了明朝遗民的亡国之痛。
“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
“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老人悲愤交加,将手中的提线木偶愤怒地摔在了地上,掀翻了烛火。
“砰!砰!”
装着烈酒的坛子被砸碎,火焰汹涌地燃起。
红蜡残留的烛光之中,是老人风烛残年的脸。
日本人顿时大怒,纷纷起身。
戏团的伙计们红了眼,将藏在木偶、旌旗、竹筒里的土炸药引爆。
霎那间,火光冲天,轰鸣声响遍了整座城。
大街上的行人纷纷驻足侧目,歌舞升平的庭院,响起了枪声。
风雨满城来,高浪翻华屋,朱翠妖娆满眼空,最后一出戏,落下了帷幕。
老人倒在了火海中,长衫依旧整洁干净,胸口绽开的,是最美的花。
出城的苍云,在听到枪声响起的那一刻,突然跪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烽火连天,烟尘匝地,满城戎马纷纷。
那是一个动乱不安的年代,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那也是先辈们舍身取义的年代,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世人皆道戏子无义,为苟全性命于乱世粉墨太平,老人却用生命教众人唱了最后一出戏。
“在日本人面前,你得挺直了腰板。”
出城之后,苍云踏过了曾与伍晴擦肩的古桥。
这一次,又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岸边杨柳依依,桃花的花瓣飘落在河面上,被水流带到了远方。
转眼又是一年春好处。病树前头,总该有万木春吧。
胧泉寺中,诵经盘坐的雪岩见苍云心境淡泊地走进来,欣慰一笑。
“施主,你佛缘将至。”
“承蒙方丈不弃。”
苍云双掌合在一起,低眉颔首,微微行礼。
随后,雪岩亲自为他剃度,换上了僧衣。
……
“原来,苍云主持还有这样一段人生啊。”
听完雪岩的阐述,莺萝不禁有些感慨。
“此后的那些年,他一直在行善,是为了赎罪么?”
穆茗喃喃地道。
倘若伍晴的人偶真是因他的执念成魔,并吸食了那些村民的生机,那么他必定是心中有愧。
“是啊,苍云为人颇有些固执。”
雪岩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
“若修真道人,不见世间过。相比苍云主持,还未能放下吧。”
穆茗轻轻笑着道。
“哈哈哈,好一句修真道人,不见时间过。确实如你所说,苍云穷其一生,也未曾放下。”
雪岩说着,又有些惆怅。
“诸位,时间已经不早了,该歇息了。听老朽讲了这么久故事,想必也困倦了吧。”
“如若诸位不弃,寺内有几间厢房,各位可以在此居住一晚。”
雪岩很是和蔼地道。
“既然这样,那便打扰了。”
穆茗答应得很是干脆,因为他听到了藜的声音“答应他”。
原本打算拒绝的穆紫薰都愣了一下,雪岩似也未曾想到他会不加推辞。
“好,如此,胧泉寺也能添些生气。”
雪岩和善地笑了笑,吩咐一旁的小沙弥为众人安排房间,便离开了。
“各位施主,请随我来。”
小沙弥双掌合十,微微欠身行礼,便带着众人沿着曲折的小径朝着厢房走去。
夜间很是安静,隐约能听见窸窣的虫鸣。
厢房被花草树木环绕着,穹顶星罗棋布,一轮冷月挂上了树梢,为枝头染上白霜。
厢房很是朴素,但很干净,称带着些许淡淡的木香和墨香气,倒称得上典雅。
“空置的厢房一共只有三间,望各位施主能屈尊降贵。”
小沙弥略表歉意地道。
“有个过夜的地方就已经很好了,麻烦小师傅你了。”
穆茗道了谢。
“苍云主持时常教导我们,出家人以行善助人为乐。”
不多时,又有两个布衣僧人送了几床棉被过来。
“现在正直倒春寒,晚间寒气重,各位施主定要注意防寒。夜已渐深,我们就不便打扰各位施主歇息了。”
小沙弥微笑着行礼,这才退下。
“这个寺里的和尚,倒也称得上菩萨心肠呢。”
莺萝说着,展开棉被,为她心爱的小少爷铺床。
“姐姐我捐了那么多香油钱,态度能不热情嘛?”
穆紫薰小嘴一撅,柔荑插在杨柳般纤细的腰肢上,一脸傲娇。
“少爷,床铺好了哦,快点睡觉吧。”
莺萝跪坐在了床铺上,整理好了棉被,仰起脸冲穆茗温暖地笑着,像是贤惠的小妻子。
“嗯,好。”
穆茗脱下鞋子,将被子盖在了腿上,然后这才发现大小姐和阮伊儿的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三间厢房,却有六个人。
“紫薰姐,你和伊儿一起睡吧。”
“为什么?”
两人同时出声,语气神态,双手叉腰的傲娇动作,完全同步。
随后,两人转过脸对视一眼,纷纷露出嫌弃的眼神,异口同声地道。
“我才不要和她一起睡!”
沐清歌和林溪对视一眼,纷纷露出既无奈又好笑的表情。
莺萝很规矩地坐在为穆茗铺好的床铺上,酒红色的眼眸分外清澈。
穆茗想了想,起身抱住了大小姐,在她耳边轻轻地道:“伊儿身上太冷,只有你能抵抗冰璎珞的侵蚀。”
“她睡觉老踢我,还抢被子。”
大小姐小声嘟囔着,像是有些委屈。
“哈哈,先委屈一下好不好?好姐姐~”
穆茗抱着她,摇了摇她的胳膊,略微撒了个娇。
就像是年幼的弟弟看到了棉花糖,对着宠爱他的姐姐软磨硬泡。
说来也是奇怪,抱着大小姐撒娇的那一刻,总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很小的时候,或者某一个前世遇见过她。
前世的姐姐,曾为他倾其所有。
“啧啧啧……十四岁了,还撒娇呢。本公主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藜冷不丁地嘲讽了一句。
“可是你都活了几千岁,不也一样抱着主人撒娇吗?”
阿银眨巴着眼睛,笑嘻嘻地一刀背刺。
“那不一样的!古神与天地同寿!本公主的年龄可是所有古神里最小的!”
“本公主离成年还远着呢!谁还不是个宝宝啦?”
藜瞪大了眼睛,涨红了脸,气呼呼的样子就像炸毛的可爱小猫。
穆茗的声音软软地,像柔软的小草,撩拨着大小姐的心扉。
穆紫薰一下子失去了抵抗力,心里酥酥麻麻地,像有电流经过。
啊~我家茗子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好好好,姐姐什么都答应你。”
大小姐的声音像是融化的蜜糖,如绸缎般丝滑,又似糖浆般粘稠,散发着麦芽和焦糖的香气。
沐清歌受不了那么甜的声音,差点被齁死。
“真肉麻。”
阮伊儿闻言,一阵恶寒,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一脸嫌弃地往边上撤了两步。
遥远的星穹之上,一双紫色的眼眸温柔地看着那对紧紧相拥的姐弟。
“真好,小时候,在神城的后花园里,你也是这样抱着我撒娇的。”
冥灯开始摇曳,脚步声在宫殿中开始响起。
大厅中空无一人,熹微的脚步声渐渐清晰,像是来自四面八方。
尤利安娜收回了神识,目光骤然变冷,女帝的威严无形地席卷。
脚步声停止了,尤利安娜王座台阶下的不远处,突然裂开了一道暗影之门。
暗黑色的瞳孔纹路一闪而过,包裹在墨色斗篷之中的女子浮现出了身姿。
黑色的兜帽上同样雕饰着冥界之瞳的魔纹。
面容隐匿于黑暗之中,隐约可见一双暗蓝色的眼眸,摄人心魄。
唇釉是略带邪气的孔雀蓝,苍白的肌肤与墨色的衣装泾渭分明,两鬓垂落的发丝是泛起清冽光泽的银灰色。
“这股气息,距离帝境只有一步之遥。”
尤利安娜眉梢轻挑,稍稍有些惊讶。
“虽为一线,却如天堑,和姐姐你当然是没办法相比的。”
女子体态娇小,声音听来如空灵的少女,却又婉转细腻,媚态天成。
“已经很不错了,倒是老三这些年的修为都没什么进展,她要努把力了。”
尤利安娜手指轻轻敲了敲王座的扶手,有些不满。
“艾薇雅姐姐可是整天都忙着帮大姐你处理政务呢,哪有闲工夫去修炼呢?”
拉芙娜轻掩小嘴,揶揄地道。
尤利安娜脸上的表情稍稍一滞,尴尬地笑了笑。
“她好歹也是尊贵的龙皇嘛,论血统和天赋,魔界能与她相提并论的人少之又少。卡在颠位皇这么多年,太不像话了吧?”
从四姐妹一起创业开始,她就当习惯了甩手掌柜。
尤利安娜极具野心和谋略,统帅全局。艾薇雅负责代她处理政务,小妹拉芙娜负责情报,洛神琉璃则大杀四方。
直到路西法帝国建立之后,她成为了女帝,才慢慢转变懒散的性子。
不过,她偶尔还是会有特别贪玩的时候。
“处理政务实在是太累了,好烦哦,交给艾薇雅做吧。”
“帝国会议什么的,最麻烦了,交给艾薇雅做吧。”
“魔具武装开发计划,这么简单的事还要麻烦本帝?交给艾薇雅去做啊!”
“你说艾薇雅不想做?你等等,我这就去揍她一顿,揍完之后,她就会去做了。”
尤利安娜对艾薇雅来说,就像是一个压榨员工的无良老板。
“最近【冥瞳】的效率低了许多,你该好好管管了。”
尤利安娜一本正经地道,试图回避自己是个无良老板的事实。
“唉,人家也想啊。可是新娘花不在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打理内部事务了,以前都是她代我执行命令呢。”
拉芙娜悠悠一叹,看向尤利安娜,意有所指。
魔女四姐妹里面,除了艾薇雅之外,另外三姐妹都是甩手掌柜。
“你手底下那帮魅魔又是怎么回事?上次夜魔族的族长跟我说,她小儿子失踪了。后来才发现是被一帮魅魔拖到了洞穴里,过了三个月才发现,都瘦得不成样子了。看到女性就怕得要死。”
尤利安娜面色古怪地问道。
“我也没办法嘛,新娘花在我手底下做事的这几年,一向是主张戒色的。”
拉芙娜摊了摊手,声音听来楚楚可怜。
“魅魔是什么物种?让她们戒色,怎么可能呢?这些魅魔禁欲了好几年。新娘花一走,她们自然就纵欲过度了。”
“所以这都怪新娘花啊!不过话说回来了,这么久没见,我倒是特别想她呢。”
……
搞定了大小姐之后,穆茗看着阮伊儿,无需多言,阮伊儿就明白了他的心意。
大小姐的火元素,可以祛除她体内的冰侵,对她来说只有好处。
“她睡觉不穿衣服,还特喜欢搂搂抱抱。”
阮伊儿一脸幽怨,低声对穆茗诉苦。
“我还没嫌弃你睡觉磨牙呢。”
大小姐别过脸,小声抱怨着。
两人越看越嫌弃,但最后还是骂骂咧咧地去了隔壁的厢房,挤在了一张床上。
“清歌,你和小溪一起睡怎么样?”
“没问题啊。”
沐清歌点了点头,捏了捏林溪略微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爱不释手。
“行,那我今晚,就和莺萝挤一张床吧。”
穆茗说着,一旁的莺萝突然摸了摸滚烫的脸颊,迅速眨巴着眼睛。
幸福来得太突然,她有些怀疑这是不是梦境。
“哥哥晚安!”
出门之间,林溪挥了挥小手,瘪着嘴闷闷不乐,有些羡慕地看了莺萝一眼。
“晚安,小溪。”
互相道了晚安之后,穆茗脱下了外套,侧身背对着莺萝躺下。
“睡觉吧,小莺萝。”
“少爷,我不小了!干嘛要在前面加个小字!”
莺萝娇声抗议着,细细打量着穆茗的脸。
少年的耳鬓在窗外的白月光映衬下流转着清辉,好看极了。
“少爷……”
莺萝换好衣服,挤进了被子里,看着穆茗的后颈发呆,目光变得朦胧起来。
少爷睡觉喜欢蜷缩着身子,是因为缺乏安全感吗?
她把脸埋进了穆茗的后颈,鼻尖萦绕着一种冷冽的清香,和少年淡淡的体温糅合在一起。
“少爷的气味……”
莺萝的脸上久违地出现淡淡的潮红,酒红色的眼眸变得分外迷离。
抹去嘴角不受控制的水渍,莺萝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一双柔荑绕在了穆茗腰上,莺萝从身后抱紧了穆茗,耳鬓厮磨,就像一只黏人的小奶猫。
“莺萝,你怎么了?”
穆茗清冽的声音突然让她清醒过来,仿佛从云端坠落到谷底。
“少爷!我……”
莺萝欲言又止,不知作何解释,一阵心慌。
“是害怕吗?还是怕冷?你抖得很厉害。”
穆茗柔声问道。
“有些害怕。”
莺萝小声说道。
穆茗转过身,一把将她揽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下巴抵在了她的额头。
契约空间中的阿银见状,顿时觉得大事不妙,拔腿就跑。
果不其然,醋坛子爆炸了。
“啊啊啊啊!她是个老色批!你不要被她给骗了!你这是送羊入虎口!”
藜委屈极了,一把揪住了阿银的尾巴,张开嘴咬了下去。
“呜呜呜!你干嘛老是咬我的尾巴!”
阿银吃痛,看着尾巴上成排的牙印,顿时泪流满面。
每当藜吃醋了,生穆茗的气,就会咬她的尾巴发泄。理由是她处于换牙期,牙齿痒。
“我之前失眠的时候,紫薰姐也是这样哄我睡觉的。”
穆茗在莺萝耳边唱着能让人安稳睡去的歌谣,就像是兄长哄着不听话的妹妹睡觉。
莺萝虽然比他大,但他仍觉得她是妹妹。
当然啦,这只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温暖的拥抱,还有温柔的歌声,让莺萝坠落到谷底的心猛地窜出老高,然后不断攀升,就像坐过山车一样。
不!不止是坐过山车,是过山车攀升到高峰之后,脱轨了,直冲云霄。
随后,惯性突破了万有引力的限制,按死了牛顿的棺材板。
最后在这股惯性的带动下,过山车飞离了大气层。
“少爷,你真好。”
莺萝挤在穆茗的胸口,身体依旧轻微颤抖着,这是抑制不住地狂喜。
穆茗即便想破头也绝对想不到,这个被他哄着睡觉的乖巧女仆,其实是一个馋他身子的色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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