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大身躯倒地前的一刻,信迪闪电般出现,托住了他,赤红的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惊恐:“司徒先生……”男人流血不流泪,这句话是司徒瑞宏告诉他的。
即使咽喉有东西梗住说不出话来,尽避滚烫汹涌澎湃撞击着眼眶。他仍忍住了:“袁伯亦,你还不快过来看看!”
身体一旦松懈了下来,没有意志力的支撑,灵魂开始游散。抓住最后一丝神智,霸气十足,虚弱的声音那股不容人反抗的威严依旧在:“不要伤害蝶儿……让她……去过她想要……的生活……”
只有信迪知道司徒瑞宏是用生命在说话,他的手抓得那么紧,那么那么凝重的力道,放心不下。
也许是他对自己足够了解,虽然童年阴影使他变得强大,拥有比一般更强的意志力。在正面力量背后,也有负面效应。
那就是他很小气,他睚眦必报。
但是,为了司徒瑞宏,只要是他交待的一切,不管再难,他都会完成。“是,司徒先生。”一贯接受命令的方式。
当浑身是血终于失去意识的司徒瑞宏被送走后,倪慕蝶整个人便痴痴呆呆。她的心,她的灵魂已经随司徒瑞宏而去了,在杀了他的同时,她也杀了自己。
身上的束缚被解开,沐晋阳第一个冲到台上,扶着已经神情涣散的倪慕蝶,着急地摇晃着她:“小蝶,小蝶,你没事吧?”
问出口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怎么可能会没事呢?刚刚那一幕身为旁观者的他都震撼到无以复加,久久回不神来,更何况是身在其中的倪慕蝶呢?
熟悉的声音,焦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倪慕蝶本能地抬起头,扯出一抹飘忽的笑:“晋阳哥哥,你还好吗?”
似乎才短短一个月不见,却仿佛过了一万光年那么久。
如雨而下的泪冲乱了她脸上的妆,却没有令她失去风采。她依然那么美,美得令他心动又心痛。
但与司徒瑞宏一比,他愧疚极了。他的爱太渺小,也太自私,他根本做不到像司徒瑞宏那样的深爱,甚至不惜以命试探。
他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倪慕蝶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嘴唇蠕动着似有话要说。沐晋阳了然一笑:“司徒瑞宏不像我们想像的那样坏,他破坏婚礼是为了帮我。”
“帮你?”她更加困惑不解了,魏家的资金对沐晋阳不是特别重要吗?如今被司徒瑞宏这么一搅和,人人都知道魏家仗势欺人,趁人之危,以联姻的手段要挟人就范。商场上有些事彼此心照不宣,如果一旦传扬开来,那后果难以想像。
又过了几天,魏如风收到一封匿名信,仔仔细细列举了他这么多年收受贿赂的每一笔帐,包括准确的时间和地点。他主动请辞,上面已经批准了。我不知道魏凌凌是怎么想通的,总之,她突然出国,只留下一张签好了字的离婚协议书。上面声明,她主动放弃沐家的财产。由于离婚是她主动提起来的,沐家就不必再履行当初的承诺,给她沐家百之分五十的股权。”
沐晋阳简单地说了下他和魏家后来的一些事,唇边噙着苦涩至极的笑。他没有说的故事里有一个很重要的角色,那就是他的父亲,沐冠豪。
原来,是他在幕后操纵一切。
记忆里父亲的形象非常严厉,做好是应该的,做不好必得惩罚,从小到大皆如此。于是,养成了他对父亲的敬畏。
骨子里的孝心使他不愿做一个事事反叛的孩子,从小到大,不管是学业还是生活他都十分独立且优秀。
他期待有一天苛刻的父亲能对他露出一丝丝满意的笑容,为了那样一个小小的愿望,他十分努力,甚至可以说拼命。
然而,到头来他只是父亲手中的提线木偶。他将总裁的位置给了自己,只是为了逼他担下所有重任,就算牺牲一生幸福,好必须去完成他的使命。
但如果只是这样他还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商场如战场,兵法中的三十六计,利用自己亲人的事屡见不鲜。
他最最接受不了的是,父亲与魏家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不,应该说他操控着整个魏家,那些表面风光无限的政界风云人物,竟然也听命于他。
魏凌凌,魏家的大小姐,才是沐冠豪真正的亲生女儿。而他,只是抱养的孤儿。
不经意间听到这些惊悚至极的事实时,他接受不了。可他终于经过重重挣扎鼓起勇气向母亲求证时,柔弱的她早震惊,却含泪承认了。
晴天霹雳的消息,一度使他失去人生的方向。他不知道在这个巨大的阴谋里,他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于是,他毅然决然辞掉沐氏总裁的职位,他打算到国外闯一闯。这里唯一令他停留和放心不下的只有母亲和倪慕蝶。
曾经数度企图说服母亲和自己一起去,虽然,她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自小养育的恩情比天高,比海深。从小她对自己的呵护疼爱,一点不输自己亲生儿子。
看得出她有动容,有犹豫,最后还是拒绝了。却交给他一个盒子,里面有一格无比精致的玉坠。
她说,这玉坠里有他的身世,让他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本来昨天他已经到了机场,却被司徒瑞宏派去的“请”来。万万没有想到会看到今天的一幕,太多的事如散乱的珠子一颗颗串起来,原就模糊不清的情节清晰了。
原来,司徒瑞宏一直在帮他,虽然不知道他是出于怎样的目的。但他心怀感激,亦彻底放心,他相信自己最珍爱的宝贝跟着他一定会幸福的。
沐晋阳的话不亚于一颗原子弹在倪慕蝶脑海里爆炸,她误会他了。原来,他一直默默做了这么多,而他除了误会他,伤害他外,就是一味地索取,根本没有付出过。
痛,袭上原就裂开的心,深深的血沟,看不底。她到底做了什么?她究竟错过了什么?
他昏迷前唇边那抹宠溺的笑和眼神中的眷恋,深深震撼着她。再也不怀疑他对自己的爱,再也不怀疑他的话。
可是,上苍能给她一次赎罪的机会吗?
强烈的悲痛袭来,倪慕蝶几乎昏厥,这一场噩梦是上苍对她的惩罚吗?如果是的话,她可不可以有一个小小的恳求。
所有的惩罚都让她一个人承受吧,放了司徒瑞宏,不要带走他,不要带他走!
熟悉俏脸带着浓烈的担忧闯入她越来越迷离的视线,拉住崩溃前最后一丝神智:“小蝶,我们都误会了司徒瑞宏。”
短短几个月不见陈芳若仿佛瞬间长大,脸上的稚气明显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从来不曾在她身上出现过的淡淡的忧伤。
“芳芳,轩恒,你们还好吗?”瞠大被泪蒙住的泪,挣扎着从沐晋阳怀里爬起来。
与伸出的染血的紧紧相握,陈芳若还无法自刚刚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回过神来。
不单单是柔弱倪慕蝶给了她强烈的震撼,司徒瑞宏更是。没有谈过恋爱的她,自然对爱情抱着小说式的浪漫情怀,也希望能遇到一个爱自己更胜于爱生命的男人。
经历过一些事后,渐渐长大,随着思想的成熟和改变,观念也一天天趋于正常化。
但刚刚司徒瑞宏对小蝶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震撼了她。原来,现实中的爱比童话还浓烈,更感动。
这次的见面与在医院情形类似,心情却截然不同。紧紧握着倪慕蝶的手,同时也染上司徒瑞宏的血。
哽咽着声音:“小蝶,我哥的车祸不是司徒瑞宏派人动的手脚。那是一块意外,单纯的意外,我们都错怪他了。”
倪慕蝶惊恐呆滞的目光转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陈轩恒,他依然那么帅,宛如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此时此刻谁都无心欣赏他的外表,倪慕蝶将焦虑的目光投注到他身上,语气急迫的问:“轩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又白白给司徒瑞宏多安了一条罪名?
琉璃般的眼睛凝着深沉,望向早已虚弱到不行,不堪重负的倪慕蝶身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我不知道芳芳是怎么跟你们说的,那天我经过的地方刚好下了一场雨。又是很崎岖的山路,可能是车子太久没有保养了,刹车出了问题。小蝶,我的车祸绝对和司徒瑞宏无关。”
听到这样的消息倪慕蝶应该开心的,可是,她怎么高兴得起来。她的自以为是,让仇恨蒙蔽了眼睛,她甚至听信了小静的故事,她的话,却看不到司徒瑞宏为她默默做的一切。
陈芳若更加自责地滑下懊悔的泪:“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查清楚就定了司徒瑞宏的罪。小蝶,是我害你没了孩子,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吧,骂我吧。”晶莹爬满整张俏脸,她不知道怎么才能赎罪。
她的无知和冲动,将最好的朋友害得这么惨。她真是万死难赎其罪。
扬起淡淡的笑,眸中的水沼映衬下,她的笑容像水晶散发着柔和莹美的光芒。那束光照在脸上,透明的脸有种飘忽的不真感。
“芳芳,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没有错。若说有错,只是他们都太年轻,太莽撞,不懂得分明是非。他们都相信一个故事,做了一件坏事的人,其后所有的坏事都与他有关。芳芳,今天能看到你们,我真的好开心,好开心。你们都好好的,都没事,这是上天给我最好的礼物了。”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游离,眼中并不太多惊喜,更多是感动。
感激司徒瑞宏的苦心安排,让她在好友的祝福下成为幸福的新娘。
“小蝶……”看着血染白纱的倪慕蝶,陈芳若一颗心被撕成了碎片。身为她多年的知己好友,她自然看得出在她明灿飘忽的笑容下,她的心已经残缺不全了。
“小蝶……”三个人的同时惊呼声中,倪慕蝶再也敌不过黑暗,陷入无边无际的宇宙黑洞中。
浓重的雾气遮住了视线,脚下绵软软的,每踏一步,身子就摇摇晃晃。倪慕蝶又惊又怕,她慢慢蹲了下来,再不敢移动半分。
雾谒氤氲,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觉得浑身好冷,好冷,她好害怕,不由得低低哭泣了起来。
“蝶儿,蝶儿,别怕,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富有磁性的声音宛如天簌,美妙的宛如泉水叮咚。
倪慕蝶整个人从地上弹了起来,边找边叫:“瑞宏,司徒瑞宏,你在哪里啊?你快出来啊。”
她记起来了,她是来找司徒瑞宏的。可是,不管她怎么喊,怎么叫,他就是没有反应。
他不理她了,也不要她了。
一颗心难过得快要死掉,她拼命找,拼命找。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让她不顾一切,甚至抛下女孩子的尊严和矜持,只为求他原谅她。
不知找了多久,原来的青山绿水被雾笼罩着,她看不见路,天越来越黑,她好害怕。
终于,魂牵梦萦的声音出现了。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很生气的,很生气的。可是,现在不会了。
虽然她不记得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却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她是来向司徒瑞宏道歉的,是来求他原谅的。
她不能耍性子,不能对他生气,不管他怎么对自己,她对要承受。只要肯跟自己回去,只要他原谅自己,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浓密的雾越来越重,眼前除了一片灰蒙蒙的氤氲外,她什么都看不见。难道,是她太渴望产生的幻觉吗?
委屈,惊恐,不安,彷徨……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强忍的泪夺眶而出:“司徒瑞宏,你这个坏蛋,人家都来求你了,你怎么来不出来啊?司徒瑞宏,你到底在哪里啊?你个不守承诺的小人,说什么要照顾我,呵护我,一生一世,不离不弃。话才说完你就掉头走了,那是我的婚礼啊,你怎么忍心让我一结婚就成了寡妇……呜呜……”
越说越觉委屈,整个人蹲下,头埋在膝盖里放肆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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