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元元站起身来，手里拿着那根串了个眼珠的铁签子，有点无所适从。

他只是想抓住这个属于鬼的东西，逼着鬼赶紧回答问题而已。没想到女鬼力气太大了，他下意识就用上了全部力气较劲，然后拽过头了……

女鬼见签子和眼球都被拽走了，诡异地沉默了两秒，然后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句“滚！”。

“你还没说他在这里的哪儿呢，具体哪个房间就行。”

阮元元举起那个签子，在猫眼前面晃动，很快，猫眼内透出的光就被什么东西遮住了，能隐约看到里面是一片鲜红。

“他……在……一楼……”

说完这句，女鬼就不再说话了，继续呜呜地哭，连“放我出去”都不喊了。

一楼啊。

阮元元有点为难，现在去一楼，万一十分钟内回不来，过了零点就危险了。

他举着签子转身，目光再次投向了电梯。

当然，除了去一楼，还有一个办法。

假如‘他’，也就是谢冬峰口中真名‘白礼’的人此时在一楼，又正好是玩家身份，那么他现在挨个敲门，看谁不在里面就好了。

问题是，大半夜的敲门，正常人都不会开门的。

除非他继续从猫眼往里看……事实证明虽然危险是危险了点，但是并不是看不到里面。

阮元元走向旁边的房间，开始试探着一间间敲门，然后听门内的声音，听不到有人，就凑到猫眼往里看。

为了避免被伤到眼睛，一个可移动的空间包裹了他的全身，绝对的空间屏障，让一切外物无法碰触到他。

他看到了谨慎、不出声的戚恪，小心翼翼拿起了武器的谷天韵，然后是……

从413开始，除了四间npc的‘空房间’，他一一敲了过去，有的人比较大胆，甚至直接应声了，问是谁，有的不说话，但用手紧紧抓握门把，怕外面的人强行进来。

直到敲完最后一扇谢冬峰的门，他终于确定，所有玩家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没有一个正在其它楼层逗留。

但是，谁说白礼就一定还是活人呢？

阮元元站在走廊中，忍不住把视线投向了那四个住着鬼的‘空房间’。

距离午夜零点，还剩五分钟时间。

阮元元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觉得还是算了吧，回到了自己的房门前。

410号房。

……

等等？

他刚才，是不是连这个房间也一起敲过了来着？

然后里面……好像是有人问了句，“谁？”

因为有人应声了，他就确认里面有人，直接去了下一个房间敲门……可410是他自己的房间啊！

他不在里面，那刚才应声的是谁？

阮元元后背有点凉，沉默了片刻，又小心朝着自己房间的猫眼看进去。

里面是一片漆黑，像是关闭了所有的灯一样，寂静无声。

眨眼间，一根细长的签子猛地扎了出来，碰在无形的空间屏障上。

阮元元条件反射地向后躲去，抬手捏住了那根签子，“你是谁？”

因为被空间挡着，没能刺中他的眼睛，加上他此时的动作，阮元元看起来就像是力大无穷，只用两根手指就捏住了签子，仿佛一个力大无穷的武林高手。

可真是太酷了，阮元元想着，嘴角微微一笑，并竖起了另一只手拿着的、串着眼珠的铁签子。

阮元元用力抓住那根签子，另一手直接拧开门把，然后将房门用力向里一推——

嘭！

是□□撞在墙上的声音。

他松手，绕到门后看过去，果不其然瞧见一个血肉模糊的影子。

“是你啊，403的好邻居。”

“可恶……该死……还给我……”

还？什么东西还给你？

阮元元正想说点什么呢，最好能套点话，忽然听到了一声乌鸦的叫声。

“嘎。”

403的板寸鬼被这叫声惊了一跳，猛地松开了手中的签子，化作一道黑影，擦着阮元元的身体跑了。

他低头看去，发现签子上的眼球不见了。

原来是这个啊……看来是之前惩罚的时候，被女鬼夺走了眼球吧。

一手拿一根铁签子的阮元元，站在自家房间门口，又看看外面不知何时停在壁灯上的乌鸦，在茫然中脑子一抽，脱口问道，“进来吗？”

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乌鸦真的点了点头，飞进了410的房间。

阮元元关上房门，随手放下了铁签子，走回屋内，刚来从玄关走出，就在拐角撞上了一个人的身体。

有些高大的，温暖，熟悉的怀抱，他脚下不稳，向后一躲，那人抬起右手，在他腰上扶了一把。

正像是在楼梯上、房门口时被扶的那两下，完全一致的动作和力道。

阮元元抬头看去，愣住了。

是主持人——乌鸦绅士。

拥有着乌鸦头部的主持人，朝着他微微低头看来，眼眸里是黑沉沉的一片。

“啊……主持人，你怎么在这儿啊。”

阮元元朝着四周看了一圈，乌鸦已经不见了。

“我来确认一下，你的个人技能，会不会影响游戏平衡。”

乌鸦绅士走近了他，微微低头，“让我看看……阮元元，是吧。”

阮元元满头问号，仰着脸和他对视，“这样看就能看出来了吗？”

“嗯……”乌鸦绅士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也

不知是真的在分析游戏平衡什么的，还是在忽悠人，

“如果你亲自说清楚自己的技能情况，我就可以早点得出结论了。”

“……啊，这个，”阮元元犹豫了一下，“虽然我也很想说，但是其实并不很清楚……因为我不记得里世界的事情了，现在用技能，也就是偶然发现，试探着用而已。”

说完了这句，冷汗都要从后脑勺滴下来了。

要不是他之前目睹了一次司恒落的掉马，知道乌鸦人就是他，这个时候毫无防备的话，估计就直接说出实情了。

等他说完所有关于技能的细节，乌鸦人，这个很可能就是司恒落马甲的主持人，就会知道他什么都记得，至少记得里世界中获得的技能如何。

到时候再想打消司恒落的疑心，就不容易了。

“是吗，忘记了？”

乌鸦绅士抬起手，那修长的手指上戴着洁白的手套，将里面的肌肤一寸不落地遮住，他用手指轻轻点在阮元元的太阳穴，语气几近温柔，

“那我帮你想起来吧，作为……补偿。”

“什、什么……补偿？！”

阮元元想要躲开，身体却在被碰触的瞬间无法动弹，就连眨眼都变得费力起来。

“作为被鬼违规袭击的，事后补偿。”

话音落地时，一道白色的光芒自指尖散开，照亮了整个房间，也钻入阮元元的脑海深处。

糟了。

意识模糊的最后，这是阮元元的最后想法。

他怎么也没想到过，司恒落还有办法用其它力量，强行‘恢复’他的记忆……

像是全身血液跟着加速奔流，阮元元心跳加快，不禁闭上了双眼。

从前过往的种种经历，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迅速闪现，一幕幕、一桩桩，全都是他在里世界的亲身经历。

在缓慢的诉说中，阮元元再次听到了‘叮’地一声。

【警告！崩坏值极速上升中！紧急预案二号启动！】

是只在最后关头才会出现的，属于系统的声音。

此时此刻，这个声音却让他松了一口气，放松了神经和身体，接受起眼前的画面。

第一次与司恒落碰面，两人恰巧被分到一场游戏之中。

阮元元望着眼前看起来落魄、阴郁的青年，心想真是完全看不出来，这个人以后会变成最大的反派。

系统不在，阮元元就照着原著剧情一步步走，没过多久，就被剧情告知，他该死了。

他将死于恶鬼的袭击，那恶鬼本是冲着司恒落而来，却发现了更弱的他，于是改变目标。

剧情杀到来时，恶鬼却不知道怎么想的，没注意到躲在角落的他，眼看着司恒落将中招，阮元元扑了过去，挡在身前。

却没能死成。

第二次与司恒落碰面，是在通关后的里世界，世界犹如黑白的默片，不见日月。

结算了奖励之后，司恒落问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阮元元下意识回答，“反正我早晚要死的。”

第三次碰面时，是在一个瘦长鬼影的关卡里，剧情不断改写后，阮元元也再次被通知下一次的剧情杀。

他又要死了，临死时，他忽然觉得很浪费，掉落了全身的道具，藏在角落，并留下字条。

第二天，他却没有死，而司恒落带着字条找到他，

“为什么走到哪里都能捡到你的遗书？”

阮元元沉默不言，忽然觉得这辈子的脸，全都要丢给这位大反派了。

记忆迅速回溯着，像是变成了一场漫长、却眨眼就结束的电影，逼迫着阮元元一秒秒观看完毕。

直到一切结束，他看到黑暗之中，一本发着光的通关手册凭空出现。

他抬手接住，瞧见了上面写着的一行字，写给他的字。

【活下去。】

光芒退散，阮元元的视线恢复清明，他挣开微微肿胀发酸的眼睛，呼吸不稳。

乌鸦人的手指从他的额头离开，静静等待着他恢复神智。

“你的技能，是空间技，为了平衡，我已经对你在本场游戏内的技能使用进行了范围限制、时长限制。”

乌鸦绅士缓慢说着，声线带着些微低哑，他的手指收拢，自然垂落回身侧，

“我的能力有限，记忆的恢复是暂时的，只在游戏空间内生效——有我在场的每一场游戏。”

说完这最后一句，乌鸦绅士忽然低下头去，闭上眼睛，像是筋疲力尽了一般，身形眨眼间雾化，化作一片黑色的羽毛，悠悠飘落。

“当！”

遥远的钟声传来，黑色的分针与时针在表盘上方重合。

十二点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