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那个他一点点爬出去的尸坑。 李紧攥住拳头,走到了单人病床边。他看了一眼,什么臭味什么尸坑,都从他脑子里消失不见,他狠狠咬住牙,眼前模糊一片。 她躺在床上,就像一具惨白的骷髅。 “小爱?” 李紧小心翼翼地坐下来,擦去眼泪,轻轻呼唤她的名字。 钱爱爱竟然并没有昏迷。 她睁开眼,这个过程花费了整整一分钟。她努力聚焦,又过去了三分钟,挣扎到最后,她才用气音,喊了他一声“老大”。 李紧低下头捂住眼睛,痛苦沉闷地回应。他使劲平复心情,时间宝贵,他还有很多话要和钱爱爱说。 他尽量平静地抬起头,可看见女孩的刹那,还是要极力控制,才没有发抖。她躺在那里,已经瘦成骨架,可仍然能看出来下半截的空荡。如此鲜活的生命,怎能残缺? “我这次是代表夏宫过来慰问的,”他低声告诉钱爱爱,“我跟着医疗队帮忙,就问了你的情况,才知道——” 钱爱爱可能想微笑,但垮下去的皮肤和精神气,使她无法顺利地作出表情。她只好费尽地眨了眨眼睛,那双深陷下去的带着青黑色眼圈的眼睛,竟然还能看出一点笑意。 ‘我知道,你就是来看我的。’ 她用眼神这样告诉李紧。 李紧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微笑也被夺走了。他只好无奈地轻拍了拍她枕头旁的垫子,用来代替以前习惯性地弹脑门。 他想和钱爱爱说明抑制手术的情况,心里又很犹豫。他感到困惑,这丫头太虚弱了,甚至无法开口说话,那么,她到底是怎么和护士长表达自己的决心的呢? 李紧看了一眼陆斯卡,对方点点头,大概表示急救人员随时准备。他就直接把自己了解到的东西都告诉钱爱爱。 “我们在学校的时候,教官并没有仔细深入地告诉我们真实的后果。部队大概也不会过多地谈及这些事情。所以我想知道,你是否真的了解抑制芯片手术?” 他盯着钱爱爱,焦虑地等待对方的回答。 “我……了解——” 钱爱爱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甚至能从皮肤看到下面脆弱的血管。 听到这话,李紧并不意外,他只是还抱有一些奢望。 钱爱爱却开始动了。 “小爱,你别乱动!”李紧着急,慌张地看向陆斯卡。他来的路上听陆斯卡说过,女孩现在没动一下,伤口就会流血,就会感到剧痛。 年轻的女中尉没有理会他,而是万分艰难地抬起左手,手心似乎攥着什么东西。她无法真正地递给李紧,好在床边的人一直关注她的举动。 李紧俯身,动作轻柔地托住她的拳头,从她手心里抽出那样东西。 刚才他的疑问有了解答。第72章 转危为安 钱爱爱手里攥着一张同意书, 或者说,一块同意书。 这是士兵配发的简易防毒面巾。 上面用泛黑的血迹潦草地写着“我自愿接受抑制手术,并有坚定的意愿将余生献给国家, 能够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到最后签名的时候,血迹抖成了一团。 但任何人都能从这张同意书上,看到她的决心。 不光是李紧,站在床尾处的陆队长也被震住了。他当然知道, 这份同意书并没有实际的作用, 因为上面缺少了家属的签名,可谁能因此就漠视它呢? 钱爱爱看着李紧手里的破布, 那上面到处都是腐蚀弹烧灼的大大小小的洞。她专注地看着,破布透出的血迹很模糊, 但她依然能在心里复述出自己写的每一个字。 她张开嘴,努力想要告诉李紧。 “当以……热血……写……”青春。 “当以热血写青春, 以生命践忠诚,”李紧不假思索地将她的话说完整,“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这是他在告别时,曾经对钱爱爱说过的话。‘我们彼此共勉’! “我是……中尉了!” “你很棒,我为你感到自豪。” 李紧对上钱爱爱骄傲的眼神,艰难地笑了笑。 这一瞬间,他的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活着太难了,而想要坚守理想和信念却更加艰难。很多时候,一个人能够接受自己的残疾和死亡,却无法接受亲人和朋友遭遇同样的事情。 就好像原则突然消失了,情感战胜了理智。 李紧很后悔, 他作为班长和多次拉练的领队,是否在大学期间对孩子们洗脑太过?他对钱爱爱的影响,真的都是正面的吗? “老大……”钱爱爱轻轻叫他。 他坐下来,愧疚地看着面前苍白的女孩子。他在心底反复犹豫,该怎么开口劝说钱爱爱,可对方的目光那样充满信任和感激,令他无地自容。 如果当真说出口,小爱眼里的光彩会消失吗?到底是该抱持信念从容迎接不幸,还是抛弃从前的所有获得新生? “哎哎这位美女,我想问一下,有个叫钱爱爱的伤员在这儿吗?” “您是哪个单位的?这里是重症区不能随便进——” “算了算了,我自己找找吧,谢谢你啊。” “这位先——你别乱闯啊!” 门口一阵嘈杂,李紧和陆斯卡下意识往外看,正好看见江离上蹿下跳,从一名护士的围追堵截中挤了进来。 “……”李紧一时无语。 “你干什么啊我要叫人了!”那小护士双手捧着东西,急得直蹦跶。 江离眼睛乱瞟,很快看见李紧和陆斯卡,激动地挥爪子:“李助理,陆队长!” 小护士一听,迟疑了。 陆斯卡很不高兴,但还是冲她点头:“你忙吧,他是军科所的江所长。” 周围人立刻该干嘛干嘛,小护士边走边疑惑地瞄江离,估计还在怀疑人生,想着这样活蹦乱跳的人怎么会是什么所长。 “江所长,假如你没有合适的理由,我将会在工作报告中如实说明你的情况。”陆斯卡面无表情地看着江离。 江离就跟没听见似的,小碎步跑到李紧身边,探头看钱爱爱。 哪怕之前对江离有多少感激,李紧都觉得怒气上头。他往前一步,把小姑娘严严实实地挡住,客气道:“您消毒了吗?”又朝他身后看看,“江助理怎么不在?” 他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江离却稀里糊涂地摇头:“我就是趁他忙着整理帐篷跑出来的啊。” 李紧反射性地深呼吸,极力压抑怒气。 “你放心啊,我好歹也是研究军用生物科技的嘛,杀过毒了。”江离还以为他担心自己把细菌带进来呢。不过在他看来,这里本来设备就简陋,嗐,不过就是个形式而已。 “您到底来干什么的?” 江离努努嘴,示意钱爱爱:“她这个可了不起了,要不是沙曼,你现在哪儿能看见她……我这不是暂时不能去海岸线,就过来问问她嘛。” 李紧面色阴郁,微微移开身体:“您看看她现在的样子,能告诉您什么?” “嘶——” 江离抽了口气,一脸震惊。 “都这样了,为什么不先让她进医疗舱?”他一脸感同身受地疼痛,“你们医疗舱不够的话,我那还有两台呢!” 陆斯卡这时候走过来,蹙眉道:“这是病人的隐私,你不该问。” “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江离不以为然,“我们所里还在研制新的仿生机械铠,要比现有的机械义肢更加灵活,过后肯定会和你们医疗队合作……” 李紧心中一动。 也许江离确实能给他一些建议,这也说不好。 他回头看看钱爱爱,女孩安静地忍耐着身体的疼痛,似乎一个眼神就了解他的意思,微不可查地点头。 “江所,我们换个地方说话。”他安抚地对女孩笑,回头说,“我确实有些事情得问问您的意见。”他又看向陆斯卡,“陆队能一起吗?” 三个人走到帐篷外,太阳炫目刺眼。 李紧把钱爱爱的情况简单地告知江离:“现在她不愿意接受治疗,除非抑制手术的申请通过。” “你们担心她以后退役会有后遗症?”江离纳闷地看向陆斯卡,“后遗症的比例不是已经比以前降低很多?” 陆斯卡叹气:“异化激素水平越高的人,受到的影响会越大。军队里的异化者出现问题的几率确实要高于一般人,她家里人不愿意冒险。” “这倒是……” 江离陷入沉思。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李紧着急,“钱中尉的性格,恐怕宁愿就这么死于伤口溃烂,都不会接受被迫退伍这样的结果。” 江离瞅着他俩,半晌开口:“抑制芯片我倒是有个解决办法。”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目前的抑制芯片要取出,需要再次手术,”他摊手,“但是军人服役期很长,等到从前方退下,基本上能安全取出的可能性就很低了,而不取出来,后续健康就会受到威胁,是这个问题对吧?” “普通异化者可以选择不植入芯片,平常只要佩戴激素监控手环,有突发情况导致激素水平激增,会提前预警,这点放在部队是个风险,因此军人都是脑内植入。 “我们的想法是,五年一个周期,芯片到期自动被人体吸收,然后进行短暂的六个月恢复期。这样的好处,是最大限度的延长士兵的服役期,同时也能保证他们在此期间维持基础的脑域健康水平。等到他们升职,或者退伍,总之不需要待在前线时,就不会因为激素水平长期压制,最后损伤脑域。” 他面向陆斯卡,“陆队长,你觉得呢?” “想法很不错,”陆斯卡凝神思索,“芯片已经研制出来了,对吧?” “军部驳回了我的申请。”江离小声说,“目前落地效果不错,但都是普通的异化志愿者。我认为,假如我们向殿下提议,将钱爱爱作为军队内部第一个志愿者,也许可行。这是一项极大的突破!” 他发现两人还在犹豫,赶紧说:“不光如此,这等于为她争取了时间。你们别忘了,我们和军工所合作研发的仿生义肢已经研发得差不多了,等到五年后,她大概能第一批用上!” “你们不了解最新型的仿生义肢代表了什么,”他得意洋洋道,“这种义肢能够重新组合变形,提前定制,精准测量和设定以后,即便她变形,仿生义肢也能随之变形,也就是说,这些有肢体残疾的异化者再也不需要抑制手环或者芯片了!” 李紧激动地难以自控,如果是这样,那么小爱只需要等几年,就能够再次像以前一样生活!而且如同江离说的,就算没有新型义肢,新的芯片模式也能帮助她。 他抓住陆斯卡的手,恳求地说:“陆队,您能否尽快向殿下申请?钱中尉的情况不能再拖了。我会去说服她的家人!” 陆斯卡显然也挣扎了半天,可说真的,他们干医疗救援这行,也不是头回驻扎前线了。士兵伤残的情况实在太多,假如江离的办法能推广,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受惠。他是医者,怎能不动心? “我……我现在就直接联系殿下!”他拍拍李紧的手,“你也不用找她的家属,假如殿下那边通过申请,那就是直接下命令,将钱爱爱作为内部首例观察对象,钱家也没办法。” 李紧双手冰冷,冲他们感激地点头,转身回到帐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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