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阳郡主之所以以自己的丫鬟为南阳侯的通房, 不过就是因袖鸾的身契在自己手中,生死都在她的手心儿不能翻身,无论是多么盛宠, 也不敢有反骨。
她指哪儿, 袖鸾就得打哪儿, 不然就是一个死。
可是太夫人这一句话, 简直要了她的命了。
若没有袖鸾的身契,袖鸾这丫鬟得了宠爱, 还要在外服侍南阳侯独占宠爱, 日后怎么可能还会将从前的主子放在心上?
更何况身契落在南阳侯夫人的手中,只要袖鸾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日后就要对南阳侯夫人俯首称臣。
南阳侯夫人和乐阳郡主是死敌, 那袖鸾只怕也要对乐阳郡主出手了。
乐阳郡主只觉得后背冰凉,牙齿都在恐惧地打架,想不到太夫人手段这般老辣, 只一个身契就将她置于死地了。
她也终于想明白太夫人为什么叫她过来了,不是对她另眼相看,而是想看着她从此惴惴不安, 远离南阳侯夜不能寐,慢慢儿地磨死她!
她用力地张着一双妩媚的眼睛,头上的宝石步摇乱晃, 努力揪着胸口喘息了片刻, 挤出一个笑容拖延道, “老太太要这丫头的身契, 妾身自然不敢怠慢。只是她的身契妾身还要回去找找……”
“你放在哪儿了?”
“虽然是在妾身房中,只是一时房中东西太多,又凌乱……”
“无妨。”太夫人抬了抬手,面无表情地说道,“前些时候我还与你们侯爷说过,你不过是个姨娘,住的屋子却能和你们侯夫人的屋子打成平手,这很不像样儿。”
见乐阳郡主摇摇欲坠地看着自己,太夫人就毫无半分怜惜地说道,“你搬出如今的屋子去,叫你们夫人给你选一个你的身份能住的。正好儿,你那屋子也要倒腾倒腾,顺便就能找找这丫头的身契。”
她伸手就指着身边一个面容端肃的嬷嬷说道,“你带人去找,找着了身契再回来。”
“老太太?侯爷!”乐阳郡主惊怒交加。
她没想到太夫人还不依不饶上了,还叫她搬出如今住的屋子。
叫她和一般妾室的待遇,她,她怎么过得了那样的日子?!
就算是外人的嗤笑和异样的眼神她也受不了啊。
“怎么,我还使唤不动你?你还要你们侯爷给你做主?”太夫人就冷笑着问道。
这话就诛心了,乐阳郡主哪里敢应,急忙柔弱地含泪福了福道,“妾身不敢。”她一滴眼泪就落下来,砸在了胸前的衣襟上,只是南阳侯沉默地坐在宁国公的身边,正看着宁国公眉开眼笑地给自己显摆一张纸。
上头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儿,挺丑,可是宁国公开心极了,还抖着这几个字儿就对南阳侯炫耀地说道,“好看吧?阿妧写的!是不是有才女的意思了?蕙质兰心呀!”
说到最后,宁国公就嘿嘿地笑了起来。
“这个,这个是我教阿妧写的。”宁国公还指着其中一个字说道。
南阳侯脸色冷峻,淡淡地应了一声,显然很烦。
“咱家阿妧棋艺好,这一手小楷也很好看,还会画画儿。”宁国公又刷地翻出一张纸来抖在南阳侯的面前偷着乐,欢喜得摇头摆尾地指着上头一只胖嘟嘟的兔子对弟弟吹嘘道,“看这兔子,嘿!你见过这世上有这么美的兔子么?!这是阿妧画的!要说琴棋书画,我家阿妧如今也是才华横溢啊。”
宁国公捧着这几张纸笑得直翘尾巴,还一定要拉着南阳侯同乐,哪里还有空去理会乐阳郡主。
乐阳郡主伤心了一会儿,见南阳侯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顿时感到走投无路。
可是她心里又疑惑得厉害。
早前太夫人对她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不喜欢她,可也从来都没有这般拿出手段来,如此强硬的呀。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难道阿妤的事儿,真的叫太夫人那么恼火,甚至要亲自出手来教训她了?
“老太太。”南阳侯夫人没有想到太夫人竟然要把袖鸾的身契给自己,顿时就犹豫起来。
她本就因南阳侯最近的无情伤了心,也懒得理会南阳侯宠爱新人。又为什么非要去要袖鸾的身契呢?她不爱拿着南阳侯别的女人的身契,就算没有身契,难道她就不是南阳侯夫人了不成?她只当太夫人要了袖鸾的身契给她,是为了叫袖鸾成为她的臂膀,可是她又为什么要什么臂膀?
她难道还要和乐阳为了争宠费尽心机么?
“母亲,您喝口茶。”阿姣有些茫然,可是阿馨的眼睛机灵地转了转,见她想要拒绝,急忙将茶放进母亲的手心儿。
其实她也不怎么明白老太太想做什么。
可是……
既然老太太开口,那就一定是为母亲好的。
想不明白的事儿就叫聪明人去帮着她们想好了,自己就顺从听话就是。
老太太又不会害她们。
南阳侯夫人见次女对自己眨了眨眼睛,抿了抿嘴角,喝了一口。
她不说话了,太夫人的脸上就露出几分松缓,满意地看了阿馨一眼。
这个孙女儿,虽然不及阿姣温柔宽和,可是却多了几分机灵。
“母亲既然开口,那自然都是听母亲的。”宁国公夫人也在一旁压住了南阳侯夫人的手柔声说道,“别叫母亲再担心。”
见南阳侯夫人艰难地点了点头,宁国公夫人就笑着说道,“只是不巧了,今日母亲说是要家宴,只是我却预备少了东西,竟不够大家伙儿用膳的。母亲,这……”她目光一转,太夫人就笑了笑说道,“这就是你的疏忽了。只是都是一家人,何必在意呢?你们就先回侯府去。”
她指的就是乐阳郡主了。
乐阳郡主看着毫不留情就叫自己滚蛋的太夫人,和一旁笑里藏刀的宁国公夫人。
她只觉得此生的耻辱,都在眼前。
将她召唤进了国公府,又随意地给打发出去,当真是当她是个轻贱的妾室不成?
她不知呆立了多久,那种羞耻就跟大庭广众被人把衣裳扒干净了一般,却只是怔怔地看着太夫人说不出话来,一时就感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全身都是笑话。
哪怕是平日里装得再顺从温柔,可是乐阳郡主此刻也受不了了,晃了晃就瘫坐在了地上流眼泪。然而这个时候哪里有人愿意将她扶一把呢?太夫人冷淡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哭泣,又看了南阳侯一眼,嘴角勾起一个冷笑。
“宠妾灭妻,从前我不说你!只是如今你要离京,将你的爱妾留在府里。今日我不教好了她的规矩,日后她就要仗着你的宠爱无法无天了!”
见南阳侯起身束手而立,太夫人就淡淡地说道,“你不在眼前,她这宠妾只有更猖狂的份儿。她生的那个从前就敢勾勾搭搭,往后只怕没个教训,更要作祟。到底都是后宅女眷,她的事儿有我教导,不必你护着她。如你觉得我这老不死的没有资格教训你的爱妾,你大可以护着她忤逆自己的母亲。”
她这话都说出来了,南阳侯还能说什么?那种抱着爱妾歇斯底里,蹦着青筋咆哮“你们无情无耻无理取闹不懂真爱!”,那也不是南阳侯的风格不是?
侯爷走孝子路线的。
“儿子不敢。”果然,南阳侯就很恭敬地说道。
“你不敢就好。”反正这儿子又要去给皇帝卖命,太夫人也不怕跟他感情生分,左右分离这么远,生不生分的也没差啥。
她冷哼了一声,见乐阳郡主就在那里柔弱无助地哭着,自己派遣去南阳侯府的嬷嬷正面无表情地进门,越过乐阳郡主将手奉给自己一张身契。
打开看了,见正是那袖鸾的身契,她就满意地将身契交给了南阳侯夫人,带着几分厌恶地吩咐道,“拖出去!哭成这样,难看得很!”她连南阳侯都压制住了,在场的谁还敢不听她的话?自然有几个国公府里的丫鬟将乐阳郡主给拖出去。
那袖鸾都吓傻了,战战兢兢地跟着人出去。
乐阳郡主尖叫了一声,伤心痛苦地凝视着南阳侯。
令她失望的是,南阳侯这个愚孝的人,此刻看她一眼都不敢。
她心如死灰,又恨得满心剧痛,哪怕是被拖走,依旧盯着太夫人的方向。
“老太太,她的眼神可可怕了。”阿妧躲在太夫人的怀里,突然伸出一双小胳膊自己护在太夫人的身前,小声儿说道,“老太太有我。我保护老太太。”
她小小一只,还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太夫人简直哭笑不得,弹了这一指头就能捅倒的胖团子的大脑门儿一记,淡淡地说道,“我还用得着你?今日晚膳上多上个冰糖肘子,再上个香辣些的菜色,省的这几天吃饭没滋味儿。”后头这话就是对宁国公夫人说的了。
“是。”宁国公夫人就笑着看了哗啦啦流口水的胖团子。
因前些时候伤了脸,虽然好得快,可是阿妧还是吃了几天安神的汤药,宁国公夫人就叫她吃得清淡了一些。
阿妧最近因为这个,天天馋得不行。
如今断了汤药,阿妧脸上的伤也早就好了,没有留下伤疤,宁国公夫人本就打算叫她吃点儿好吃的。
虽然阿妧最近瘦了很多,本该胖嘟嘟一团如今却少了很多的小肥肉,宁国公夫人一边乐见其成,一边心里也心疼。
“我可不是为了你啊,你可别自作多情。”太夫人就垂头对阿妧说道。
回应她的就是此团子一张撅起的嘴巴,一嘴巴就啃在她的脸上。
“成何体统,放肆,大胆!”
“再来一下儿。”胖团子咯咯地往太夫人的脸上去。
宁国公就在一旁呵呵地笑。
“儿子此去百越,不知多久才能回来。”南阳侯见那软乎乎的团子在太夫人怀里喜笑颜开地打滚儿,雪白的小脸儿上都是快乐,顿了顿,就对太夫人低声说道,“儿子府中还有两个庶女。”
那两个庶女的生母同样是当年的南朝美人,想当初南阳侯跟在皇帝身边儿那没少往自己的屋里划拉美人儿,既然宠爱过,自然会有美人给他生儿育女,四姑娘五姑娘阿萝阿妤姐妹四个就都差不多是那个时候生下的。
太夫人一顿,就脸色淡淡地应了一声。
“不过是两个庶女,若她们大了儿子还没有回来,母亲就挑两个差不多的人家嫁她们出去。”
“知道了。”
要说太夫人都觉得次子简直就是种马了。
从四姑娘开始,到乐阳郡主所生的阿妤,这几个庶女扎堆儿地往外生,她这儿子没有精尽人亡也真是不得了。
连皇帝都没有这么拼。
“多谢母亲。”南阳侯就当没看见母亲的不满,垂头轻声说道。
只是他到底扫了太夫人的兴致,因此晚上这所谓的家宴就不怎么开心,又有三房的阿芝因母亲三太太被拖出国公府送去庄子,因此大病一场如今都没有大好,太夫人就越发地有些不乐。
她心情不怎么好,也直到到了顺昌侯府和庆阳伯府来上门定亲才生出几分喜悦。顺昌侯夫人自然是亲自上门下聘,拉着阿姣的手喜欢得不得了。她本是个厉害的人,可是却十分喜欢温柔知礼的儿媳妇儿。
且她和宁国公夫人的关系不错,又一向知道南阳侯夫人秉性干净的为人,因此就高看了阿姣几分。
胖团子在下聘的时候跟着太夫人忙前忙后,也骗得了顺昌侯夫人几句“懂事”“可爱”的称赞。
顺昌侯夫人虽然也知道这胖嘟嘟一团的小东西有点儿来路不正,只是这世上如魏阳侯府那种蠢货还是不多的,且听儿子元英的意思,阿妧虽然是南女所出,只是却不是她那个异母姐姐阿妤一般勾三搭四的性子,反倒小小年纪就纯善可爱。
顺昌侯夫人不大看重血脉,只看人品,又想到阿妧乃是经过宫中贵人法眼的,那宫里皇后和显荣长公主两面照妖镜都没有照出这团子的狐狸尾巴,可见此团子还是可以亲近的。
因此,顺昌侯夫人就摸着阿妧的小脑袋瓜儿笑得慈爱极了。
她只恨自己儿子太少,不然多生几个能娶了这胖团子,往后就是皇后的外甥女婿,那是何等风光。
她抱着阿妧不撒手,见太夫人和宁国公夫人越发满意,就心里知道,阿妧确实是得宠的。
既然得宠,那还迟疑什么?
“往后多来我们侯府玩儿,都是一家人,往后那就是你自个儿家,有什么为难的事儿,叫你姐夫给你做。”
顺昌侯夫人就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她的态度如此,庆阳伯本就是喜欢阿妧的,因此风风光光地给儿子下了聘,阿姣阿馨的婚事也算是定了下来。
南阳侯又在京中停留了数日,进宫谢了两个嫡女下聘时皇帝凑趣儿的赏赐,这才带着人马浩浩荡荡出京走了。
一家人在京外挥泪别过,宁国公抽抽搭搭地送弟弟走了,第二日,就发现国公府里仿佛遭了贼。
“我的平安符,我的字儿,我的画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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