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看着面前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少年人，倒是大大地吃了一惊。

本来他完全是看在林若曦的面子上，才应下林一的请求，来帮着教导这些少年的。

要知道，他可是最讨厌麻烦的，本来这段时间京城不太平，就已经够让他心烦意乱的，再为自己增加了额外的工作量，完全是出于对林若曦的情意。

但是出乎意料，这些少年似乎根骨都不错的。

王允负着手，慢慢地绕着他们走了一圈，神情慢慢从冷漠变成了赞赏。

他停下来，冲林一笑道:“不错啊，这些小伙子功夫都练得挺扎实的，看来他们不但天资聪慧，而且你教的也很好。”

这些少年们听到连兵部侍郎都不吝赞美，面上纷纷露出了骄傲的神情。

他们可是听说过，说王允眼光很高，向来目中无人，难得开口赞赏别人。

看来林一大哥说得果然没错，经过一年多的勤奋练习，闻鸡起舞，功夫已经到了一个很好的水平。

林一听见他们被夸，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他也微笑道:“若他们是一帮子蠢材，也万万不敢麻烦大人来教导的。”

他顿了顿，诚恳道:“依小姐的意思，他们基础的武功都已经练得差不多了，现在需要一个质的提升。”

他想了想，道:“她的原话是，她不希望这些少年成为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而是要头脑中有所谋虑，能够进退有度，左右有局。”

王允动容道:“林小姐果然不是寻常女子。”

若是换了别的女子，看到自己救起来的孩子们，一个个都能有所进步，想来一定觉得足够了，说不定还会沾沾自喜。

但是林若曦就能意识到他们的真正水平，一针见血，不会满足于眼前取得的小小成就，而是不断进步，寻求更多的突破。

王允道:“你小姐说得没错，他们确实还需要打磨打磨，现在只是璞石而已。”

林一抱拳道:“在下已经把所学的功夫都尽数教给他们了，剩下的，全凭大人指导。”

王允微微颔首。

他的目光再次放在了这些少年们身上。

他发现这些少年们眼神清亮坚定，身上有一种相当单纯的气质。

这样的感觉，一点都不符合他心目中的形象。

他面容一肃，沉着嗓子，慢慢道:“不用本官再多啰嗦了，想来你们应该都知道本官的身份了。”

少年们点点头，目光半是期许半是紧张。

王允算是他们的偶像了。

年少有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而且治军有道，武功高强，坊间流传着他的不少奇闻轶事。

王允观察着他们的反应，又道:“既然知道本官是谁，那本官的行事风格你们可曾知道？”

一个少年大着胆子道:“赏罚分明。”

王允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丝笑意:“没错，就是这四个字，只要你们做得好，本官绝不吝惜奖励，无论是功还是名，想要什么都可以。”

“但是……”他话锋一转，表情重新变得冷峻，“若是有谁不服气，不服从管教，故意寻衅滋事，本官惩罚起来绝对不会手软。”

他虽然长得很好看，但是冷着脸色的时候，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一瞬间，在场的少年们都感受到了一股威压，让他们情不自禁地选择去服从。

见众人点头，王允道:“现在，你们就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他环视了一圈，一字一句道:“眼里没有杀气，没有攻击性。”

林一抱臂在旁，不出一言。

现在是王允的主场，他作为他们的新“老师”，自然要先树树威信。

而且，其实林一也曾留意过这个问题。

这些少年自从被救下来之后，几乎一直被安置在西部猎场，每日的生活就是专心致志地练习武功，不敢懈怠。

但与此同时，他们与外人的接触却少了许多，身边都是志同道合的兄弟伙伴，彼此都是相互照顾、彼此鼓励的关系，非常融洽。

这样一来，他们个性里狼性的部分就渐渐淡化了。

王允继续道:“林小姐希望的，是你们能够独当一面，若遇上暴徒或敌人呢，能够毫不犹豫地反击，但是瞧瞧你们这幅天真无邪的模样，拿什么去跟敌人战斗？”

人群里有了小小的骚乱。

他们这次不太服气了。

一个少年小声道:“不知大人所说的杀气，是什么东西？”

王允道:“就是一种强大的气场，能够第一时间给敌人以震慑，让他忌惮，而非轻视。”

又一少年不服气道:“谁说我们没有攻击性？上回裴公子带着人来西部猎场闹事，我们一拥而上，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呢。”

王允嗤笑道:“这点小小的胜利，你们就高兴得找不着北了？”

他不屑道:“像裴恒那样的废物，打赢了也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他那伙人只不过是群虾兵蟹将，若是你们连那种货色都对付不了，本官压根不会前来教导你们。”

众人安静了。

王允继续道:“不服气是吗？”

他笑了笑道:“你们现在的练习，充其量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仅仅是糊弄一下外行人。”

就连林一，听了这话也不由皱了皱眉头。

王允这话说得未免有些贬低太过了。

再怎么说，他们也是林一一点一滴培养起来的，足以与专业的军队媲美。

王允却摇头道:“你们的眼神太稚气了，没有经历过鲜血的洗礼，是培养不出狼性的。”

他闭了闭眼睛，道:“你们可以想象一下战场上是什么情景，两方交战，短兵相接，血流成河，断肢残血。”

那些少年们面面相觑，努力把自己代入那个场景，却始终觉得遥远而抽象。

在他们的认知里，战事似乎只是一个符号。

他们每日只是例行的训练，久而久之成了他们日常的一部分，仅此而已。

他们从来没把自己想象成战场上的一员，自然也不会共情。

王允瞧着他们，沉声道:“如果没有做好流血和死亡的自觉，是不可能激发血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