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不动手!”黎祈真被双雪眼底的迟疑给气笑了。
小雪萌动无辜的大眼虽满是迟疑,仍抿着唇瓣利落地照办运息,在敦睦伯来不及察觉痛处,袖剑已快速落在耳后、肩颈、腰际。
在此同时敦睦伯神识依然清楚,已是口不能言,手不能抬,脚不能动,下半身全然失去知觉瘫软在黎祈手上,雅间里顿时弥漫着秽物气息,双雪更是动作快得黎祈没来得及喊,早掩着口鼻回到颜姒身旁。
“这不血腥啊!挺臭的。”小雪捏着琼鼻抗议。
黎祈好歹也是位郡王,身边的随侍怎么可能跑得比他还快?
看着水渍差点沾到皇祖母今早才给的靛蓝花缎皂靴,也将敦睦伯给放倒在地,赶紧倒退三大步。
“你们这两个小丫头也跑忒快了些。”黎祈气急败坏地睨了站得远远的仨,不停摇着头也没忘记正事,看着敦睦伯透着绝望的双眸冷笑了声。
“东越陷害的国仇你们能放下,妻离子散的家恨父皇不曾一日放下,父皇让我帮忙带句话,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黎祈忍着扑鼻的恶臭凑近敦睦伯,轻拍肩际,在耳旁细语道,“您应该庆幸有个好儿子,敦睦伯世子父王挺满意,您安心颐养天年便好。”
看着再也说不出话的敦睦伯,他轻轻挥开敦睦伯褶皱的眉宇,终于不再隐瞒情绪地扬起哂笑道:“很讶异我竟习得了一身武艺?后悔没支持我上位了?”
父皇隐忍了几十年,总以为得臣服在这君臣之谊里,虽然太姥爷不止一次苦口相劝,对父皇的隐忍仍不屑到了极致,直到太姥爷要他陪着入京科考,真正踏入官场体验权衡之术,心里的介怀才逐渐放下。
本以为人死灯灭也得将这口怨气咽了,未承想竟有今日机缘,曾几何时人人以为随时会殒命的他,竟能亲眼看着谋害母亲的罪人付出代价,虽不能斩草除根或是开怀高歌,为北雍朝堂政局稳定,于他们一家已是极好的结果。
年纪愈大愈能体会国与家的取舍,尤其看着颜娧连自身安危都没放在心上,几年来不畏艰险地致力民生所需,如若她都能舍弃名门望族的身份,他又怎能拘泥于数十年前的家恨?
如同幼时皇祖母告诉他的:留下来的人责任更大,没有母亲希望看见孩子活在复仇的痛苦里。
“我也能回宫述职了。”没管敦睦伯的噎在口中的喑哑不停的话语,黎祈潇洒起身无视他求饶的眼神,整顿了思绪,拍拍掌心尘灰又恢复爽朗稚气的笑颜,迎上一旁看戏许久的仨,脸上昂扬难掩心中快意。
“就把他丢这儿?”颜姒不敢相信地偏头。
怎么说敦睦伯也是朝廷二品大员,虽说谋划了今日之事,也该交由京兆府处置,能这么把人丢?
“姒丫头觉着街上有多少真百姓?”黎祈忍俊不禁。
父皇敢将敦睦伯交由他关进酒楼私下处理,自然前前后后连哪些人该在街上走全都打点过了,这场刺杀还是得有个受害人啊!
黎祈那意味深长的浅笑令她陡然一震,原来一切都在皇城那位的掌握之中?
这一局忠勇侯府尾巴藏得再好,身家都不再干净了,少了李泽作为中人,有多少事都得亲自去办?
偶然听到?吓得黎枢去父皇面前哭求救命?
这是塞功劳还是塞锅啊?真当父皇什么打算都没有?
“颜姑姑说,你太过心善,偶尔该见世面。”黎祈话毕,敛手于后,便昂首阔步离开了雅间。
雍城各大世家还没全摘干净呢,他得好好看着忠勇侯府下一步的打算呢!
让参与海晏堂酒宴的所有世家,父皇一个也没打算放过,不着痕迹地去芜存菁与世代更迭,这是他们一家寄予北雍朝堂的希望。
——
东越?晓夷城
初秋雨露风急,又逢南风返潮,位于地下三层的暗牢,墙壁潮湿如汗雨滑落,连歇息的稻杆堆也染上了浓浓的霉味。
幽幽烛火映着厉耿颀长身影,森冷目光凝视着看似心无罣碍地盘腿禅定的男人,不论如何言语讥讽或是再放入兰蜂螫咬,里头如同揣着傲骨铮铮的男人连哼也没哼一声。
承昀红肿眼周仍沾满了白兰花蜜,牢内兰蜂振羽嗡嗡盘旋,脸庞沾染了几个稻杆残枝,也不减隽逸尔雅之风,干裂蜕皮的薄唇抿着三分弧度,即便厉耿说什么也不曾移动半分。
忽地暗牢外传来急切脚步声,恭谨地递上加急文书,厉耿狐疑地拆封,阴骘眸光来回几次后逐渐染上欣喜之色,最后扬着阴冷浅笑烧毁了书信。
厉耿眼眸里难掩快意,蹲在牢笼前不怀好意地笑问道:“西尧鼎鼎大名的摄政王世子爷可想知道,方才梁王的八百里加急所谓何事?”
呵!有裴家撑着又如何?有北雍做靠山又如何?西尧摄政王世子妃又如何?身边有再多人簇拥又如何?在东越地界里无非就是个女人罢了!
“你能这般气定神闲,不就想着她能来救你?有梁王把持越城,你觉得那丫头有能耐逃出梁王手掌心?”见始终得不到回应,厉耿不由得阴沉沉地笑问道,“那丫头能有通天下地的本领来救你?”
信上说道,那丫头被关入戏秘盒,而且已在第一时间送达梁王府上,试问有多少女子入了梁王手里,还能保有完璧之身?
整个东越谁人不知,厉煊那性子随了谁?
思及此,厉耿忍俊不禁,这意味着梁王与厉煊都想沾染颜娧啊!
拜面前这男人之赐啊!叫他有机会了解那丫头的真实的一面。
那双看似清澈可人的天真眼眸底下,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精明?
听得她落入梁王手里,心中快意之外还有种出了口气的松快啊!
多好!掌握着目前晓夷大泽的一切,如今有鳄军为辅,梁王也得对他高看三分,更别说时不时想介入的奕王,还不得配合辅国的梁王旨意?
“如今她被送入梁王府,没人能来救你了。”厉耿笑得眼底泛起了一抹血红,虽然迟迟得不到男人的回应,心中仍有说不清的愉快。
此时,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由始终未削减的笑意里传来沉着话语:“谁说我等着丫头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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