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发的浓重,裴知意在追云阁里坐着,遇到了一位令人意外的客人。
向来不露面的于奉仪出现在了追云阁。
于奉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将追云阁的前厅环视了一遍,裴知意左右不过是一个昭训,没想到追云阁内如此富贵,虽不至于是金碧辉煌的豪华,但肯定比她的渠荷院要好得多。
喜儿得了令,去了一间小屋禀告消息,这倒是让觉得于奉仪惊奇,那处屋子原是给宫人住的。
见了裴知意后,于奉仪眼神有些晦暗,想着不愧是宠妾,觉得落差更大。
裴知意着一身桃花裙,花样纹理京城最近新时兴的,料子像是西域送来的月影绸,听说在月光地下,会反射出淡淡的彩色波光,皇宫里头,除了太子有一些外,只有贵妃与宠妃才有,如今看来,太子这布是赏给了裴昭训了。
然而这种稀罕东西,除了裴知意,应该没人会用来做裙子。
“裴昭训。”于奉仪微微躬身,垂眸打量着。
“于奉仪怎么过来了。”裴知意连忙伸手去接,等到于奉仪直起身后,裴知意后退了两步,觉得方才自己不应该伸手去接的,为了缓解气氛,裴知意言道:“是要找我?”
于奉仪望向她,只觉得眼前一亮,她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裴知意,这人相貌端正,明眸稚齿,当真算得上是绝色姿态。
“听闻百花园那边发生了好多事情,裴姐姐的宫女被杖刑,我过来是因为怕追云阁人手不够,想问问裴姐姐可还安好,是否需要些人手。”于奉仪眼神真切的看着她,问道。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了追云阁的宫女受了伤,然而具体是因为什么并不知晓,太子身边的人口风很严,旁人用什么法子去打听,也打听不到具体的缘由。
所以于奉仪寻了一个时间,来这追云阁瞧瞧,说不定会问出些什么。
“没事,追云阁也不是没有人了,有喜儿在足够了,而且绿蚁和红泥的伤势并不严重,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裴知意面上没什么表情,轻声道。
现在裴知意一点也不想见到东宫里头的这些什么昭训奉仪,还有未来的良娣太子妃,通通不想见到。
“可,裴姐姐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跟我说的。”于奉仪见此,有些尴尬,为了给自己找回面,又继续说道。
“不必了,夜深了,于奉仪请回吧。”裴知意不想再说话,希望于奉仪可以早早的就回去。
裴知意心情十分低沉,一句话也不想说,就算客气的笑一笑也觉得累,干脆面上也冷着,直接下了逐客令。
“这......”于奉仪咬着嘴唇,正想再与她说几句的时候,被宫人的声音打断了,
是顺子说广潭公公过来了。
裴知意蹙眉不语,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她的直觉向来很准,广寒沉着脸走进来,肯定不是来说喜事的,他进来后,微微屈身行礼,不去看裴知意身侧站着的于奉仪,而是直接说道:“裴昭训,太子让我带了些礼过来,这三本书务必在十天之内看完其中一本,剩下的两本也是一样,都要看完,殿下会来查昭训的看的是否认真。”
言罢,身侧有的太监缓缓走到裴知意身旁,将那三本书递到了裴知意面前。
裴知意定睛查看,无非是些讲女子德行的书,上面的德贤惠之类的字眼戳痛了裴知意的眼睛,她咬紧牙关,双眼有些模糊,只觉得越发丢脸。
“昭训不要忘记,一定要认真看,这三本书一本十天,也就是三十天,一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殿下让昭训在追云阁里好好呆着,不可再去外边,看过了书后,记得将自己的感想写下,殿下会认真批阅的。”
广寒说完,冷笑着看了眼裴知意,虽然瞧不上这人,但他的礼数很周全,屈身行礼后便离开了。
喜儿则是抱着那几本书,尴尬地站着。
于奉仪面上虽一如往常,但若不是因为在追云阁,肯定就直接笑出声了,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于奉仪咬了咬下唇,忍住了。
她的宫女显然没有这么多想法,稍稍弯了弯眼,下意识的就笑了出来,但毕竟裴知意还在唱,急忙忙用手帕掩住。
但是她们里的这么近,裴知意不可能没看见宫女的小动作,嘴角勾起,眼里还带着看戏的调笑,难道觉得她眼神和脑子不好使,看不见这些么?
烦死了!都叫别人看去了!
赵承基,你让太监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要挑这个时候!
裴知意鼻尖一酸,像是被人狠狠捏住了心脏,难受的很,她拂袖离开,也没与于奉仪说句话,快步走开始还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裴昭训瞧着确实不大顺心,就不打扰了。”于奉仪见她离开,也不多留,转身领着下人走出追云阁。
然而才迈过门槛,便瞧见前方有一堆人站在树下,再仔细一瞧,竟是林昭训,她领了三两个宫人闲逛着,也瞧见了她,便站在原地不动了。
于奉仪稍稍打量了一下,而后面上带着笑意凑上前去。
“林姐姐夜安。”
林昭训不言语,只是看了她一眼,半晌过后,才开口言道:“你去追云阁里,也是这般亲切于她?出来的这么快,怕是没巴结上吧。”
于奉仪微微蹙眉,在这夜色之中无法发现这么微小的表情变化,她看着林昭训,心道这人原是个多才多艺的妙人,如今不受宠,怕是也懒得装了,只不过这话太直白了,这人还记得自己是个才艺双全的人么。
她虽这么想着,但开口的时候仍是十分轻柔说道:“林姐姐是等了很久了么?”
林昭训不悦看向她:“这与你什么关系。”
于奉仪勾起嘴角,模样清秀,也是一个妙人,笑容明明像是和煦的风,可嘴里的回答能气死人。
“是想问问姐姐,过去莫不是一有时间,便会来候在此处,等到殿下进了追云阁才会回自己的留香阁?妹妹这是在替姐姐觉得难过罢了。”
“胡说什......”
“唉,林姐姐的留香阁明明近在眼前,就是几步路的距离,殿下不来我这里也就算了,怎么也不去姐姐那里呢。”于奉仪不停嘴,打断了她,又说道。
“我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我的事容你多嘴了?”林昭训咬着牙,不过是个奉仪,就算她们都不受宠,她也比她位分低,凭什么来可怜她?她用得着一个奉仪帮着难过?
林昭训气不过,正想教训一下这个口出狂言的人的时候,却被人紧紧牵制住手臂。
春杏和翠桃紧忙将她拦住,见于奉仪毫不惧怕的样子,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拦我做甚!这人竟敢如此羞辱我,必须要教训教训她!”林昭训厉声道。
“主子!莫要被愤怒迷了双眼啊。”春杏低声说道。
林昭训近时一直在与她们搞好关系,闻言,僵在了原地,思索片刻之后,便不再要教训她。
于奉仪素来是个不愿惹事、安静的人,如今却对她说出这种话。必然是有什么缘由的。
“于妹妹说笑了,我虽难过,但是身旁丫鬟灵巧,妹妹的身边没几个人伺候着,更何况都不曾见过殿下的尊荣,往后若是见了殿下,说不定殿下还要问一句这人是谁呢。”
林昭训掩嘴轻笑,自己说着说着,便真的不觉得生气了。
对此于奉仪十分生气,她本就介怀自己出身贫寒,地位不高身边也只有一个能叫的上来名字的宫人,原本是想让林昭训恼羞成怒打了自己,可她没动手,却反过来笑话她。
于奉仪将春杏与翠桃的脸深深记下,心道若是有机会,再收拾你们这对小贱人。
但眼下,也只能认栽了。
于奉仪屈膝行礼,道了声姐姐夜安,下次见到再许久,便不再理会林昭训的笑声,往渠荷院的方向走去了。
待她走后,林昭训气喘连连,对身旁的翠桃恼声道。
“这人如此张狂无理,还说下一次叙旧,谁要与她叙旧,难道还要等她来羞辱我么。”
“主子莫要生气,方才你回敬她的话特别好,我瞧着于奉仪暂时肯定也不敢再来找惹了,主子你想啊,寻常人家见了要打自己的人,肯定第一件事是先躲开,可她站在那,一动不动的,就像是将自己送上来了一样,若是打下去了,肯定要多生事端的。”
翠桃是个细心的,将方才的疑惑说了出来。
“不应该啊,她没事要我动手打她做什么?”林昭训疑惑道。
“这些奴婢也不清楚,不过方才奴婢瞧见了广寒公公进了追云阁,说不定是因为这个,待奴婢寻个机会问问。”翠桃提议道。
想来这个办法便是最好的了,林昭训将手搭在她的肩上,面上有些担忧道:“万事要多加注意。”
“主子放心。”
翠桃屈膝行了个礼,回神弯着腰朝着广寒离去的方向跑去。
然而这一去,便用了快一个时辰,林昭训已经洗漱过准备要睡下的时候,翠桃急匆匆的才跑回来。
比起睡觉,还是听到消息更为重要,她瞧着翠桃原本总是临危不乱的,此时从来都是冷静的脸上多出了一份欣喜,走进卧房后,先是屈身行了礼,而后才起身言道:“打听到消息了,说是追云阁的近一个月都不能出门了。”
“这是为何?”
“听说是因为她惹怒了殿下,不禁赐了她的下人杖刑,又让广寒公公给她送了一大堆书,都是教女子做事待人的,奴婢原记得她一开始还抱着本女则看呢,这事是与广寒公公亲近着的太监跟奴婢说的,所言绝对不假。”
“什么......”林昭训瞪着眼睛看向她,实在是惊讶至极。
若是她被太子殿下赐了这种书,肯定就寻一处树撞死自己算了,但是裴知意向来是个不知羞臊的,遇上这种事,也就是把自己闷在床上抹抹眼泪罢了。
“好啊,这可太好了,裴知意,啧啧啧,真没想到你竟愚昧至此。”林昭训也不掩着,大笑道。
“主子,追云阁现在不成火候了,就轮到主子去生把火了呀,更何况殿下身侧此时什么人也没有,太子妃也还未入宫,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翠桃话说一半,便不言语了,她知道主子会懂的,若是点的这么明白了她也不懂,那只能怪自己没摊上一个聪明主子。
但不管怎么样,这位都要比追云阁那位好多了。
林昭训恍然大悟,说的是啊。
东宫里头就两个能走动的女人,于奉仪样样不如她,唯有那张惹人生气的嘴要比她的烦人外,但殿下怎么也不会因为这个高看她啊。
“翠桃,幸得你提醒啊,若是殿下到了留香阁,我可要认真想想如何让殿下留在这过夜。”
翠桃笑了笑,安心了。
“方才那于奉仪如此招惹主子,许是因为也得知了这件事情,想要借此让主子也受罚,就没人和她争斗了。”春杏想了想,恼怒道。
“她这衣服花花肠子,可要小心着,往后总有羞辱的她机会。”林昭训冷哼一声,转而与翠桃春杏商量起怎么才能让引起殿下的注意。
夜虽深了,但慎行殿还亮着灯,广寒远远便瞧见了清河正在门口候着,慢悠悠上前去问道:“怎么在外头候着,不进去伺候着殿下?”
他面上虽如平时一样冷淡,但心里头早就得意上了天,平日里你这小子总往追云阁那去,如今倒好,也跟着丢尽了脸。
“殿下正在批阅奏折,说等你送完书,快些去见他。”清河不与他多争斗,将方才殿下吩咐的话复述了一遍。
其实广寒的那点小心思,他都清楚。
肯定就是等着他因为追云阁的原因,被殿下连带着不喜了,便把他的职位撤了。
唉,广寒怎么就不多用脑子想想呢。
殿下若是真的这么讨厌裴昭训了,大可以丢置在一旁不理会,没必要再去管教。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裴昭训确实过分了些,若是被旁人知道定要多加议论,往后在东宫里不好混。
他敢说,都不用一个月,就能看出来殿下到底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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