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对于新事物，总会潜意识地怀疑和排斥。

钟离维宁对钟离暮云的说法嗤之以鼻：“空口白话，天花乱坠，何以信？”

“不信便连尝试都不敢吗？”钟离暮云据理力争，寸步不让：“天下大势，如急流行舟，不进则退，更勿论如今敌人在虎视眈眈。”

气结的钟离维宁下意识后退半步，以前他总期望儿子能懂事点，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敢作敢为。

此时此刻，直言不讳、正气凛凛的钟离暮云明明正如自己所想，可这份迟来的刚毅却是对付自己，难免心酸。

被钟离暮云护在身后的萧林情不自禁地靠过去，他给的满满安全感才是她最坚固的保护罩。只要他在，自己不是步步维艰的顶梁柱，而是无忧无虑的小女子。

钟离暮云和钟离维宁针锋相对，谁都不让谁。

萧林可没傻到在这时出面，如果站在钟离暮云这边，与钟离维宁争辩，不见得就是为钟离暮云好，还可能令他为难。如果指责钟离暮云，便辜负他的维护。怎么说都不讨好，索性保持沉默。

“隔岸观火”的除了萧林，还有钟离博万。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画，问萧林：“此物的威力真如暮云所言？”

萧林坦白道：“硝石、硫磺和木炭以一定比例混合，的确会发生爆炸。当然调配的过程比较复杂，不过咱们大靕最不缺的就是能工巧匠。”

“有几分道理，”钟离博万持中立态度：“可口说无凭，确实难以相信。”

萧林也明白，暂时是拿不出证明：“不如我给你来个情景模拟。”

“情景模拟？”钟离兄弟同步问号脸。

而钟离暮云即使不清楚，装也要装出一副“你们等着大开眼界”的样子，绝不拆女友的台。

船已经接近启丘，遇着逆风，速度慢了不少。

萧林领着三人来到甲板，指着对岸的一座荒山，打了个响指。

顿时一声巨响，荒山的的半山腰被炸裂。

一点提示都没有的猛操作，吓得三人浑身一震，也惊动船上的其他人。

钟离维宁绷不住一贯的严肃，破口大骂：“你疯了不成！”

萧林悄吐舌头：“这不是要尽可能接近实际结果。你们看！”

众人的目光被萧林的手指带到荒山，遮挡视线的尘烟被风吹散，刚才还绿油油的半山腰炸出一个大洞，约莫是五个成年男人双手伸直相接的宽度。

一边是其他人的瞪目结舌，一边是萧林的解释。

“我特意控制力度，如果□□一旦制成，爆炸的威力应该和这个差不多。”

这些处在震惊的人就钟离博万思考得最多，那一刻沉寂已久的野心有抬头之势。

他凝视那个裂口许久，最后一次问萧林：“□□真有此奇效？”

“我不会用这种事开玩笑。”萧林很认真道。

钟离博万清楚萧林这么焦急找硝石不完全是为了烟花，也不深究真正的原因，只要是对自己有利，适当的糊涂也未尝不可。

“待我们回到启丘，朕便传旨，全国搜寻硝石。”

“多谢义兄。”萧林喜上眉梢。

即使希望再渺茫，不到最后一秒，萧林都不会放弃，而且现在还多最强助力，怎么也要拼一把。

当一人的需求变成多人的任务时，回程就急切不少。

就在抵岸的前一天，巴布赫找到萧林。

萧林还以为阿依木出事：“怎么了，不会是阿依木身体不舒服？”

巴布赫会心一笑：“不是。相反，我从未见过阿依木这般开心。我要谢谢你，让阿依木有个美好回忆。”

“别这么客气，”萧林说：“大伙高兴就好。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个？”

巴布赫摇头：“我听闻你要找一种叫硝石的矿石，其特性与我知道一样东西吻合，或许对你有用。”

萧林惊喜交加：“是什么？”

“焚石。”

“焚石？什么样子的？你见过它爆炸？”萧林可不管什么名字，直问具体情况。

巴布赫言无不尽：“焚石是赤夷独有，至少在我待过的地方还未见过，产量不算稀少。此石通体赤红，大小不一，燃烧即爆，剧烈碰撞即爆。正因如此，在赤夷，没人敢靠近。”

萧林听完顿觉有戏，恨不得立即飞到赤夷：“你知道在哪里能挖到焚石，对吧。”

巴布赫知道萧林的打算，语气犹豫：“知道，只是...”

兴奋难耐的萧林没等巴布赫把话说完，兴冲冲跑去和钟离暮云分享。

“焚石？赤夷？”钟离暮云皱着眉：“赤夷常年酷热，环境恶劣。赤夷人无国之概念，以部落分治。他们茹毛饮血，崇尚武力，喜用暴力解决问题，说句未开化不为过。”

萧林来苍梧大陆这么久，赤夷的情况也听闻几次，自然清楚那是怎么样的一个地方。

“这可能是我唯一的希望，”萧林主意已决：“就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

钟离暮云看着萧林坚定的眼神，嘴里酝酿的“另派人去赤夷”的话终究说不出。

他猜到萧林心心念念要找到所谓的硝石，应该是为了那边的世界。

当初钟离暮云无意撞破萧林的秘密时，曾以为那是传说中的仙界，可后来从萧林只字片语中，他意识到那是个危机四伏的世界。

钟离暮云并没有向萧林求证自己的猜想，因为明白她不说是不愿自己日夜提心吊胆。

即使那边或许混乱到需要动用威力大的□□，萧林也从未言明过放弃那边，这就证明那边有她无法割舍的存在。

钟离暮云了解萧林，这次她是非去不可。www.)

他长长叹气一声：“要去也可，但我有一条件，我与你同去。”

“那怎么行！”萧林是不同意的：“你自己都说赤夷有多么危险，万一我顾不上你，怎么办？”

钟离暮云却很坚决：“我是必然跟去，若你偷偷溜走，我便绝食，言出必行。”

萧林被钟离暮云小小的无赖堵得无话可说，她知道钟离暮云是认真的，自己要真敢撇下他，他真就滴水不沾。

“你、你...”萧林手指钟离暮云，不停晃动，好气又好笑：“你这是看准我狠不下心。”

钟离暮云什么也没说，头颅微微抬起，一副我行我素的傲娇样。

二人僵持到最后以萧林的妥协结束，她就差举手投降。

“好好好，你要是能说服你父王，一起去就一起去。不过有言在先，真到赤夷了，一切听我指挥，你不能离开我半步。”

钟离暮云眉开眼笑，连忙保证：“即便不在赤夷，我也不离你半步。”

他丝毫不介意自己近乎女子般的撒泼，只要能陪在萧林身边，患难与共，比什么都重要。

萧林佯装生气地轻掐钟离暮云的脸颊，笑骂一句“傻帽”。

虽然从理性上讲，钟离暮云同行多了几分危险，但是无法否认萧林很感动，自己的男人甘愿和自己同生共死，得爱如此，夫复何求。

可感动归感动，萧林觉得钟离暮云同行的可能性不大，因为他是穆亲王的独苗，穆亲王舍不得他去冒险。

然而事实却出乎萧林的预料。

钟离博万听完萧林的汇报，沉思片刻，询问的语气藏着担忧。

“赤夷凶险万分，你当真要亲自前往？”

萧林很确定告诉钟离博万：“这事本来就是我提出的，没人比我更适合。而且随行人员不能多，一来人多行程慢，二则容易引起赤夷人的敌意。”

说这话时萧林眼睛有意无意扫过钟离暮云，而时刻留意萧林的钟离暮云立马言明。

“我要同去。”

吃惊的钟离维宁本想开口阻止，却被儿子脸上的果敢挡回去。

钟离博万玩味地高看钟离暮云一眼：“当真？去了蛮夷之地，不死也脱层皮，你受得了这般辛苦？”

“男子汉大丈夫，何惧吃苦。若真能取得焚石，为强国增添虎翼，乃为臣子之责。”

钟离暮云字字珠玑，句句有理，掷地有声，叫人无从驳斥。

好一会后，钟离博万有感安慰：“难得你如此有担待，要再拦你，便是我这个当叔父不对了。”

钟离博万这番话既是表态，也是讲给钟离维宁听。

俗话说得好，儿行千里母担忧，其实担忧的何止母亲。

别看钟离维宁经常埋怨钟离暮云的不争气，可正是爱之深，才责之切。没人比钟离维宁更想钟离暮云成才，好不容易盼来儿子的醒悟，哪怕是为了一个女人，钟离维宁仍旧老怀安慰。

小小船舱一片沉默，其他人都看着钟离维宁。

钟离维宁重重叹气：“既然你主意已决，为父也不阻拦。你要牢记今日之言，他日若后悔，便是苦果自讨，怨不得旁人。”

“孩儿谨记教诲。”钟离暮云作揖，诚心实意道。

就这样，赤夷之行初步定下来。

说实话，萧林有一点点失望，她寄予重望的钟离维宁都阻止不了钟离暮云的决心。

但失望稍纵即逝，萧林给自己下了军令状——就算自己出事，也不让钟离暮云少一根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