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见唐沐瑾抱着李旭的胳膊，有些尴尬地眨了眨眼，李旭赶紧将自己的胳膊强行从唐沐瑾手里抽出来，失去热源的唐沐瑾像溺水之人，慌乱地寻找着可以抓住的东西，李旭无奈，只好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唐沐瑾这才渐渐平静下来，但还是止不住的咳嗽。太医给唐沐瑾把脉，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来越重。

李妍见状不对，赶紧跑回自己的宫殿去找医术和丹药，若是太医也没有办法，只能看看她搜集的那些古卷有没有办法了。

李隆基等人也赶到了，他一进殿就见到李旭握着自己女儿的手，有些不满了，负手而立：“咳咳”咳了两声，示意他把手松开。

李旭心里大喊冤枉，慢慢摊开自己的手，向李隆基展示被唐沐瑾死死握住的手掌，眼神竟然有些无辜。

李隆基尴尬挑眉，然后转移话题：“徐太医，永乐如何了？”

徐太医恭敬回答：“回陛下，公主脉象举止无力，按之空虚，迟大而软，气血严重亏虚，公主本就有旧伤在身，如今邪气入体，伤及肺腑，怕是肺痨之症，请陛下先行回避，以免沾染病气。”

李旭立马就急了：“不可能，她的伤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会是肺痨，太医，您再仔细瞧瞧，不可能是肺痨的！”

李隆基看着榻上的唐沐瑾，一时间难以接受。那个如骄阳般明媚耀眼的丫头，如今形如槁木，心中的愧疚越发沉重。雲州的事他的确利用了唐沐瑾，毕竟，那时她是他众多子嗣当中最有力的一把刀，这样一把好刀放着不用岂不是太可惜了，让她去雲州能把损失降到最低，就算没有李旭，他也会想个办法让唐沐瑾去雲州。可在怎么说，唐沐瑾始终是他的骨肉，他知道唐沐瑾在雲州受了重伤，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他下令让所有人退出殿外，不准靠近。李妍好不容易拎着自己的药箱赶回来救命，就被挡在外面，被告知唐沐瑾染了肺痨，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宫殿。

“无论什么法子，必须把公主治好。”李隆基说完，深深地看了一眼唐沐瑾，然后对李旭说：“宣城侯，你做的已经够多了，走吧。”

太医也劝李旭赶紧离开，否则也会感染上肺痨。

可李旭不同意，反而握紧了唐沐瑾的手，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声音沉闷：“不，我不能走，这里又黑又冷，留她一个人在这，她会害怕的，我要陪着她。”

李隆基见劝不动他，只好作罢，派人在殿外把守，除了太医，谁也不准进出。

入夜，外头的北风呼呼作响，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屋内很安静，只能听见唐沐瑾略微沉重的呼吸声和咳嗽声，李旭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握着唐沐瑾的手。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昏迷着的唐沐瑾有了苏醒的迹象，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李旭的脸，她咳了咳，扯出一抹苦笑：“你该不会克我吧咳咳。”

李旭一言不发，就这么低着头坐在榻边，像只闯祸的小狗，哦不，应该是大狗，毕竟他块头这么大。想着，唐沐瑾就想笑，可是一笑，喉咙就发痒，忍不住咳起来，她感觉快把肺都咳出来了，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李旭赶紧把李妍送来的汤药端来，小心翼翼扶她坐起。他端着汤药跪坐在榻边，熟稔地舀起一勺汤药喂到唐沐瑾嘴边，唐沐瑾本不想被他喂，可自己如今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乖乖喝药。唐沐瑾惊奇地发现，李旭虽然跪坐着，却依然能俯视她，头一次这般直观地感受到，他真的很高。

喝完药，唐沐瑾缓了过来，虚弱地说道：“你不该留在这。”

“你说过，你怕黑，也怕冷，更怕孤独”李旭看着她的眸子，认真地说：“你讨厌阴雨天，因为会让你心情低沉甚至烦躁，你讨厌橘子，橘子散发的味道对你来说太刺鼻，你最讨厌绿萝，因为它会让你不舒服，我都记得。”

听着这些，唐沐瑾的眼眶不自觉地红了，眼神从一开始的震惊到诧异，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你”

“万寿宫”李旭强行说出上一世的事情，已经触发了天道，钻心的疼瞬间从他心口蔓延，他忍不住捂着心口继续说：“小瑾，好久不见”话音一落，瞬间吐出一口鲜血。

屋外突然开始打雷，轰隆的一声，几道惊雷劈在了宫殿外。

“阿旭你是阿旭”唐沐瑾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嘴唇止不住地颤抖，泪水早就夺眶而出，原来，他一直在自己身边，可自己却没认出他。

李旭抬手轻轻拭掉她脸上的泪水，动作轻柔，生怕弄疼她，温柔地看着唐沐瑾：“小笨猫，终于认出我了。”

唐沐瑾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哭。李旭朝她张开手，唐沐瑾立马扑进他怀里，本来肺就难受，再一哭，就更加难受了，边哭边咳。李旭宠溺地帮她顺气，柔声哄道：“乖，别哭了，你还病着呢。”

“呜咳咳呜！”唐沐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抽泣着埋怨道：“你怎么不早点呜暗示我，你你还欺负我，呜烦死了你！”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别哭了，嗯？”李旭紧紧地抱着她，下巴抵在她头顶，感受着她在自己怀里一抽一抽的，他轻柔地给她顺气：“乖。”

过了好一会儿，唐沐瑾才平静下来。从李旭怀里挣扎了一下，退出他的怀抱，愣愣地看着他，哽咽地问道：“我该不会出幻觉了吧，这是真的吗？”

李旭拉起唐沐瑾的手，贴上自己的脸，他蹭了蹭她的掌心，问道：“你觉得呢？”

唐沐瑾小嘴一瘪，眼泪又要掉下来了，李旭赶紧捧住她的脸，柔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

“不行，你得走，你不能待在这，你会被我传染，你会死的快，你快走！”唐沐瑾想起自己已经染了肺痨，他更不能待在这了，说着就要把李旭推走。

贤者忍不住出声：“你现在赶他出去，是想让他被雷劈死吗？”

唐沐瑾疑惑地问：“贤者？你不是沉睡了吗？”

“我再不醒你俩就被雷劈死了！”贤者忍不住吐槽：“要不是咱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才不会浪费灵力救你。”

原来泄露天机，会触发天道惩戒，降下天雷，贤者用灵力暂时隐去了两人的气息，天道无法感知他们，只能降在附近。

“我哪也不去。”李旭伸手将唐沐瑾搂进怀里，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我已经失去过你太多次，这次，不要再把我推开了，好吗？”

唐沐瑾隔着衣裳都能感受到布料之下，李旭紧实的肌肉，鼻间萦绕着李旭身上的味道，突然感觉脸颊烫烫的。她轻轻挣扎了一下：“阿旭，我我快喘不上气了，你你力气太大了。”

李旭慌张地松开她，无措地像个孩子：“对不起，我我只是太开心了，小瑾，你的脸怎么了，怎么红红的。”

唐沐瑾尴尬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小声说：“还不是你勒的，我我累了。”

说罢，扯过被子盖住脑袋。

“好，你赶紧躺好，饿不饿，我让人送吃的来。”李旭替她掖了掖被子，温柔地问。

被子里的唐沐瑾嗯了一声。

李旭就在门口等着，等外面的人将食盒放好之后，开门将食盒提进来，来到床边发现唐沐瑾还闷在被子里，疑惑地问道：“阿瑾，你这样不闷吗？”

被子底下的唐沐瑾慢慢把头露出来，尴尬道：“我冷。”

李旭哦了一声，放好食盒之后，将炉子往里面挪了挪，握了握她的手：“可有暖和些？先吃东西吧。”

唐沐瑾看着被李旭握住的手，又看着他脸上跳动着烛影，总有种不真切的感觉。李旭察觉到她的异样，问道：“怎么了，小笨猫。”

“没，咳咳，就是觉得有些不真切，你先前明明藏得很好，今日为何咳咳咳！”唐沐瑾说了太多话，嗓子很快就支撑不住了，猛地咳起来。

李旭一边帮她顺气，一边回答：“我也不知道，原本，我想着，只要我待在你身边，总有一天你会认出我，可是，你总把我推的远远的，直到在雲州，我看着你的灵力一点点消散，我越来越害怕，害怕再一次失去你，不过幸好，你活下来了。可是今日，我看着你倒在我怀里，那一刻，我真的怕极了，我害怕你再也醒不过来。所以你一醒来，我就急切地想要告诉你，我怕再不说，我就呸呸呸，你会好起来的，你可是唐沐瑾，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倒下”

李旭激动到语无伦次的，唐沐瑾就安静地看着他，眼眸中又蓄满了泪水，如果他知道他预感的都是真的，他肯定会很难过吧，好不容易两人相认了，她却快死了。李旭正说着呢，见她又流泪，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掉脸上的泪水，无措地问道：“怎么了小瑾，是哪疼吗，我马上叫太医来！”

说着他就要起身，唐沐瑾拉住他的手，摇摇头，哽咽道：“我没事，咳咳我，我就是太高兴了。”

李旭紧张地问：“你真的没事吗？”

唐沐瑾摇摇头。

他紧皱着的眉头终于松开了，笑了笑，将食盒打开，把里面的佳肴一一摆出来，像哄小孩儿一样，哄她吃饭。

不得不说，这顿饭是她吃过最艰难的一顿，吃一口，就咳一阵，好不容易，一碗银耳百合粥才进了唐沐瑾的肚子。其他的她实在吃不下了，李旭就将东西收起来送去外头，转头回来就见唐沐瑾开始咳血了，心瞬间又被提溜起来了。

唐沐瑾赶紧拿过帕子掩着口鼻，激动地指着李旭道：“站住！别再过来了。”

“好好，我不过来，你别乱动！”李旭安立刻站在原地不动了。

唐沐瑾擦掉嘴唇上的血，扯着苦笑道：“阿旭，我没事的，就是咳咳咳。”话还没说完，唐沐瑾就开始咳个不停。

李旭都快急哭了，声音哽咽：“好，我信，你别再说话了，好吗。”

“我，我有些困了，阿旭咳咳咳！你，可以再给我讲故事吗？就想以前一样咳咳咳”唐沐瑾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攥着手帕捂住嘴咳嗽。

“好！你好好躺着，我给你讲故事。”李旭想上前，但是又怕唐沐瑾不高兴，只能站在原地，给唐沐瑾讲起故事。

她太虚弱了，撑了这么久，已经是极限，故事还没讲完，唐沐瑾就睡着了。

当她睡着之后，李旭才敢慢慢靠近她，伸手搭在她的脉搏上，摸到她脉搏的时候，紧张的神经才慢慢放松一些。贤者突然从唐沐瑾体内出来，跳到李旭腿上，抬了抬爪子，搭在他心口上，跟他对话。

“好久不见啊，李旭。”贤者慵懒地说着。

李旭看着怀里的贤者，眼神中满是疑惑。

翌日，连下五日的大雪终于停了，冬日里的暖阳最是难的，透过窗柩，爬进了殿内。

兴许是猫类对阳光更敏感，唐沐瑾感受到了外头的阳光。浓密卷翘的睫羽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一歪脑袋就看见李旭趴在床边睡着，他的大手直接包住了自己的手，厚实又暖和。在阳光的照耀下，李旭像在发光一般，兴许是在北境被关了一段时间的缘故，李旭竟然白了些。唐沐瑾细细地欣赏着他的脸，浓密的剑眉，这睫毛跟女儿家似的长，仔细看她才发现，李旭的右眼角竟然有颗朱砂痣，平日里他太高了，不注意看还发现不了。鼻梁高挺且微微凸起，有点像骆驼的驼峰，原本眉骨就高，配上这高鼻梁，衬得他眉眼越发深邃，竟有些不像中原人，倒有些像胡人呢。再往下，是两片薄唇，虽不似女子般粉嫩，但是透着健康的红润，看着软软的，不知道摸起来怎么样。想着，唐沐瑾是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薄唇，果然，是软软的。唐沐瑾笑了笑，一抬眼，却发现李旭正眯着眸子看着自己，嘴角勾着邪笑，她心虚地缩回手，眼神慌乱，像偷东西被发现的扒手。如果有一面镜子给她，就不难发现，她耳根子红得快赶上昨天御花园里的梅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