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姐姐什么事?”关眺久居未央宫,是朱晏亭重要的眼线之一,看她焦急得快跑掉了鬓间的玉钿,鸾刀心生不妙之感。
然而皇帝现在正在椒房殿,会有甚么祸事令关眺惊慌至此?
关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鸾刀余光打量了也随侍在外的皇帝内侍,寻个托词将她引至隐蔽处。
关眺指着长信宫的方向,声音微颤:“这事太蹊跷,长信宫有动静,本来我是不知道的,是我一个长信宫里的老姐姐,今日一同办差时说漏了嘴,说太后清扫了长信宫的兰泽殿,不知给哪家贵女住的,今日人都已经进去了,都刻意瞒着殿下,置办一应都从太后私账走。”
鸾刀随她话语,脸色逐渐松泛下来,安慰她。
“我当什么,太后没少往六宫安插妃嫔,最大的那个,前几日不是还封了美人。”鸾刀朝兰林殿郑韶的方向一指:“除了咱们殿下,你见陛下能青眼哪个了?”
语气不乏满意骄矜之意。
关眺被她一说,苍白之脸也逐渐回复了一些血色。“可……”
她小声说:“那个老姐姐说,她恍然瞥了一眼,跟殿下姿态极为相似。”
这下连鸾刀也怔了。
众人皆知皇后生的极美,气韵近天人,诸御嫔纵皮相美艳,论神姿也未有能稍及一二者。www.laoyaoxs.org 老幺小说网
然而长信宫的一个老宫女说,兰泽殿新来的这个不知哪家的神秘贵女与皇后“姿态极为相似”。
郑太后现在一扫颓唐,风头无两,前朝兄弟得居相位,手能伸得比往常更长,不知请的何方神圣。
鸾刀按下心头惴惴,道:“皇上在……我也进不去,你先回去,我晚些时候一定转告殿下,令她有所防备。”
关眺这才喏喏去了。
……
几十步之隔,丁点外声也飘不进去,无人敢打扰的阒静内殿之中,灯火还在燃烧,兰膏明烛缓缓摇曳。
床前,玄金外袍和轻灵绯衣凌乱的纠缠在一处。
堆雾笼纱幔阻隔灯火,微光如珠莹。
朱晏亭后背抵着赤金交缠的丝褥,额际已为汗水湿透,眉头微蹙着,神色似乎苦痛,牙齿咬唇,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浓密的头发散泼下来堆在枕侧,便如满瀑倾泻而下的巫山之云,云上雪肌,温香若楚楚之玉。
薄唇逡巡其上,缀下殷痕斑斑。
她着的绯裙,尚未褪尽,被轻而易举卷到腰际,重重丝缎褶皱交缠,像腰下堆叠了一朵繁复芍药,烧红的云蔓延到裸出的肌肤,花蕊微颤。
齐凌坚玉一样的手掌半握将垂之裙,禁锢在她腰间,手背上青筋毕露,指节泛白。
她身底丝缎光滑如水,正漾起涟漪,小小的、圆润如贝母的足趾倏然绷紧。
齐凌俯着身低着头,他身形高昂,肩头投下幢幢之影,遍覆薄肌的身形宛如云泽间矫健虎豹,含着少年人独有的蓬勃力劲。
汗水打湿了他额前黑发,顺着□□鼻梁流下,发后深不见底的黑眸视线凝在她泛红面上。
“阿姊,叫我。”
……
至后半夜,月窥西窗,云收雨散。
齐凌掀开冰凉丝被,将藏在其中的人捞回来,掌心覆在她未着寸缕的腹上,轻吻上肩头。
朱晏亭手臂懒陈,一个指节也不想动。
齐凌轻轻将她环拢着,低低问:“收到给你的翳珀了吗?”
朱晏亭懵然回想了一会儿,道:“那不是李将军猎的吗?”
齐凌声音微微一沉:“他上贡给朕的……难道不是朕的?”
纵然此时朱晏亭神思混沌,也能察觉到他话中的不悦,将半张脸埋入枕内,轻轻道:“翳鸟的翳珀是定情之物,妾想用它给陛下做一条玉带。”
齐凌听了,半天没有说话。
正当朱晏亭以为他睡着时,又听他忽然道:“阿姊,我睡不着,你给我唱首歌吧?”
朱晏亭昏昏欲睡:“什么歌。”
“楚地的民谣就可以,什么都好。”
朱晏亭闭目想了良久,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云泽苍莽的山水,浓得似经年不会散去的云雾,窜于草野的麋鹿,鲜活的斑斓虎豹……她缓缓启口,哼唱起了在长公主怀里听她唱过的俚谣。
“出门有山雨,登舟莫踏错。”
“行路多纵火,山中猛兽多。”
她嗓音犹有些沙哑,力气也不次,散漫的轻轻哼着。
窗前照入淡淡的月光。
齐凌顺手拿了一把她为汗水所浸的青丝,在手里把玩,声音也懒散,含着笑:
“这是什么歌,有些有趣。”
“歌名也不知有没有……这是母亲唱给我听的,不登大雅之堂的山野俚曲。章华水多,雾也多,野兽也多,农人荷锄出门时,他们的妻子都会叮嘱,携箬笠,带火折,登船之时,千万莫要踏错……一旦踏错坠入云泽里,谁也就救不回了。”
“行路多纵火,山中猛兽多。”齐凌将这句词反复念了几遍:“这歌谣不对,出门有山雨,草木都湿了,还怎么纵火?”
朱晏亭道:“是陛下没有去过云泽……”她轻轻打了个哈欠:“云泽非常广阔,水汽太盛,变天很快,常常望着东边在下雨,西边就放晴了。山中有很多猛兽,所以阿娘常常跟我说‘行路多纵火,山中猛兽多’。”
她说完,意识到自己松散太过,竟与他像好友一样攀谈起来,忽然止声。
齐凌低声笑着,五指轻梳她的头发,从耳至颈,像玩摸什么长毛的兽类一般。
“阿姊想要什么,朕可以满足你一件事。”
朱晏亭转过身去,见他神情认真,于是问:“什么都可以?”
齐凌点头:“什么都可以。”他说完,补充了半句:“你若要当皇帝可能不行。”
朱晏亭莞尔一笑,凑过去轻轻吻他的脸颊。
吻香甜如朝露。
低声道:“我要平阳侯死。”
作者有话要说:
【呃……被审核删除了一段】
注:南夫人的《细绢歌》是《古诗十九首》里找的。
时隔快两个月,我终于写出了一章。由于我个人的原因,置我心爱的文于太监的境地,我珍惜的读者们于看了坑文的难受中,在此我深表抱歉,对你们真诚的说一声,对不起。这两月一直在怀疑自我,甚至怀疑自己到底适不适合写书,一度想要放弃。
我最后还是想试一试,不管怎么样,也要让你们知道这个故事,它发生过,存在过,我看到过。
决定立个g,下周开始不再缘更,每周至少三更,加起来7000字以上,完不成我就给你们发红包,迟早破产。请监督。……虽然感觉我可能会成为第一个因为写书而破产的写手。
谢谢最后剩下的你们,我爱你们,我会写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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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肃杀(一)
爽气笼罩未央宫顶, 龙首山之上的云天一日赛过一日的高远清澈。
秋天,造化之有肃杀, 帝王之用干戈。
立秋日, 朝中要举办“豸区刘”之礼,秋属白帝之节、属金,百官需着白色朝服迎气西郊, 东门阅兵、射牲。由太常掌礼,先祭先虞,然后天子乘白马朱鬃御戎、观兵马演练六十四阵, 后亲执□□射杀鹿麛。
礼毕之后, 按品级赐武官帛, 于未央前殿开宴举行“尝新礼”,享秋季肥兽,代表丰收新节将至,解除对黔首狩猎野兽的禁令。
每年若无戎事,豸区刘之礼对军中最大的事,驻守京畿的羽林、期门郎官、未央宫南的南军、未央宫北方的北军、以及执金吾所领的缇骑是参阵主力,郡国、地方以及边疆戍卫部队也会由都尉亲率轻骑回京, 参加豸区刘之礼。
太常寺从半年前就开始预备,由于郑沅接替丞相位, 中途耽搁近一个月之久, 近几日不得不膏烛销明、通宵达旦,常常有紧急事宜深夜也要权定,皇帝好几日没睡好,立秋这日也精神恹恹, 面色苍白。
寅初时分, 天色尚黑。
睡不足一个时辰的齐凌面无表情的站着更衣。
朝服繁复, 花费的时间比较长。
朱晏亭正专心躬身整理的当头,忽然听见他轻飘飘说了一句:“豸区刘之礼,平阳侯挂职羽林军,会来长安。”
她抬起头,只见灯火之下,齐凌依旧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依朕看,不用费什么精神给他罗织罪名。”他掩口打了个哈欠,慢悠悠道“豸区刘之礼调兵正好掩人耳目,朕今日吩咐李弈,带几十个缇骑,乔作山匪,在他回去的路上截杀了事。……他不也这么干过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轻描淡写,似在谈论家常。
朱晏亭点头允诺:“就依陛下说的做。”
齐凌忽然伸出一只手,钳着她的下巴抬起来。
“阿姊,你想好了,真的要杀你的父亲?”
他觉掌中肌肤细腻,触感甚佳,朱晏亭的脸一掌可覆,此刻那双幽深的凤目里什么情绪也窥探不见。
听她一字字道:“朱恪早就不是妾的父亲。”
齐凌点头,低声说:“他就算是地上的蝼蚁,可穷寇不追……你刚刚站稳脚跟,为何就忙着斩尽杀绝?”
朱晏亭就仰脸之势,为他整理冕旒,手抚着珠子一粒一粒滑下:“怪就要怪那日用餐时太仓令提醒了妾。”
珠光隐隐,照她白皙之面,她漫漫理着,随口说:“……有平阳侯每日过目妾吃什么,妾食不甘味,寝不安席。”
仿佛真的为打扰食兴而烦恼。
齐凌身量很高,冕旒更高,见她踮起脚,便微微躬身,并用一掌扶住不盈一握的后腰。
姿态温柔,面上冷笑:“……还是没说实话,朕迟早要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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