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霆感觉自己作为父亲的颜面不保，脸上挂不住，沉下脸质问陆清时：“你这话说的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们听不出来？”陆清时低头扶了下眼镜，再抬起头眼神变得冷冽讥讽，“我刚才不说话，是想给彼此保留点颜面，可你们却非要逼我开口，那就别嫌我说话难听。”

陆雷拍案而起，脸色铁青骂道：“陆清时！这里在座的大多数都是你的长辈，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和我们说话！你还懂不懂规矩？！怎么？以为稍微有点本事了就了不起？就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你别忘了自己姓什么！”

顾寒亭眸光一冷，身形一动刚想站起来帮陆清时撑腰，被陆清时在桌子下面按住了手，示意他别说话。

顾寒亭想起在进陆家之前陆清时交代他的话，只好按捺住心里的怒火，静观其变。

“出生这东西我是没得选，但有人要是以为自己可以凭着长辈身份就能在我面前颐指气使，那也是不可能的。”陆清时先朝面色讪讪的陆霆看过去，“首先，我不欠你们陆家，就算你生了我之后又养了我十几年，但你从我身上赚到的钱也够偿还你对我的养育之恩了，其次，”陆清时冷冷地睨了一眼一脸怒容的陆雷，“有些人一没生我，二没养我，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觉得我就一定要听你的话？哦，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要拿我的店开西餐厅？您哪位啊？”

“清时！你过分了！”陆巡风一拍桌子站起来，一脸严肃道，“你怎么可以对长辈这么说话！你不愿意和我合伙开餐厅你直接说就行了，你不愿意我难道还能强迫你？我也是因为我们俩是多年兄弟情分才会主动想帮你，你不领情就算了，何必恶语相向？”

“兄弟情分？”陆清时不屑地轻笑，“你陆巡风扪心自问一下，是真的把我当兄弟吗？试问我今天要是还是以前那个陆清时，你陆巡风会在这里假惺惺跟我讲什么兄弟情？”

“当然会！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陆巡风义正辞严地道，“清时，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难不成，”他瞟了眼顾寒亭，装作欲言又止的样子，“……你以为自己有了靠山，就可以目中无人了？”

陆巡风一边说一边打量顾寒亭的脸色，可顾寒亭表情一直淡淡的，不辨喜怒，让陆巡风猜不透他到底是不是来给陆清时撑腰的。

“别装模作样了，你演得不累，我看得还累。”陆清时松了下领口站起来，居高临下嫌恶地扫过陆家的那几张令人生厌的面孔，“我今天来其实就是想告诉各位，以后不管我做什么，都和陆家没有关系，你们也别妄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以为我会乖乖伸着脖子让你们吸血。早从你们为了利益逼我结婚的那时候起，我陆清时就和你们陆家没关系了。”

陆清时最后一句话说完，餐厅里鸦雀无声，几个哭闹的孩子都被大人捂住了嘴，生怕孩子的哭声会吵得大人心烦，让场面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而众人脸上也是表情不一。

感到权威遭到挑战怒不可遏的陆雷。

气得满面通红却又哑口无言的陆巡风。

一脸羞愧不敢直视陆清时的陆霆。

事不关己安心看戏的陆魁。

以及……脸色突然凝重起来的顾寒亭。

“抱歉打扰到各位用餐的兴致了，以后再有像今天这样的聚会就不用通知我了，走了，大家吃好喝好。”

陆清时低头给了顾寒亭一个眼神示意他起身，然后抖了抖衣领潇洒转身扬长而去，陆家竟然也没一个人拦他。

出了陆家门，211突然出声：“老大，顾寒亭黑化值突然降了好多！现在只有70了！”

陆清时并不惊讶：“我刚才在他面前把陆家那伙人骂了一通，他肯定也觉得解恨，所以黑化值下降也是正常。”

“不是耶，同时还检测到顾寒亭的悔意值有所上升。”211说。

陆清时：“悔意值？那是什么？”

211：“就是顾寒亭对自己做过的某件事感到后悔了，俗称，‘良心发现’。”

陆清时等了一会儿，顾寒亭才从后面跟上来，陆清时在他脸上盯着看了一会儿，想知道他在后悔什么，顾寒亭却侧过脸，对陆清时的目光有些躲闪。

“走吧。”

顾寒亭并没等陆清时一起，径直大步往前走，一上车，顾寒亭就将脸对着车窗外，一副在思考问题的架势，没再主动和陆清时说过一个字。

陆清时察觉出顾寒亭心情不佳，不过好像并不是针对他，便也没当一回事，这时候保持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而顾寒亭想的是，陆清时刚才在陆家说的那番话。

他和陆清时的这段婚姻，是一场没有感情基础的商业联姻，当初他看中了陆清时是陆家私生子的身份，最好掌控，所以才选中他结婚，现在想来，陆清时那时候应该是不愿意的吧？

可是陆清时却没办法违抗陆家那些老东西的命令，所以只能无奈答应这桩婚事。

顾寒亭想，本质上，自己和陆清时的父亲叔伯们又有什么不一样呢？都从来没有问过陆清时的想法，用卑鄙的手段左右他的人生，自己甚至更加恶劣，结婚之后，从来对陆清时没有一个好脸色，不闻不问，漠不关心。

当陆清时鼓起莫大的勇气，想靠近他，想跟他示好，他却视若无睹，甚至还对人家冷嘲热讽，恶语相加。

可陆清时又做错了什么呢？他什么也没做错，他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顾寒亭啊顾寒亭，你差点毁了一个人的人生你知道吗？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为什么要把对陆家的恨加诸到一个无辜的人身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狭隘、这么不择手段了？

“顾寒亭的悔意值又增加了，黑化值减5！”211高兴地喊道，“老大，照这么发展，我感觉我们的任务马上要成功了！”

陆清时诧异地瞟了眼旁边的顾寒亭，这家伙一声不吭这么久，突然就又是后悔又是醒悟的，他真想知道把顾寒亭脑子打开，看看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思维也太诡异了吧？

顾寒亭注意到陆清时投过来的视线，缓缓转过头对上陆清时的目光，男人的眼窝很深邃，眼底很暗，装了些陆清时看不懂的情绪在里面，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泉，暗潮汹涌。

“你怎么了？”陆清时有些受不了顾寒亭这么深沉的目光，忍不住低声问。

顾寒亭垂眸收回视线，突然沙哑地开口：“离婚协议书我已经让律师拟好了，如果你想签，什么时候都可以。”

顾寒亭说的是“你想签”，等于将离婚这件事的选择权交给了陆清时。

这段婚姻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所以陆清时如果想结束，他会尊重陆清时的想法。

不过，顾寒亭心里也隐隐抱有一丝期望，希望陆清时不会同意离婚，因为如果陆清时不想离婚，那就说明，陆清时的心里是有他的，那么他今后一定会好好弥补陆清时，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

可是陆清时当然想离婚啊，而且简直是求之不得好嘛？！

可他敏锐地觉得这是一道送命题，万一他说想，顾寒亭这货的黑化值又升高了怎么办？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所以，他思忖了好一会儿，揉了揉额头犹豫地问：“你觉得……我该想……还是不该想？”

顾寒亭心脏紧缩了一下：“都由你决定。”

陆清时眨了眨眼，怕前面的司机听见，倾斜上身朝顾寒亭靠过去，小声说：“可是，不是你说的一个月之后离婚的吗？”

陆清时一靠过来，顾寒亭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古龙香水的味道，好闻的檀香味，淡雅清新，引得他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速了好几拍。

顾寒亭紧绷着声音说：“是我说的，但这是两个人的事，理应征求你的意见。”

陆清时想了想，试探地说：“要不……”

陆清时刚说两个字，顾寒亭就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等待着陆清时的下文，明明中间只停顿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却足够让他焦躁不安得像是过了一年那么久。

“还是维持原计划吧？”陆清时终于还是把真实想法说了出来，然后等待着211实时播报顾寒亭黑化值的波动。

结果意外的是，211的声音并没有响起，说明顾寒亭的黑化值并没有升也没有降。

让人难以置信。

狂乱的心跳慢了下来，接着是在死寂一般的沉默里，心脏是像被一把钝刀来回摩擦那般的疼。

虽然早已料到了陆清时会有这样的回答，但顾寒亭没想到听到之后，自己的反应会这么大。

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但是说出去的话就如同覆水难收，顾寒亭听到自己沙哑沉闷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好”。

陆清时也没想到顾寒亭会这么痛快地答应了，还愣怔了一下，他想问顾寒亭是不是认真的，可顾寒亭将脸转了过去，好像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陆清时只得回原位乖乖坐好。

之后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车开到陆清时公寓楼下，陆清时开门下车，顾寒亭也没把车窗摇下来看他一眼。

看着黑车孤独地朝远方驶离变成一个小黑点，陆清时感慨道：“顾寒亭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我一时还真挺不习惯的。”

211：“老大，其实顾寒亭的黑化值已经得到控制了，说不定你不跟他离婚，就能彻底消除他的黑化值呢。”

陆清时：“有这个必要？我可是马上要成为男主的男人，到时候他黑不黑化都无所谓了。”

211：“唉，突然有些同情顾渣渣。”

“你同情他？”陆清时哂笑，“我不是没给过他机会，是他自己没有把握住。就算他现在喜欢上我，被拒绝那也是咎由自取。况且，不是所有付出的感情都能得到回应，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