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看方起态度坚决，大概明白了——这是真的愤怒憋屈，想出气了。

陈明摇头，他劝了一两句，见方起不听，就闭嘴沉默了。

方起对上头和对下头是截然相反的态度，跟他们讲话都打官腔带着命令语气。

队员再拗，真也是拗不过不过队长的。

最重要的是你拗过了，反而可能自己倒霉。

小吴咽了咽口水，指着两处比较深的车辙印给宋北和郭朝明看：“当时，车子就后退到这里等的。”

“我们等了十分钟吧，前头路面儿上的蛇非但没有退，反而越聚越多。把我们退出的那段距离也占了，根本没法走。”

“队长等得不耐烦，下令开车，我们几个就下车了。”

“然后呢？”

宋北听方起的各种骚操作，无言以对——找死你可真是积极！

“然后……”回忆恐怖场景的吴公安露出了后怕惊恐的表情，哆嗦着嘴唇，话里有浓浓的后怕惊惧：“幸好我们下车了，否则……”

小吴这些队员是刚补充进森林公安队伍的。

以前上头对这块不重视，局子里资金少，人手少。

对山地森林资源和物种资源的保护都是嘴上说说，但真正做的工作很少。

这几年国家重视动物保护和森林资源保护，森林公安队伍的建设也要紧跟国家政策，分配进森林公安系统的人也多了。

方起这人讲话漂亮，天生是个说话比干事漂亮的家伙。小吴他们不知道方起的真实人品，老队员们不说，他一直以为队长是个投身于理想事业、极其有能力的人。

基地一行对青蟒的救治，其实是小吴参与的第一项救治工作。

他从来没想到，队长金光闪闪的履历和成功的保护案例是这样来的。

接二连三的事情让年轻队员队队长积累了不满，方起还执意立刻返程。

队员们默默下车，打算先回基地。

现实不如想象美好，他们也不能接受自己坐车碾压蛇群。

也有队员难以接受车轱辘碾压着纠缠扭曲的蛇走，跟着一块下车。

然后……

惊悚骇人的一幕发生了。

汽车发动冲向路面，很多蛇被吓得四处逃窜，有来不及躲开的被无情的车轱辘压进泥土路里。

尘土飞扬，血肉四溅。

汽车碾压冲向蛇群的速度很快，可是，汽车速度很快慢下来，一个轮胎瘪了下去，尴尬地被蛇群包围了。

小吴跟队员们惊恐发现，原来，道路丛林遍布蛇群。

它们在同一时间冒出来，五彩斑斓，数不胜数。

他们吓得呆住了，肾上腺素分泌，拔腿疯狂往回跑。尖锐地喊着救命，想跑回基地去。

他们跑出十几米发现，自己跑了个寂寞。

道路两旁的蛇窸窸窣窣沿着树，飞快冲向跟他们相反的方向。

小吴几个害怕疑惑，顿住了脚步，回头看。

路径头，一个轮子瘪掉的汽车拼了命地想加速，引擎声轰隆隆响。

一条条或粗或细，颜色不一的蛇宛如战士。奋不顾身从各个方向飞窜向车。

很快，挡风玻璃爬满了蛇，密密麻麻挡住了司机和车内人的视线。

不仅如此，车窗也爬满了蛇。远远看去，整辆车子都挂上了一层蛇皮。

汽车被迫停了下来。

“陈、陈叔？不会有事吧？”

确定处境安全后，几个人小心翼翼靠近。

“车窗都是关死的，应该没问……”

“啊！”

小吴发誓，他这辈子都没有听过那样惊恐骇人的叫声。

好似听进耳朵里，自己的头皮都跟着炸掉发麻了。连带着你自己也被拉进恐惧里，身临其境，被声音里的骇然惊恐传染，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特别是他本人，就站在被群蛇包围的汽车十几米外！

“不好，有蛇爬进去了。”

“怎么办，陈叔？”

“我们要不要过去救人啊？”

陈叔满头汗，踟蹰不定。

最后，他们强忍着恐惧和害怕，从丛林里挑了几根比较粗的树枝，一路敲打着靠近。

不敢走得太近，他们远远用树枝将车顶上的蛇挑开，也不敢大动作，就小心翼翼的拨弄。

等树枝尽头缠满蛇，拿棍子的人立刻扔掉，换上新的一根儿。

大家就这样，保持高度警惕，边赶蛇边大喊：“老王！方队！不要憋在车里，赶紧找东西把蛇打走，跑啊！”

现在这种情况，窝在车里反而会成为靶子，只能被蛇缠住。

“我们打不开车门。”

“快、快帮我！”方起声音含着无尽恐惧，小吴他们看到车门不停震荡，确实打不开。

他们一边儿挑蛇，一边靠近。发现车门把手上缠满密密麻麻的蛇，把将人堵在了汽车里。

蛇蛇：我会关门！小样儿的，跟我斗，憋死你。

“我，我们马上就来。”

他们都做不到眼睁睁看队友去死，冒着生命危险扒拉开车门上的蛇。

一个个都脑袋冒汗，手都是颤抖的。

两个人赶蛇，其他人负责保卫。

事实上，保卫不过是心里安慰罢了。蛇的速度人拍马难及，应激过来咬你一口，想挡也挡不住的，躲也躲不开。

越靠近汽车，蛇越多。小吴他们大气都不敢喘，。脸色一个比一个白。

心惊胆战靠近汽车，蛇群就一并爬向他们。

一个个蛇头高高弓起，蛇身蜿蜒，爬上鞋面儿，缠住你的裤脚。

一条两条三条……

当时就有队员承受不了，转身大叫着跑了。余下的几人完全不敢动，幸好爬身上的蛇虽然恐怖恶心，却都是无毒蛇。

几个人顶着压力，终于将车门打开。

车门被推开的刹那，一个浑身上下被蛇群包裹的东西滚到地上。

蛇在他身上涌动纠缠，小吴就站在距离他一米远的地方，看的清清楚楚。

他整个人都吓瘫掉了，双腿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拔腿就跑！

他的反应，基本上也是其他人的反应。

实在是那场面太令人恐惧害怕了。

简直能吓得人毛骨悚然，恶心到你三天三夜吃不下饭去。

车门打开，车里的人个个被纠缠满了蛇。

小吴看见的那个就是方起。

方起身上密密麻麻，里三层外三层，已经看不到任何皮肤和衣服。

其他人多少能看到脸部皮肤和手脚，也被蛇缠满了。

“我、我当时都太害怕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好多蛇、好多蛇……都往我身上爬。我脑袋里蒙蒙的，别的都想不到，大喊大叫，像疯子似的，感觉自己在狂奔，也不知跑到哪里。后来有意识，能思考了，发现我就这么一路冲回了基地……”小吴很激动，眼圈都红了，脸色却煞白煞白的。

宋北看得出来，小吴真不想回忆之前的事情。

单单是回忆已经让这个年轻人满头热汗，手不受控制发抖：“我、我胆子真的很小的……后来发生事情也不知道，就大脑一片空白。我不清楚队长和其他队员怎么样了，开着车到哪里去了。”

“没事儿，小同志，你们愿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救人，很厉害了！”没有临阵脱逃，已经令人敬佩。

小吴摇摇头：“那是我们应该做的，可是，没用。”他们只是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了，现在想想，小吴很明白。

自己能活下来不是运气好，是那些蛇没有针对他们。

“这事儿怪不得你，不管换成谁，在那种紧急到连自己生命安全跟着受威胁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已经是极限了。趋利避害是我们所有人的本能，有些时候，本能会操控我们去逃命。小吴同志，你已经战胜了自己，足够勇敢，千万别自责惭愧，觉得你有错。”

“你没错，你做的很好！”宋北：错的是那个突然吃错药，自己找死的家伙。

小吴露出了个很勉强的笑。

“陈叔跑的比较慢，他说看见队员分两个方向跑了。”

“有队员开车冲进了林子里，方队好像是自己一个人跑了。”

“行，麻烦你了。”宋北道：“你先回车上休息会儿，我们……”

小吴连连摇头：“宋团长，我就知道这些了！我不想休息，我能不能先回基地？”

他真的不想留在这个地方。只要站在这里，腿肚子就开始打颤。

有种树林里藏着千万条蛇，在暗戳戳盯着自己的恐惧感。

他当时就觉得。树林里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那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却又如此清晰，清晰得令他想一想都寒毛直竖。

“行。”宋北叫来开车的司机：“你送小吴回去，待会儿再开车过来。”

“是，团长。”

白夏夏听完全程。心下松了口气——青蟒很有分寸，没弄死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