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特殊时期,我的及笄礼并未办的有多盛大,自是贯彻蓝氏一直以来的简约不简单的理念,同交好的世家送了帖子得了回礼,在亲戚朋友面前,用簪子挽了发髻,公布了琢瑶君这一尊号。
来不及再休息玩耍几日,便投入到了复仇,啊不,讨伐之战中。
百废俱兴之时,待以金氏、蓝氏、聂氏三大家族为首的仙门恢复的差不多时,众家族决意讨伐温氏,为江氏报仇。云梦江氏的惨祸,终成为各仙门讨伐温氏的最后导火索,三大家族共同举义,史称射日之征。
岐山教化司之巅--
饶是外面已经打的水深火热,教化司内却静得突兀。高台之上,几个醉醺醺的温氏弟子,身上的温氏家服有些凌乱,随意的举杯相邀。
“干杯,来!”
“干杯!”
“干!”
一杯酒下肚,一个温氏弟子眯着眼,望着眼前的兄弟,高谈阔论:“要我说啊,什么--嘶,云梦江氏,都被咱们给灭了,他一个家仆之子,他算什么东西!”
身旁的弟子立刻举杯笑着附和道:“对对对!喝!”
在众人毫无察觉之时,蓝忘机提着从一弟子手上拿来的剑,神情冰冷,一步一步的踏上台阶,向着这群人走来,这些温氏弟子的话,一字不落的落入耳中。
“来老大,喝!”
这个被称为老大的弟子,满足地咂咂嘴,伸着手让旁人给他倒酒,毫不在意地说着:“哎,对了,不是还有那什么--嘶,蓝三小姐,蓝无忧!”
“她又算什么?还不是要被我们温氏拿捏!”说完这个弟子笑着转身,霎时一阵灵气扫过,便飞身几丈远倒地。
这一变故立刻让其余人醉意瞬间消了大半。纷纷拔出佩剑,警惕的看着周围。
“谁!出来!不要装神弄鬼!”
见无人应答,众人持着剑颤颤巍巍地看向四周。
有一个弟子后怕地咽了一口口水:“不会是魏无羡吧!或者是那蓝无忧?!”
话音刚落,一个弟子就瞥见自台阶冷静自持而上的蓝忘机,惊呼:“蓝忘机!是蓝忘机!来人哪!!抓叛贼!!抓蓝氏叛贼!!!”
话音刚落,这人便突然像被东西扼住喉咙,直接拖倒在地绑在不远处的鼎足旁,其余人也都被蓝忘机一阵灵气扫开。
蓝忘机刚刚站定,江澄便飞身而至。很快,随后而来的弟子包围了这里。
蓝忘机冷冷地看向眼前还有几个站着不知所措的温氏弟子。
“跪下。”
蓝忘机的声音一起,立刻就有几名弟子应声而跪。
蓝忘机暗自咬紧后牙槽,凌冽的声音响起:“魏婴在哪?”略微一思考,扫视方才提起蓝无忧之人,继续道,“蓝酒如何?”
话一出,几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唯有那倒地被扼住喉咙的温氏弟子艰难地举起手。蓝忘机瞥他一眼,撤了弦杀术,他便如释重负般喘着气起身。
“我说!”思考了片刻,这名温氏弟子眼神躲躲闪闪,言语间吞吞吐吐,“魏无羡被我们丢入了乱葬岗,现在尸骨无存魂飞魄散。那蓝无忧......”话语间同蓝忘机眼神相对,立刻闪开,“蓝无忧先前得罪了我们公子,带到岐山不久后,便......便从岐山失踪了。”
话音将落,赶上来的蓝氏弟子便将余下温氏尽数押解带走。
只见随之而来的江澄面色沉重,眉头紧锁:“三个月了......之前我们说好在夷陵的茶楼里碰面,可至今他都从未出现。我还以为,他是自己去兰陵找你们去了。难道,他真的掉入了乱葬岗?”不待蓝忘机回话,又满是疑惑地问道,“对了,方才他说,阿忧怎么回事?从岐山失踪?可是她不是......”
蓝忘机自方才起就闷不做声,拳头紧握,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冷气。他也想知道,刚刚那温氏弟子说的什么意思?
我因助友除祟没同他一起回云深,他没问缘由。只能在云深不知处等着,这一等便是数月。回去后,虽偶有疑惑,可是,竟从不知道我何时又来过岐山,怎么得罪温晁,又怎么......成了他们口中的失踪,明明人已经回了云深不知处。而这次攻上岐山教化司,我也......借口没来,这是不是有关系?
清河--
我望着城门前高高悬挂的温旭的头颅,心中平静,无丝毫波纹泛起。
呵,罪有应得。可惜,没能亲自去报了伤蓝湛的那个仇。
我冷笑一声,舌尖扫过后牙尖。
“蓝三小姐?”
闻声转身看过去,只见金子轩同乘轿的江厌离行来。许是听到了金子轩喊我,江厌离撩开帘子。
“阿忧!”江厌离见到我,面上欣喜,却掩盖不住长途跋涉的劳累以及悲伤。
“阿离姐姐!金公子。”我冲金子轩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见到熟识的人,我暗自叹口气,自听学结束,还是过了这么久才得以相见。只不过,谁都没想到,不过数月,我们已经物是人非。
马车停下,金子轩扶着江厌离下马车,我立刻迎了上去。
“阿忧。”江厌离紧紧地握住我的双手,满含泪水。
“阿离姐姐。”我轻轻抱住她,内心满是悲怆。云梦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没想到,在我最难捱的时候,云梦竟惨遭温氏毒手。
“阿离姐姐。”我轻轻拍着她的背,“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江厌离轻声抽泣着没有说话。片刻后,才松开手。江厌离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看着我:“阿忧,这么久不见,你都瘦了。”
我微微抿唇,似是自嘲一笑,刚要说话,余光就瞥见江澄、蓝忘机等人赶来的身影。
金子轩道:“你们来了。”
江澄点点头,将手里的岁华交还给金子轩。
蓝忘机自来到之后便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就见他伸手将夙愿递给我。
望着通身碧白的夙愿,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内心的感受。在场的人,有谁能想到,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人,体内金丹已经没了,反而是被一块阴铁碎片取而代之,现下我所能掌控驱使的灵气全都依靠这枚阴铁碎片运转,而我的夙愿是把灵剑,灵剑多借金丹认主,倘若我拿过夙愿......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我想了想,抬头看向蓝忘机,眨着眼嘿嘿一笑,故作撒娇道:“我的手有点疼,蓝湛你先帮我拿一下哈~”
蓝忘机保持原有姿势握着夙愿,微微一怔愣,见他目光有些疑惑还略有些紧张地扫过我的手,我抬起手甩了甩,无辜一笑:“啊哈,还没好全~反正我总是同你在一起的,等用剑之时再拿过来便是~”
许是想到我本就是体弱,伤口难愈合,况且又极少受那样的伤。蓝忘机收回目光,了然的点点头,伸手把夙愿同避尘一起别在腰间。
这次来清河,是以聂明玦为首,各家共同商讨伐温一事。我同蓝忘机江澄等负责捣毁被温氏所侵占的各个监察寮,同时,也在四处寻找温晁和温逐流的踪迹。
而我,也在偷摸着搜寻温情与温宁的下落。自那日一别,再没了他们的消息,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
恰巧此时,有弟子回信称在一处监察寮发现了温晁的踪迹。收起信件,我们便立刻动身前往温晁所藏身的监察寮。
刚抵达那处监察寮,还未进门,便可察觉到一股浓重的阴气与血腥味四溢开来。
我微微惊异,这里竟然有一股浓厚的怨气笼罩在这宅子四周。
只见蓝忘机目光一凝,江澄也是紧锁眉头。
我定了定心神,无意间目光扫过门旁,这里阴气四溢,怨气横生,然而门旁的驱鬼挡怪的符篆却是完好的。
还未等我想明,江澄一言不发就带头冲了进去,蓝忘机紧随其后,不等细想,我刚准备跟上去,心有所感般又扫了一眼符篆,一种违和之感油然而生。
令人讶异震然,院内景象极惨,丝毫不亚于之前的常宅。尸体七横八竖,到处都是,死法也各不相同。
“溺死,绞死,溺死,毒死......看来,今晚的任务,有别的东西帮我们完成了。”江澄起身满目森然道。
蓝忘机一言不发,率先走进屋内。
我勘探一遍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熟悉的面孔。只是这外头的景象实在过于糟心,指甲掐了掐手心,抬脚跟上蓝忘机进了屋内。
只见屋内一片凌乱,一条白绫横穿房梁,王灵娇自缢于其上,她面容扭曲,整个人血肉模糊,死前好像经历了什么,浑身落魄不堪。
呵。我看着眼前的场景,冷哼一声,心里泛起说不清的滋味。厌恶吗?恨吗?她也不过是个狗仗人势的家仆罢了。
我轻抚上左手腕,只是可惜,痛在我心伤在我身,而我却没能亲自讨要回来。
只见我身旁的江澄眯着眼,握紧拳头,手上的紫电发出嘶嘶的响声。
“江某有些必须做的事,还烦请二位出门等候。”话音还未落,他伸手甩出紫电就要抽过去。
“等一下。”
江澄止住动作,不爽的皱眉看向我:“怎么?!”
我没理会他突然的高声质问,瞥了一眼地上,顺势拾起一把温氏弟子丢弃的剑,那日地牢的一幕幕划过眼前,瞬间,一道剑影白光闪过,王灵娇的半只胳膊随之落地。
江澄一愣,有些惊异于我的举动,一旁的蓝忘机也是没想到,微皱眉看着我。
刻意忽视这两人的神情,我扔了剑,伸手从怀中掏了张帕子,微微低头擦着手,停顿一下便随手扔了帕子,看向他二人,淡淡道:“私仇。”
说完不待回应,我就起身走出了这间屋子。江澄张口欲言,瞥了一眼蓝忘机就收回了想要说的话。只见蓝忘机轻轻垂眸,却兀自攥紧了右拳。
我在房外,低头看着地面,要是蓝湛问我为何如此冲动该怎么办啊?我不自知的咬着下唇,思索着对策。
还没等我想出个好法子,他们就出来了。蓝忘机面无表情走在前,江澄摩挲着手上的紫电走在后。
见他们没有发问的举动,我松了口气,估计也是没多想,可能是想着我刚刚应该是因暮溪山之时,那烙印的仇吧。
只见蓝忘机不经意的眼神掠过我,也没说什么,目光又扫过一旁,伸手揭下一张门旁的符篆:“错了。”
江澄疑惑着接过,我一愣,错了?走到江澄身旁,向他拿起的符篆撇了一眼,心下异然。
“这......多了一笔?”江澄登时哑然,脸上是惊讶的神色。
我这才想起为何会觉得有种怪异的感觉,这画法我在禁室里的一本书上见过,没想到还真的有人用,不由得惊叹出声:“逆转符?”
“什么?”江澄听的一愣一愣的。
蓝忘机不置可否,向我们这走近了几步:“寻常符咒可驱邪,此符......”见他停顿,我下意识的看了过去,霎时呼吸一滞。
只见蓝忘机正直直的望向我,一字一顿道:“招邪。”
江澄诧异,摇了摇头:“闻所未闻。”
“......”我把头扭向一旁,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蓝忘机那一眼似有深意,心里突然有些慌,应该......不会吧,应该是没发现才对啊。
看了遇上这些事,我要谨言慎行才对。
蓝忘机刚想要开口,一旁急匆匆地跑来一个弟子,赶到江澄身边行礼,严肃道:“地牢有人。”
江澄眼神瞬间闪过一丝杀机,整个人浑身都散发着冷冷的气息,勾起一丝冷笑,随着那弟子走了。
剩下我和蓝忘机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我低着头,刚准备找个借口离开。
“你怎么知道。”
我假装淡定的无辜地看向他:“知道什么?”
“逆转符。”
“啊......那个啊。”我下意识的轻捻裙摆,“记不清了,应该是在哪见过吧?”
“你......”蓝忘机定定地看向我,片刻才继续道,“不可言......”
未等他说完,我的心突然一跳:“糟了!”
蓝忘机看着我。
“地牢......温情!!”我刚才没想到,现在瞬间想起,如果王灵娇死在此地,至少是说明温晁之前在这,然后逃了,可是温晁那人,如果知道温情之前帮过我,是绝不会放过温情的。地牢有人,肯定是被抓起来的温氏弟子,而如今百家讨伐温氏,江澄更是因莲花坞之事对温氏痛恨恶极,如果地牢的人是温情温宁他们,那......来不及继续思索,我立刻赶往地牢。
地牢昏暗阴冷,几名弟子举着火把守在路两旁。远远看去,一个红衣女子正被人拽着推搡着走过来,江澄一脸捉摸不清的神色望着她。
我提到嗓子的心微微落下,还好还好,幸好是温情,幸好我赶上了。
我赶忙过去:“让开!”立刻伸手扶着温情的胳膊,“温情姐姐。是我,我......”
见她衣衫褴褛,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满是伤痕,定是遭受过严刑拷打。我的鼻子一酸,声音有些低沉:“对不起,我......我来晚了。”
“阿......阿忧?”温情有些恍惚,轻轻出声,像是再确认我的存在。
我猛地点头,说道:“是!是我!我这就带你走!”说着我刚准备回头同江澄理论,温情突然用力握住我的胳膊,像是濒死之人握住代表生的希望。
温情看着我,满眼充斥着恳求:“阿忧......阿宁!求求你阿忧,你救救阿宁!你救救他!”
我的心一凉,没看到温宁我还以为他逃走了,可是想来温宁那性子,温情在这他怎么可能会逃走!
我立刻伸手搭上她的手背,点头应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他!你告诉我,温宁他在哪?!”
温情带着哭腔,渴望无助的眼神毫无焦点:“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被抓走了,我不知道他被带到哪里了。”一想到温宁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温情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精神支撑,心慌意乱,眼眶通红,只能将希望全部寄托于眼前人身上。
我明白温宁对她来说有多重要,再者说,他们姐弟二人救过我,搭救他们我本就义不容辞。
我立刻点头:“我知道了。温情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他,把他带到你面前!”
得到了我再三的允诺,温情紧握住我胳膊的手,这才稍微放松一点。
我看了看她此刻的状态,果断握住她的手道:“温情姐姐,你还有伤,我先带你离开这!”
“姐姐?呵......蓝无忧,你这是又要做什么!”沉默已久的江澄突然出声,蹙眉看着我。
“带她走。”我坚定道,“我要带她离开这里。江澄,我知道你对温氏......恨之入骨,可是温情不一样,她从来没害过人!”
“那又如何?!”江澄望着我眼神仿佛要喷出火焰,咬牙切齿道,“她流着温氏的血便是温氏余孽,你以为你带着她离开这里,还能去哪?!”
“......”我一噎,心情有些许的低落,抿唇道,“这就不用你管了。”
“你!”江澄向我走近几步,目不转睛。
我丝毫不怯懦的同他对视,心里却溢出一丝悲愁。江澄,你可知,你面前这个蓝无忧,也算是你口中的流着温氏血脉的余孽呢。
“阿忧。”温情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袖,看着我摇摇头,“你走吧。”
“可是......”
“你帮我找到温宁,就足以了。”
我一急:“我......”
“够了。”江澄打断我们,“你难道不知道带她走,你会如何吗?!”
“那又怎样?”我摇摇头,看向他,“我不怕。”
“......”大概没想到我这样说,江澄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向我走近了几步,
“你走吧。她......对我有恩,我不会怎么样的。”
按捺下诧异,我回头看向温情,她轻轻勾起一抹笑容,让我走,不要管她了。
“我......好。”我直视江澄,“我信你,还请不要让我......失望,江澄,拜托了。”
离开前,我冲温情再次郑重地保证,温宁,我一定会把他带到你面前。
等到弟子把这里处理的差不多,我们便离开了这里,关于温情,我没再去问江澄,看样子是把温情给放了,这对江澄来说,可能是最大的让步了吧。
之后,我们一路北上,可奇怪的是,每每到一个地方,总有不知是谁快我们一步,在我们抵达之前就已经杀死了这里的温氏修士,而且每次都是死状极惨,而又死法不一。
“你们说,这都是那个人做的吗?”江澄问道。
蓝忘机沉着脸:“邪气甚重,应是一人所为。”
我一听,瞬时一个激灵,蓝忘机语气里的愤怒与厌恶搞得我心里闷闷的。我悄悄地瞥了一眼蓝忘机的侧脸,轻轻垂眸,握紧了拳头。
毕竟他那么厌恶这种......那我呢?以后如果被他知道了,要怎么办啊。
然而江澄却不以为然:“邪?这世上还能有比温狗更邪的吗?!”
又追了几日,终于有修士传来消息,说云梦的一家驿站附近,有温逐流的踪迹。我们听到消息立刻赶了过去。
等到了那所说的驿站前,远远的便看到有一个人警惕的露出半张脸向外巡视着,然后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飞身落到那房顶上,江澄轻轻挪开一片瓦片,向里望去,那黑衣人果真是温逐流。
温逐流......很好!我狠狠地咬住牙齿,压住胸腔中翻滚的怒意,拳头紧握连指甲扎进肉里都感觉不到痛了。我扫视着房内,却不见温晁的身影,只能看到桌腿边蜷缩着一个带斗篷的人。
房内,温逐流坐在桌边,同那斗篷交谈着什么,突然伸手一把掀开。
我皱着眉一愣,求证的看向身侧的蓝忘机和江澄,只见他们也是为这场景一怔。
那斗篷之下,是个满头伤痕的人吧。肉眼可见裸露在外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现在还在向外冒着血流着脓。温逐流伸手正给他涂着药,而那斗篷之人为了不让泪水让伤口溃疡,只能可怜的哽咽着。
细听温逐流的话语,这人是温晁无疑。我心生疑惑,同时又觉得有些快意。
温晁,你落得如此地步,咎由自取,你活该。只是可惜,我还没能做些什么,便被人捷足先登一步。不过,如今让我找到了你,此仇不报难解我心头恨。我眼神忽闪。
突然,不知哪里传来的一阵风吹灭了屋内一根燃着的蜡烛。原本是平平无奇的一件事,可是那温晁却突然抱头尖叫着躲到一旁。只听那声音尖细刺耳,慌乱无章:“笛子!笛子!是不是笛子!我又听到他在吹笛子!他又来了!是不是!!”
我在脑海中思索着,现如今,百家以笛子为法器的人,除了我,便再无他人,而我也并不常用,那他说的......是谁?
从脑海中回神,不知何时,温晁正跪在温逐流面前苦苦哀求着什么。
我微挑起唇角,不知为何,觉得这场景尤为好笑,好笑到令人觉得唾弃。以往他狂妄让众人跪在他面前,而现在,他终于沦落到求别人了。
温逐流原本想要扶起温晁,手却突然一顿,扭头望向那楼梯口。
一个不响不弱的声音有序的从楼梯那边传来。
那声音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就好像是有人故意控制一般。难道这就是先我一步让温晁闻风丧胆之人?舌尖舔了舔后牙槽,我凝神看了过去。
那楼梯处,有个人,正不急不慢,不骄不躁,一步一步地踏着台阶,缓步而来。
“咚咚咚--”
“咚咚咚--”
随着声音越来越清晰,转角有一个人影出现。
一身黑衣,身形纤长,腰间别着一个通身耀黑的笛子,笛子一端挂着红穗,负手缓步而行。我们所在的位置看不到来人的长相,可是......我心头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印象,这身形怎么还有些眼熟。
只见那人又向前走了一步,面上带着极其俊朗的微笑。
魏婴?!我一愣,竟然是他?难道是这几个月还有我不知道的消息?我下意识的侧头,只见江澄也是一脸惊异,而蓝忘机也有丝疑虑。任谁想都想不到,总是抢我们一步的,竟然是他。
眼前这人是魏无羡不错,可又不是。魏无羡明明是一个神采飞扬,恣意俊朗,眉间带笑的少年郎,可是眼下周身却尽是凌冽阴郁之气,哪怕他现在还是那样面上带笑,也尽是苍白森然,笑意不到眼底。
“温逐流。到今天,你不会还以为,能在我手底下保住它这条狗命吧。”魏无羡轻轻颌首,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温逐流,目光最终落向躲在墙角发着抖的温晁。
温逐流面无表情,“拼死一试。”
魏无羡听了嗤笑一声:“好一条忠心耿耿的走狗。”
温逐流不在意被这般形容,身形不动,字字清晰:“知遇之恩,不能不报。”
听见他这句理所当然的话,我又想起了第一次听见时,我正在遭遇什么。刚松开的手又气急地攥在一起。
魏无羡好像也被这句话扎到一般,脸上的微笑立刻敛了起来:“笑话!凭什么你的知遇之恩,要别人来付出代价!!”刚说完,他就拿起了笛子放在唇边,那笛音响起,阴森刺骨,而魏无羡身边也泛起黑雾。蓝忘机立刻伸手布了个小结界在我们周围。
竟然是怨气?!我呆愣地看着魏无羡,他......他怎么会?
还没等我走出震惊,只见空中从乌黑怨气中现出一红衣女鬼,无声无息地就要冲向温晁。温逐流自然是去抵挡,可却不敌女鬼虚无的身形和尖锐的指甲,败于下风。眼见女鬼就要碰到温晁,温逐流身形一转,扑向正在吹笛子的魏无羡。
此情此景,我们自然是不可能继续旁观了,便立刻破了屋顶冲了下去。
温逐流见到我,眼神闪过一丝诧异,刚要说话,江澄甩出紫电越过横梁,缠住温逐流的脖子,将他吊起。温逐流挣扎着,江澄紧紧攥着紫电,满脸恨意的死盯着他,只听一声‘喀嚓’,颈椎断裂,算是彻底没气了,又过了会儿,江澄这才松开收了紫电。
我看着温逐流瘫倒在地的尸体,内心毫无波澜。
如果说这就是你拼死也要报答的恩,那你可真是个......笑话。想起先前我求你,落得个怎么的下场。
“魏婴!”
蓝忘机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魏无羡眼底划过一丝惊异,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江澄立刻走过来,伸手把剑扔给他。
“这三个月,你跑哪去了!”一开口就知道,分明是担心,却非要傲娇的不肯好好说的江澄。
魏无羡看着手中的随便,苦笑着道:“一言难尽......一言难尽。”
江澄半晌没说话,红着眼眶,突然一把抱住他。
就在魏无羡呆愣地伸手要回抱时,江澄松开了手,瞪着眼不甘心地说:“不是说好山脚下的茶楼汇合,我在那等了一个多星期也不见你。”江澄踌躇了一下,还是问道,“......他们说你被扔进了乱葬岗,真的吗?”
江澄直勾勾地望着魏无羡。
......什么?我惊愕地来回看着他们两个。乱葬岗?!想到这个地方,我思绪乱飞,沉重的心情压得我喘不过气。
魏无羡耸耸肩坐在桌台上,随手把随便放在一旁,开玩笑道:“我要是被扔进了乱葬岗的话,我还能活着坐在这?”
江澄点头:“那倒是,被扔进去的人就没有活着回来的。”
不......是有的。我盯着魏无羡一动不动,想要看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那他们把你抓哪去了?夷陵还是不夜天??你又怎么出来的??怎么......变成这样了?”
听完江澄一大串话,魏无羡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僵硬,淡淡道:“是吗?我变了吗?”
江澄一噎,上下打量着他,不确定道:“也、也、也没有吧?”
见我们看着他,魏无羡一笑:“我若是说,在某处发现了一个神秘洞穴,里面有个神秘高人留下来的神秘典籍,出来后就变成这样可以大杀四方了,信不信?”
江澄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拍了一下他,啐道:“醒醒吧!你话本看多了吧?!世上哪有那么多高人秘籍的。”
“你看,我说了你又不信。”
江澄叹口气:“也好。回来就好。”
我上下打量着魏无羡,他确实有些不一样。可是乱葬岗......怎么会?我正兀自出神,蓝忘机有些冷的声音响起。
“魏婴。”
魏无羡这才一副好像刚刚看到蓝忘机与我的模样,伸手行礼,语气平淡地说道:“蓝二公子,蓝三小姐,不对,应该是含光君。”还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然后微转身看向我,停了片刻,又是规矩一礼,“琢瑶君。”
冷不丁的被他这样规规矩矩地对待,方才的担忧又被勾了起来。若不是经历了什么,他怎么会这样?我轻轻蹙眉,还不等我说话,蓝忘机的声音响起,略有些急促,还带着些微愠:“沿途追杀温氏门生的人,是不是你。”
“是又如何。”
我带着心中的一丝疑惑,出声问道:“那符篆是你改的?”
魏无羡把玩着手上的笛子,随意一笑,不置可否。
所以,魏婴知道这种符篆?他为什么会想到这些招邪的法术?如果去了乱葬岗是真......怨气......一个猜想逐渐在心中形成,却让我有些心悸与担心。
蓝忘机抿了抿唇:“你用什么方法杀了他们。”
“蓝二公子,你什么意思。”一旁的江澄皱眉出声道。
魏无羡轻轻侧首,余光看了看他,勾唇一笑。
蓝忘机依旧是紧紧盯着魏无羡,字正腔圆说道:“你为何弃了剑道,改修他途。”
虽然知道他质问的是魏婴,可我还是下意识地一抖,垂下眼眸,眼睫投下一片阴影。瞧,这就是蓝湛,这就是含光君。他眼里不能容半点沙子。等到我藏不住的那一天,大概也就是和他分道扬镳的那一天了吧。
“回答。”
魏无羡敛了微笑,直视着蓝忘机:“我要是不回答,会怎么样。”
蓝忘机目光一凛,向前一步,魏无羡就势后退一步,两个人剑拔弩张,
魏无羡啧了一声:“蓝湛,咱们刚刚久别重逢,你就这样兴师问罪......不太好。”说着还摇了摇头。
“回答!”
魏无羡耸了耸肩:“我说了你们又不信,具体的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那就跟我回姑苏,慢慢说明白。”蓝忘机丝毫不退让。
魏无羡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嗤笑一声:“姑苏?你是说那个戒规三千多条的地方?”
我轻轻咳了声:“那是曾经。如今已经四千多条了。”鬼知道怎么加到四千多了......自从再次回到云深,背家规一事,可没少折磨我。
“......”魏无羡看着我,突然梗住,连忙摇头,“嚯!我才不要去。我更喜欢云梦。”
蓝忘机皱眉:“魏婴,你不要故作玩笑。”
江澄立刻往前一站,拦住要继续向前走的蓝忘机,好像是怕他对魏无羡做什么。
魏无羡无所谓地拿起笛子,在手中把玩,看向蓝忘机,眉目间有些不耐烦:“蓝湛,你到底想干什么?”
蓝忘机顿了一下:“魏婴,修习邪道终归会付出代价。古往今来,无一例外。”
我一愣,攥紧了衣袖下的手,悄悄地望向蓝湛的侧脸。不知道是恨铁不成钢之意还是极度的气愤亦或是关心,蓝忘机凌冽地盯着魏无羡。
蓝忘机严肃道:“此道损身,更损心性。”
“邪道?”魏无羡转身,手中转着笛子,“我用的符篆,习得是音律,这也算邪道吗?”
说着他冷笑一声:“这是不是邪道,损不损身,损多少,我最清楚。至于心性,我心我主,我自有数。”说完这些,魏无羡此刻面上就差刻上‘不愉快’三个字了。
蓝忘机抿唇:“有些事情根本不是你能控制得住的!”
魏无羡嗤笑:“说到底,我心性如何,旁人怎么会知道?又关旁人何事?”
“魏无羡!”
魏无羡眯着眼,面上闪过不愉快:“蓝忘机!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和我过不去是吗?你以为你是谁,你们姑苏蓝氏是谁?都当真以为我不会反抗吗?!”
我沉默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魏婴。”
魏无羡看着我,他面若寒霜,眼角泛红,眼内可见明显的红血丝,好像只要我再说出几句不称心意的话,就会立刻更加暴躁地反驳我。
我看着魏无羡沉默了一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望向蓝忘机,轻声说:“蓝湛......我们几个才刚重逢,可以......不要吵下去吗?”
“对不起,我......”我不知该怎么说,只能沉默不语。
蓝忘机静静地望着我,一言不发。
就在这极其安静的氛围时,吓晕的温晁醒了过来,目光呆滞地看向我们这边,眼神刚一接触到魏无羡,浑身冰冷,立刻爬到蓝忘机与江澄身边,跪在他们脚边:“江澄公子!蓝二公子!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别杀我!!!”
魏无羡抱臂好整以暇的冷笑着看着他,有些不耐烦的一脚踹开温晁。
我从蓝忘机身后走出来,看向温晁的目光像看着一个死人。
温晁抬头看到我,原本向后退的动作突然止住,浑身发着抖,抱着头就向墙角缩去。
蓝忘机见状,不由得紧锁眉头。这个场景不只是他,江澄和魏无羡也摸不清头脑。
啧。我眯了眯眼,缓步迎了上去。
温晁见无路可退,突然稳住身子,疯狂向我磕头,嘴里不住地念叨着:“蓝三小姐,你救救我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饶过我吧!”
“救你?”我好久没听过这么可笑的话了,我看着温晁,蹲下平视他,淡淡地开口,“温晁。”
温晁停住动作,看着我,怀有一丝希望却被下句话浇一个透心凉。
“当初我求你的时候,你做了什么?”
温晁定住,双手抖着:“蓝、蓝三小姐,我错了!!”
我没理会他,自顾自地说着。
“你说让我死。”我轻轻一笑,“恭喜你,成功了。”
“我是死了,但我从地狱下爬回来,找你复仇来了。”
“别别别,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给你当牛做马!”温晁双手合十颤抖着,要给我磕头求饶。
我不屑地瞥他一眼,看见他那只少了块肉的耳朵,冷笑一声:“我当时真应该,废了你的金丹,而不是,只咬掉半只耳朵。”
不等他说话,我转身走向魏无羡:“还有办法折磨他吗?”
此话一出,蓝忘机魏无羡江澄均是一愣。
魏无羡见我神色无异如常般说出这句话,轻蹙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自然,我可是给温公子,备了大礼。”魏无羡阴森一笑,打了个响指,先前那个红衣女子又凭空出现。
没等江澄和魏无羡说话,我点了点头转身就离开这客栈。
刚出门,就听到客栈里传出骇人的惨叫声。
我长出一口气,王灵娇惨死,而温晁活不过今日,我的仇,只剩一个了。想起惨痛的过往,右手轻轻抚上丹田,我垂下眼眸,思绪飞扬。
“你怎么了。”
许是我想的太入神,竟然不知道蓝忘机是何时过来的,他出声才让我回神。
我收回手,轻轻地摇头。
蓝忘机眼色深沉欲言又止,望向远处,半晌没再说话。
我迟疑了一下,开口道:“蓝湛。”
蓝忘机扭头看着我。我没看他,而是抬起左手看了片刻,轻轻拈了拈指尖,才道:“邪魔外道与正义该怎么区分?”
没等到回答,我看了过去,只见蓝忘机盯着我没说话。
“或者说......这样的我,是不是让你觉得不可思议?我......”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我轻笑了一声,收回目光,估计他又在心里琢磨我各种反常是怎么了吧。
“算了,没什么。”我无所谓地摇摇头,抬脚准备离开。
“回云深不知处前,你是不是去了岐山。”
“!!!”轰的一声,我的心猛地一沉,脚步一滞,立刻回头看他。
蓝忘机的眸色在这夜晚显得格外深不可测。
“你......”也许是愕然,也许是心虚害怕,我一开口嗓子就像哑住一般,再说不出话。心跳声从胸腔中传出来,我故作镇定,深呼吸几次,才磕磕巴巴道:“你说什么呢,我......我远远的路过而已。”
见我这个样子,哪怕不再说话,蓝忘机都知道了答案,他抿紧了唇,握紧了避尘。
我们就这样,在这月色中相望着,彼此的心思都藏匿着没有言说的秘密。就这样一路无言回到了清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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