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昔日那个风度翩翩，处事不惊，温润如玉的那位王佐，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

虚弱的身躯瘦骨如柴，完全看不出当年的那个留香荀令的样子了。

床前，几个儿子都跪在地上，夫人在床上坐着，看着荀彧，有那么几个人在小声的抽泣着。

荀夫人是肯定的，在就是六子荀顗了。

其他的儿子都是面无表情，不能说他们不孝，只是，每个人的表现不一样罢了。

老二荀俣（yu）是个打酱油的存在，老三荀诜是个法家弟子，总是一副冷酷的表情，老四荀玄、老五荀瑀、老六荀顗、老七荀粲。

甚至于，刚刚荀顗看到了大哥荀恽在那么一瞬间露出来了欣喜的表情，而后又是面无表情了，一度让荀顗以为自己看错了。

“好了，不必哀伤，人固有一死，老夫活了已经有五十了，这些年的经历，老夫自问没有虚度此生，只是苦了夫人。”荀彧的话，唐氏自然是明白的。

“夫君何必说这些，你我夫妻多年…”唐氏泣不成声。

“罢了。”荀彧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又看向几个儿子。

“长倩，你过来。”听到老爹荀彧的叫声，荀恽欢喜不已，却还是克制住了。

“父亲。”

荀彧神情有些犹豫，只不过，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死之后，你就是荀家的家主，你一定要记得，凡事多问问公达和你四叔友若，行事不可操之过急，要孝顺你的母亲，照顾好你的弟弟们，知道吗？”荀彧的精神越来越好，却没有一个人高兴，因为他们知道，这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孩儿记住了，父亲。”荀恽毕竟也是荀彧的儿子，虽然即将获得大位他很高兴，但是父亲的离开他也是会难受的。

原本众人就以为事情就这样了，谁知道，荀彧又继续说道：“景倩，你过来。”

“父亲。”

荀彧很欣慰，看得出来老六是真的伤心。

“不要做小儿姿态，这个东西，为父交给你了，家族的暗卫，由你调动，你们几个也记住了，一旦有谁对你们不好，景倩可全权负责。”

荀恽惊恐的张了张嘴：“父亲，为何…”

荀彧神情严肃的看着荀恽：“嗯？”

“孩儿知道了。”

其他几个小辈自然没想法，本就对这个位置没多大想法，而荀彧的这番作为，自然是为了保护他们几个不会被老大给清算，毕竟，老大的寡薄他们是知道的，相比较起来，还是老六比较和睦，只不过，作为世家大族的荀家，自然不可能作出废长立幼的有违于古礼的事情出来。

骠骑将军府。

说实话，自从大奉先投降曹老大之后，无论是之前在许昌，还是现在的邺城，黄襄都很少去见吕布，就是为了避嫌，人家怎么说也是当世第一的武将，曾经的一方诸侯。

曹老大看在黄襄的面子上，再加上可能是为了恶心明镜高悬的刘皇叔，所以好好养着吕布，但是这不代表曹老大就对吕布非常放心了，这是不可能的。

吕布自然也很配合曹老大，隔三差五就发文骂刘皇叔，反正公文有曹老大来报销，又不花自己一分钱。

你看张辽、曹性手下的士兵完全是他们不认识的新兵就能知道了，而且大奉先这个骠骑将军就是空头名号，好听、俸禄高，除此之外没别的，可以说是个人物都能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不过，人家有武艺啊，再加上黄襄这么个便宜女婿，以前的老属下，倒也没人惹他。

而大奉先估计此时也看开了，所以一度活得很舒服，至少不像以前那样为了一丢丢鸡毛蒜皮的小事操心，而且曹老大还偶尔允许他出战，当然带兵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几百人还差不多，上千了绝对不行，另外重要的是他的家眷时刻在曹老大手里捏着，以曹老大对大奉先的了解，知道他不是刘皇叔那样的人，不会发生什么“吾父即汝父，汝可烹之，且分吾一块肉”之类的事情出来。

只是，到了建安十六年的现在，大奉先也老了，年轻时肆无忌惮的利用强悍的身体作为武器所导致的后遗症开始慢慢出现，再加上被曹老大俘虏的重大打击，也就导致了虽然他是武将，却依旧苍老的很快，身体也越来越不好，也就是近段时间，黄襄才时不时的看望一下大奉先，因为他对于曹老大来说，已经没有威胁了，故而曹老大也乐意卖好。

不过，纵然吕布已然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他身位国朝第一武将的傲气依旧存在。

此时，所有的亲眷和前下属都在骠骑将军府看望吕布，吕布并没有躺在床上，并且还身着他常用的盔甲，头戴一顶亮银冠、身穿绫色百花战袍、腰勒虎蛮金狮带，显得很是威风凛凛。

只是，他终究是被伤痛和病症折磨的不行了，只是穿戴着盔甲装备，哪怕是坐在椅子上，依然气喘吁吁，连他的武器、方天画戟，也拿不动了。

座位对面，站着他的夫人严氏、曹氏（曹豹的女儿）小妾貂蝉、女婿黄襄、女儿吕玲绮、沉默的高顺、威震江东的张辽、银河第一射手曹性。

除了吕玲绮在小声的抽泣之外，没有人哭泣，但是气氛却悲伤不已。

“尔等这是作甚？本将还没死呢？”吕布苍老的声音已经没有了中气，只是看着他的样子，你依然能感受到虎死架不倒的气势。

“老丈人，您外甥还等着您给他教导武艺呢？少了您这个当世第一的武将，我上哪给他找老师去？”黄襄勉强打趣地说道。

“哈哈哈哈，还是你小子会说话。”虽然黄襄已经三十了，但是对于吕布的称呼，依然没毛病。

“不过，本将怕是这一回，不能帮你了。”吕布自嘲的摇摇头。

“本将这么多年来，经历过很多，得到过很多，也失去过很多，不过，本将自认为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当年的丁刺史、因为本将武艺高强、作战勇猛，故而把本将丢在主薄的位置上打压本将，后来的董太师，本将其实是很乐意帮助他治理国朝的，只是董太师太不智了，和天下世家为敌，失败已成必然，以至于后来破罐子破摔，本将才另起灶炉，本将之所以和陈公台不和，自然有本将自身的原因，但是另一方面就是，陈公台所代表的兖州士族对本将的牵制太过严重。”说到这里，吕布更加神色萎靡了。

这个时候，黄襄才明白一些真相，原来，有很多事情并不是像表面上看到的这样，不过话虽如此，不管吕布有什么原因，有些事儿，他做了就是做了，这一点事没有办法去否认的，好在，一切都将过去了，这可以说是他，最后的时刻。

但是他继续强打精神说道：“本将这一生，有知心的爱人、贴心的女儿、忠心的属下、最后还有你这么个聪明的女婿，说实在的，本将觉得值了，本将知道你的苦衷，所以你很少来看我，我没有怪你，仲礼，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不管你做什么，要想想我的事例。”

对着黄襄说完，又转向了他的女人们：“夫人，这些年，亏得你对我这么有耐心，清儿（曹氏的名字），虽然是先岳父的强行要求，不过，本将也是喜爱你的，蝉儿，对不起。”

不待她们想要说什么，吕布挥手打断了她们要说的话。

“伯齐、文远、叔武（曹性的字、杜撰），你们三人我是放心的，以前的是是非非都已经过去了，本将只希望你们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多多照顾本将的家人以及玲绮。”

“温侯…”

吕布，最后看向吕玲绮，缓缓说道：“玲绮，不要怪你丈夫当初替魏王打败了我，事实上，如果不是他，为父的结局可能没有现在好，他是个有本事的人，比你爹有本事，你要好好待他，知道吗。”

吕玲绮哭成了泪人，狠狠的点头。

“拿本将方天画戟来。”

“夫君（老丈人）（父亲）（温侯）。”所有人都欲言又止，但是看着吕布坚毅的面孔，却又沉默了，张辽默默的拿着武器，高顺和曹性扶着吕布，晃悠悠的站起来。

吕布吃力的拖着武器慢慢走到大厅的门口，径直的站住，突然一声狂吼：“本将这一生，无怨无悔。”

言罢，轰然倒地。

……

这已经是曹丕和曹植一起游玩的第十天了，曹植倒也很配合，原因自然是他后面有人告诉了他，最好是配合曹丕，这样子对自己也好，于是曹植不情不愿的和曹丕游山玩水。

其实两个人都很尴尬，一个人是把‘我不喜欢你’直接写在脸上了，另一个则是藏在心里。

不过，在一个护卫前来禀报之后，两人少见的有了相同的念头。

“这事儿终于可以宣告结束了。”同时叹了一口气的两人互相看了看，又快速的偏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