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郭子仲走到他面前时，阳信咏只能趴在血泊中不停抽搐。两手被钉死在地上后，若想自由移动，除非先将腕骨扯断。

杀人无数的阳大当家并无这种勇气。

他努力地将头抬起，瞅着那张并不年轻的脸，艰难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没有去问郭子仲的身份，因为阳信咏还抱着最后一丝活下来的希望。“只要能说的，我都告诉你。”

“后山的河沟里有一艘小船，上面藏着我一半身家。只要你放过我，那些都是你的。”

郭子仲没有理会他的蛊惑，在阳信咏的惨叫声里，将青竹再次向下压了几寸，直到彻底稳固才罢休。随意地坐在旁边矮桌上，冷漠道：

“你的来历，还有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在下大名阳信咏，无父无母，在大陆干刀口舔血的无本买卖。天魂的行情好就去天魂，星罗的风声过去就去星罗转转，除了日月帝国，大陆上没有我没去过的地方。至于来到这片宝地……”

说到这里，他的眼珠下意识转了两圈。刚想说出提前编好的话语，郭子仲冷笑一声，一根竹签刺进阳信咏的指甲缝隙，野兽般的嚎叫从山顶远远传出。

郭子仲并未在竹签上附着魂力，单凭其坚硬与锋锐破开五雷指。刺入皮肉后竹签与指骨相撞，在他的操纵下崩解为无数竹丝，随后从指节处依次钻出，开出一朵血色的花。

十指连心，剧痛令阳信咏恨不得现在就失去意识。

“我劝你打消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这种小玩意要多少就有多少，足够把你戳成筛子。”郭子仲起身走向阮吉与不远处被钉在地上的年轻人，对阳信咏漠然道：“都说出来，我之后还会问其他人验证你的话，只要有一条对不上，我就扎一根。”

阳信咏的额头在地板上磕得梆梆响，仿佛想借此压制手指的剧痛。内心剧烈挣扎了一阵，最终摇摇脑袋，口中只吐出四个字：“我不敢说。”

“看来你背后确实有其他人存在，他们对你造成的伤害不会有我的一半多。”

“……”阳信咏干脆低下了头，面容扭曲。

“嘿嘿，”郭子仲发出森冷的笑。“还挺硬气的。这种人在这个世上不多，不知道你会不会是其中之一。”

他似乎被这种态度激怒了，无数根竹签自指间生出，踩在阳信咏身上手动如飞。阳信咏发出的叫声如同被宰杀的猪猡，或失去幼崽的猿猴。

“哎呀呀，真是后生可畏呢，郭老弟。”

黑袍人踩着一地的鲜血迈入，却丝毫不以为意，甚至抬头吸了一口浓郁的腥气，满脸都是享受。

“葛先生。”

郭子仲微微颔首，并无更多动作。

来人便是沈家供奉葛宏。出于谨慎，郭子仲在动身前去了一次城主府，与沈万四通气后将其请了出来。

并非看中他一身强悍武力，只要葛宏到场，事情的性质就变了。出发前达成的共识为信息双方共享，剿匪的名声归沈万四，郭家只要实利。

郭子仲不想让家族被推到风口浪尖，父亲的方针一直是韬光养晦。沈城主这样一棵大树挡在前面，不利用一下说不过去。

按道理说，人在痛苦到一定程度会昏过去，但阳信咏的左眼都被刺入一根竹签，精神却健旺得紧。

就在不久前，他试图用五雷指的力量自绝经脉，虽会将自己变成废人，至少不用承受那么多的痛苦。但这想法瞒不过老牌魂帝葛宏。就在他调动剩余魂力前，只见六枚魂环一闪而没，一道银光没入顶心。

阳信咏觉得自己的身体上有无数蚂蚁在爬，彻骨的麻痒几乎快要把他逼疯，相较之下剧痛已经可以忍受。

葛宏转过头来面对郭子仲，嘴角一咧露出一个难看的笑。“老夫这‘无形针’与郭子颐的断肠毒相比起来如何？”

“葛先生宝刀未老，三弟怎么能和您比？”

郭子仲随口的客套却令他哈哈大笑，笑声刚歇，另一根银针同样没入那妇人头顶。“这腌臜货还要嚎上一阵才能说话，要不我们先问问她吧。”

相同的银针效果却是不同，妇人受了这一针只是悠悠醒转，刚好听到葛宏的话，尖声叫道：“奴家只是被这条老狗掳来的，什么都不知道！不关奴家的事！”

葛宏：“郭老弟，你信吗？”

郭子仲：“我不信。”

刺耳的笑声再次响彻大厅，葛宏大笑着揪住妇人的脖领将其提起，粗鲁地一把打散她的头发，十余根泛着紫光的长针掉到地上。随后凶猛地晃荡一阵子，妇人两眼翻白，衣裙中掉出无数铁钩短刃，还有些用途不明的金属物件。

郭子仲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切，目光没有落在丰盈的肉体，而是地上那堆零七八碎。“这东西……”他捡起一块垫子，上面插着长短不一的刀刃。“和典籍记载的所谓‘暗器’有些类似啊。”

从妇人的鞋底抽出两柄铁舌头后，葛宏干脆将她身上衣物全部除去。然后掐住妇人的双颊，手指向其口中探入，最终在舌下找到一枚刀片。

“裙里刀、花背弩、脚底刃……现在良家女已经用这些东西代替胭脂水粉了？”葛宏说了一个蹩脚的笑话，被逗笑的只有他自己。

郭子颐反而笑不出来。从刚才的接触他可以判定，妇人多半没有任何魂力，就算有也不可能超过十级，但仅凭这一身物件，三十级以下的魂师都有可能饮恨。

她绝不会是没名堂的人物。

全身上下被探了个遍，妇人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被丢在地上后随手扯块布料掩住上身，恶狠狠道：“你们不知道究竟得罪了谁。如果现在退出去，我权当是误会一场，这些废物就算死在山洪里面。”

葛宏瞅了一眼逐渐有气无力的阳信咏，对郭子仲道：“这厮可能知道的不多，真正的主事人应该是这女人才对。”

郭子仲没有去看地上的妇人身体，转过身道：“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吧，下九流活命不易我能理解，但犯在葛先生手里，万蚁噬骨的感觉可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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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看的设计图，至少也要到五级才能尝试，其中两张甚至超出我的能力范围。”尔火背着用途不明的铁箱，隔着工作台对郭晔道：

“我现在给你只是看一个思路，对于一级魂导师来说有些过早。极致之冰如果真的那样好破解，那也不配拥有极致之名了。”

尽管老师在不停向自己泼冷水，郭晔也不为所动。尽管接触魂导器不足一年，他已经逐渐摸索出自己的风格。

除极致的标准与稳定外，郭晔已经开始尝试用降低效果为代价，用低级核心模仿稍高级别魂导器的作用。例如专门为霍雨浩准备的镇魂环，能够抵御精神力的魂导器至少也是三级，但他用三枚一级核心便模拟出来，虽然效果数值化后仅与普通一级相当。

这还是穷鬼的路数啊……有时郭晔也很无奈，自己无论天赋机遇都无法与那些怪物相比，只能用一些他们不屑为之的手段。但老师对此似乎并不介意，反而称赞过他的想法。

“其实还有最后一种笨办法。”

正钻研间，听到老师这样一句，郭晔将头抬起等待下文，只听这样一句：

“如果你的魂力与魂导器能高过他三个位阶，即使不刻意针对，极致之冰的效果也很有限。”

郭晔没好气地把头重新埋起来，开玩笑！他将来不被霍雨浩超出三个位阶已经是祖宗保佑了。

……

走出魂导区，已是深夜。

脑中全是图纸上复杂的结构与数据，郭晔一晚上将其看了个大概，至于核心法阵，一时还参不透。

核心暂且不提，光是其中的精密构造，绝非现在的他能够完成。尔火所言的五级要求绝对不虚，或许他将来可以尝试将其简化，但绝不是现在。

宿舍楼前有飒飒风响，今日罗睺不知为何练刀的时间长了些，往日他应已回到床上，端着从图书馆借来的书。

门前的躺椅上，穆恩借着灯光在阅读，嘴角不时勾起。好像是自己新印的那批，未来得及租给他人，反而被老头抢先了。

刀与身逆，相较剑、枪与身体对成一线，刀在守御一道更有优势。挥刀的风响与书页翻动，形成一种奇妙的韵律，郭晔远远看了一阵，不觉入神。

罗睺收刀入鞘，却未将武魂收回，用二十息时间将呼吸放缓，沉声道：

“我等你的时间比预想要久。”

“抱歉。”郭晔有些搞不清状况，这孩子先前也没说要找他。“你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觉得你近来心境不对，和几天前的考核有关系吧。”

罗睺右手虚握，如刀柄仍在，向郭晔遥遥虚斩，身与臂如折扇开合。凭空一抖，空气里响起若有若无的啸音。

“来散散心吧。”

缓缓除去外套，挂在树丛之上，郭晔从手环中依次抽出三根短棍，在金丝藤连系下合为一根。“为什么不去斗魂区？你的体力有损耗，这样不太公平。”

“我嫌麻烦，你也不爱花钱；这里没人，也足够宽敞。至于体力，我现在的状态比你好，就算扯平。”

郭晔很想提醒他身后不远就坐着一位，终究没有作声，夹在腋下的长枪翅翼般展出。

穆恩放下手里的书，两眼在年轻人身上扫过，见有人回望过来，轻轻摇手，以示不用在意。

郭晔会意，两人同时亮出魂环，皆是两黄。

罗睺携刀前冲，姿态矫健，目无凶光。冲到中段时拔刀劈斩，此时两人间距尚有五米。

次亮魂环闪烁，刀光暴涨五米，长短之势逆转。

上来就出火箭啊？

郭晔暗咐，举枪挑向刀芒。一声铁器交击的脆响，鸿鸣冲势不减，压过枪头，劈向他的左臂。

力在刀尖。

刀尖击于枪杆，枪杆撞击胸膛。郭晔平平向后跌出，一个翻滚后跃起，鸿鸣已恢复三尺长短，旋转着斩切而落。

单论力量，控制系肯定无法与强攻系相比，这并非依靠锻炼所能弥补。细碎的机括声中，灵镜铠已经覆于臂上。

他再次顺势翻滚，未及起身，刀刃已至前胸。

上身后仰，刀刃于枪杆擦出火星。郭晔松开左手，右手执另一锋段撩去，刀枪相持。

僵持间，开口问道：“这魂技叫什么名字？”

罗睺：“帮我起一个吧。”

“断浪斩，如何？”

“很好。”

郭晔抬腿踢中罗睺右臂，长枪在手中旋转一周，作棍势平击而去。罗睺握刀不住，胸骨一收一弹，竟将力道强行接下。

以细碎步伐后退，郭晔平持长枪，诚意正心地刺击。枪尖擦着罗睺前胸掠过，身贴枪杆顺势欺上，挥刀砍向郭晔腰腹。

郭晔张口吐出一股浊气，撤步收腹，入耳是锦帛的开裂声，里衣被划开两拃长的口子。刀枪再次碰撞数次，鸿鸣的攻击皆被消力化开。眼见又是一刀平斩，他收枪下刺，魂力枪锋没入石板，在刀锋撞击下切开一块地砖。

伸脚踢在枪杆末端，郭晔借势撩起长枪，将好友逼退半步，距离再次变得对他有利。罗睺看似胡乱地挥出数刀，郭晔神色一变，竟直接挺枪前刺。

两人身周传来藤蔓砸在地上的轻响，他本想利用金丝藤自行生长的特性建功，却被识破了。

罗睺洒然一笑，郭晔愣神——之前一年里只见他笑过一次。随后一惊，长枪与鸿鸣相隔两寸，已然走空。

一枪一刀同时划出不完整的圆，它们的主人同时踉跄着退步。郭晔单臂持枪，像是被夜风吹得倾斜，却并未倒伏。

“这就是魂导器啊。”

枪尖力大且利，用刀砍如抚摸蛇信；至于枪尾，郭晔手中长枪与曹彦平的衠铁矛类似，头尾可任意互换；因此他劈斩在最脆弱的位置。

罗睺赞叹着，这一刀本应将枪头斩断，即便同级魂师的武魂也无法幸免，但郭晔手中并非长枪，而是近战魂导器。

停止魂力的注入，枪锋自然也不复存在，鸿鸣仅仅斩开了空气。

郭晔略微思考，没有重新凝出枪锋，而是控制金丝藤增长了些，两手持住梢节末端。

看着室友手中的三节棍，罗睺不知作何感想，只是问道：“为什么要换武器？”

郭晔有些尴尬道：“对攻好像拼不过你，我打算试试另一种种风格。”

“厉害，我只会这一种。”

穆恩将手中书本折角，佝偻着身子靠在椅背上，一副看热闹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