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去一身的汗水,罗睺用薄被盖住下半身,支起双腿,准备每晚雷打不动的阅读工作。宿舍里除魂导灯偶尔发出轻响,安静得紧。
郭晔将腿靠在墙上,以几乎倒立的姿势做起俯卧撑,里衣下的线条犹如钢铁铸就。汗水在身下积成水洼,他甚至连呼吸节奏都未变过。
不知是否两人刻意保持,罗睺每翻过一页书,郭晔刚好做完二十组。就这样翻了小半本,郭晔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罗睺把腿伸直,停下翻书的动作,看看好友依旧以不变的频率起落,问道:“你那天晚上去了哪里?”
完全牛头不对马嘴,两人说的话根本不在一个频道,更神奇的是他们都能听懂。
郭晔手臂一曲一伸,一个前翻稳稳落地,发际颈项间尽是汗水。擦干地上的水渍后席地而坐,仰头面对罗睺,犹豫片刻后道:“和几个不开眼的打了一架,去了趟医院。”
“和谁?”
不知为何,罗睺对这种问题罕见的执拗,认真道:“是二班的人吗?”
就在这时,屋顶的魂导灯闪烁几次,熄灭了,黑暗重新笼罩宿舍。
重新注入魂力,郭晔将身子放在床沿上,说道:
“事情已经算过去了,他们对我造成的伤害远不如我对他们,我也没有追究的想法。不过,今晚你的刀似乎有些犹豫啊,不然应该赢我才是。”
“你想说什么?”
“在我一直以来的印象里,鸿鸣的戾气很重,和你这个人正相反。只不过你每次都能很好的控制,所以旁人难以发觉。”
“嗯。”
“祖父教会了我如何战斗,他老人家当年是名军人,身上自然有股难以消除的戾气。而你给我的感觉不同,比起狠戾,你藏起来的更像是杀意。你不想杀我,也不想杀不相干的人,或者说你根本不想杀任何人,但你的招式却处处透出夺命之意。”
“两下冲突,最终的影响会落在你自己身上。”
“说清楚点。”
“你的武技中有破绽,我担心会有人利用这点。”
沉默很长时间后,罗睺突然开口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郭晔没有直接回答,自顾道:“在这方面我的道行远远不够,如果让我爷爷看一下,或许能帮到你。”
“或是缺损,或是刻意改动,总之你的刀法给我感觉并非无懈可击,只不过我暂时没找到而已。话说是谁教给你用刀的?”
罗睺抿着嘴唇,将书折页后缓缓扣上,抬手一招将灯关掉,整个人缩进被子里。
郭晔无奈地摇摇头,盘起两腿准备冥想。
……
次日清晨,食堂。
赵昊辰不知发什么神经,非要请郭晔吃饭,不答应还不行。无奈之下只好找个空地坐定,心知肯定有事求自己。
对此他也不甚在意,就算真帮不了小胖子,大不了回请他一次——他早就不是吃饭也要算计的穷光蛋了。
看他端来满满一托盘的各色早点,郭晔忍不住捂起眼睛——他吃得完这么多吗?
小胖子用馒头把自己的嘴塞得满满登登,一边招呼郭晔快吃,令人不禁担心他会噎死自己。郭晔用筷子尾敲敲地砖,示意他先把嘴里东西咽下去再说话。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晔哥,魂导系好玩吗?”
郭晔夹起一个两面黄的煎饺,刚要送进嘴里。听到这话右手一抖,若不是他眼疾手快,饺子就掉地上了。
煎得酥脆的饺子皮咬在嘴里嘎吱作响,郭晔仔细打量着赵昊辰,小胖子比起去年少了一丝懵懂,变得成熟了些,眼神里也多了自信。
“魂导系……这个很难用好不好玩来形容。对于我来说,魂导器是一项值得去追求去学习的技能,我愿意为它付出时间精力,就是这样。”
“咋?想转魂导系?我记得你在四班待的还可以啊,就算转也要三年级才行。”
郭晔希望他能慎重考虑,转系在学院不是小事,若转了魂导系发现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再想回去几乎不可能。
说到这小胖子的脸瞬间垮了下去。“如果勉强跟着不掉下来也算‘还可以’,那就好了。”
赵昊辰入学时魂力在十五与十六之间,属于最底层那批孩子,在第一年没被淘汰已经算是奇迹。其中除些许运气外,与他本人的努力也密不可分,郭晔不知小胖子的毅力比起霍雨浩如何,至少应该强过他。
“我问过自己的情况。老师说以我的天赋,撑过三年级问题不大,但四年级的大考会很危险,所以我才来问你。我没想现在就转过去,只是先了解一下。”
听他这一说郭晔也十分头疼,天赋这玩意是老天给的,除非运气能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否则一出生便决定了上限。对于天赋一般的魂师,转型为魂导师不失为一种选择,但他并不清楚小胖子是否适合修习魂导器,如果吊在半空不上不下,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四年级对于赵昊辰只是“危险”,万一转系后发现还不如不转,那就是必死的结局。
“你问我这个……我现在连二级魂导器都做不出来。更关键的,我自己也是武魂系,和尔老师学习属于选修。”
“可我现在只能找到你,耿学长已经好些天没见他露面了。”
郭晔心里一紧,他已经努力不再去想这件事,看着丰盛的早餐,突然没了胃口。
长叹口气,郭晔发现自己很难拒绝小胖子的请求,机械地将食物送进嘴里,含糊不清道:“如果你不是一时冲动,今晚我帮你问一下。但你最好别抱太大指望,尔老师对招学生的兴趣似乎不如去年。”
……
不止是对招生兴趣减少,这些天几乎没见尔火搞出什么新“发明”。与郭晔猜测的不同,耿千山没有分出他太多精力,现在的尔火正在尝试向更高境界发起冲击。
一旦成为七级魂导师,他便有成为特级教师的资格,在内院任教也并非不可能,但这需要一个契机。
无论林樗还是尔火,似乎都把主意打在郭晔身上。
当郭晔装作不经意,随口提出赵昊辰的事情时,尔火下意识就想拒绝。不知怎的,话到嘴边又停住了,原本的回答变成“等你什么时候成为二级魂导师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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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八月萑苇,南方心宿偏西下落,故称流火。
半月光阴,竟是转瞬即过。
霍雨浩轻轻带上屋门,携王冬一同走出宿舍。刚出楼门,便听两旁同时传出一声大喝:
“受死吧!”
话音未落,黑影夹杂风声向头侧追去。他浸淫暗器也有一年时间,双手探出,竟是毫不慌张。
黑影被他抄在掌心,原来是两枚野果,多半是从学院树林里摘下。
喀。
在果子上狠狠咬了一口,另一枚在衣襟上擦擦,递给身后的王冬。没有看一脸奸笑的周思陈与曹瑾轩,霍雨浩朝前方无人处道:“这是你的主意?”
“日子是我告诉他们的,刚才的可不是。”
懒洋洋的声音从树后传出,转出一慵懒少年来,两臂环抱,下垂的眼皮似半睡半醒。
正是郭晔。
“霍老大,这就是你的不对,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也不告诉我们,就算不能陪同,送你一程也算同窗之谊。”
“就是,本来还想睡个美容觉呢。”
蓝氏姐妹掐着小腰,一唱一和地对霍雨浩进行声讨,夹在两人中间的萧萧无奈地翻个白眼,不等她出女生宿舍便被逮住了。
周曹刚想上前勾肩搭背,却被王冬一个眼神瞪了回去。郭晔不加理会,以手蔽眼,在指缝中窥探日头,转而对其余人道:
“时辰到了。”
又面向浩冬二人。
“一块走吧,我送送你们。”
楼前的老者手中没有书本,或许因某抄袭者近日没有新作流出。他看着一众少年人渐行渐远,不禁露出向往神色。
“年轻真好。”
……
王冬虽高傲,曹瑾轩等却也是少年天才,因此能够打成一片。前面不知说了什么笑话,只听蓝氏姐妹与萧萧爆发出一阵大笑,王冬面红耳赤,随即便揪着周思陈痛揍。
霍雨浩落下五尺,郭晔还要更靠后一些,两人一路几乎无话。最终霍雨浩忍不住道:“你为什么离我那么远呢?”
“在你身边显得我很矮。”
不知这个世界是否出了问题,从小营养不良的霍雨浩自打来到学院,个头便如雨后蘑菇般疯长。去年时两人身高差距尚不明显,现在几乎已拉开大半个头。
至于郭晔是否话里有话,霍雨浩听不出来。
“那天的比试没能分出结果,被戴华斌他们打断了,着实可惜。”
“就算你赢好了,”郭晔谓叹一声。“以当时的局势,再僵持下去输的多半是我。”
提起这事,两人的兴致都不算很高,郭晔心中郁闷自不消说,霍雨浩也觉得有些别扭。
在他心目中,郭晔虽天赋不显,能力却隐隐盖过周思陈等人,并不比王冬、萧萧差多少。那日的大乱斗里,他们七人占了先发制人的便宜,依旧差点翻车。
为什么只能是七个人呢?
若能再加一个名额,他觉得郭晔相当合适。
想到这,霍雨浩突然回头道:“等这次大赛结束,再比一次如何?”
“……等你回来再说。”
郭晔没有直接答复,不出意外,两人的差距只会进一步拉大,再战的结果不容乐观。
说到意外,他想起原作中邪魂师一役。作为同学,他本应提前警告,却无法解释信息来源,只好道:“你这次路上,最好小心一些,不会如你想象那样安全。”
“什么?”
“我不是在咒你,只不过总有不好的预感,你多留点心吧。”
如果记得不错,内院七怪在路上直接死掉一位,郭晔虽连那人名字都不记得,也不愿一条性命就这样白白丢掉。都是爹生妈养吃粮食长大的,还是活得有意义些为好。
随后两人便抛弃了沉重的话题,转而聊起班内的趣事。霍雨浩少年老成,郭晔本就是成年心态,在他有意迁就下,这次谈话进行得顺畅无比。
就在两人拿周漪打趣时,王冬不声不响地放慢脚步,轻咳一声道:“好了,地方到了。”
学院正门处聚集了十数人,打头一老者望见三人的身影,遥举手中葫芦示意。霍雨浩目力极佳,微微躬身以示尊敬。
“四位师兄师姐都在,小桃姐他们也到齐了,好像就差我们。”
霍雨浩不由得加快步子,向身周同学们挥手作别。“谢谢你们,几个月后我们就回来了,到时候请你们吃烤鱼。”
听到烤鱼,一班众人顿时两眼放光,各种祝福与奉承纷纷送上,分不清对人还是对鱼。
他一身黑衣在晨光下无比显眼。有风吹过,衣摆翻飞,吹成一匹黑练,好不潇洒。
“班长——”
走出十米,霍雨浩忽听得身后呼唤,再次回头看去,只见郭晔欲言又止。
“将来,千万别忘了。”
“忘了什么?”霍雨浩不解,王冬的眼神在两人间来回扫动,满脸狐疑。
“忘了你现在是多么……意气风发。”
五人一字排开,面向霍雨浩三人,如送别出征的将士。
……
“哎呀,霍老大走了,冬哥也走了,少了他们两个还真不习惯,我都快活不下去了。”
课后,周思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趴在好友肩上哀嚎着。无人搭理他,这孩子的戏精本质已被众人熟知,曹瑾轩奋力摆脱他的重压,没好气道:
“王冬走了不是正和你意?周大班长。”
一班不止少几个人那么简单,没了两大班长,班级运行也会受到影响。因此周漪重新立了两位代理班长,没了王冬,强攻系便要数周思陈。
而控制一系,却是之前大放异彩的郭晔。
对此曹瑾轩稍有些眼红。毕竟一年级时郭晔连核心资格都没有,整个年级没几人听说过他。不过重返学院之后好像变了个人,无论击杀千年魂兽还是力战霍雨浩,曹瑾轩自认是做不到的。
因此他也无太多不平心思,看着郭晔受宠若惊地领了这个职位,同时心里暗自发奋。
郭晔见话题很快会烧到自己这里,赶忙找个借口,尿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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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瑞自小到大,连芝麻绿豆的官都没做过,没想到在斗罗大陆实现了儿时理想——成为一名光荣的班长。
这究竟算不算幸运?郭晔不由得迷茫了。
迷茫的郭晔选择用学习麻醉自己,从无数法阵线条里好不容易找到头绪,夕阳已只剩余晖。
“今天先到这里吧。”
尔火手上动作不停,吩咐郭晔与吕青侯将工作台收拾干净,自己和一堆稀有金属较劲。两位学生也不打扰,都希望老师能早日达到更高境界,这对他们的益处显而易见。
吕青侯的形象在郭晔眼中有些落寞,他与耿千山属焦不离孟的关系,现在死党去了千里之外的敌国,对他的影响不算小。
“如果你现在尝试制作二级核心,能有多少把握?”
临别时,他忽然搭住郭晔的肩膀,猛地问道。
“不到三成。”
话刚出口,郭晔呆了一下,脸色有瞬间的不自然。用整理衣物掩饰自己的尴尬,补了一句:“或许更少一点。”
吕青侯笑了,帮他理好衣领。“不愧为老师看中的人,我在你这个年纪,也只是刚刚入门而已。你的性子和我相仿,都偏向稳妥,说不到三成,那多半已有三成。”
郭晔跟在学长身边向外走着,低声道:“可真正的二级魂导师至少应有八九成,并且我这也仅是估计,没机会真正尝试过。”
“没机会就创造机会,你的第一件魂导器不也是找那家伙借的材料用具?明天这个时候偷偷找我一下,我从自己那份里匀一点给你。”
“学长?”
郭晔有些不可思议,他与吕青侯的交情尚不如耿千山,那他对自己这样好是为甚?
“我听尔老师放出风声,再过几年,咱们和日月那边可能会有一次交流活动。”
“所以……?”他大致猜出一些端倪,但不敢确定。
“我希望你能成为交流队伍其中一员。”吕青侯的语气热切起来,却带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虽然你的天赋在魂导系能进前三,不过如果等级太低,也不可能被选中。”
“我在内院并不算突出,入选可能性不大。所以我希望,你到了那边,能帮我揍一顿那个混蛋。”
“嘴上说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结果遇到事情就只会逃避,这和他吹嘘的可不一样!”
……
按照往日习惯,郭晔没有立刻回到宿舍,而是先在林中修炼一阵。伪深度冥想的作用不止于当时,之后一段时间效率也会提高。
但他今天似乎有些难以进入状态,或许是一次接受太多信息,情绪尚未完全平复。
郭晔试图回想去年开学前那天,自己近乎入定的状态,放缓呼吸后思绪也逐步平和,正要大功告成时,心中忽然莫名悸动,冥想再次被打断。
睁眼环顾四周,未见有什么异常,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浓。凭直觉朝一个方向望去,却传来些微刺痛感。
窸窸窣窣的声音几非人耳可辨,但郭晔不同,彻底熟悉这片树林后,每一从植物都可以成为感知的延续。一道纤细的身影由远及近移动,速度不快,却在百米外带给他危险的感觉。
黑影每迈出一步,四周植物甚至会本能地摇摆躲避,被他踩到的草叶无论生命力有多强悍,都会在几次呼吸的时间里枯萎。
从身旁的植物里,他可以嗅到恐惧的味道。
什么情况?有人敢入侵史莱克?
郭晔惊疑不定的同时多了一丝好奇,但不代表他会冒冒失失地凑上去。现在他犹豫是否要悄悄溜走后向学院示警,后面的事轮不到自己操心。
但那人显然没有发现自己,贸然行动很可能引起注意。
双方距离仍在不断缩近。
一滴汗水自太阳穴流进脖领,正纠结间,那人影竟让郭晔觉得有些眼熟。
与记忆中的形象稍加对比,郭晔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用力揉揉双眼,定睛望去,差点叫出声来。
“唐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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