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成功的变法,需要太多条件,且还要主持变法之人,拥有足够的威望,在加上雷霆手段,如果那个主持的只是拥有脑子,那就对不起了,迎接他的一定是人亡政息,而且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好的了,在历史上,往往有很多很多人还没开始,就已经身败名裂了。
李征真的是被李邦昌描述的情形吓到了。
以他的能力,能守住京师就已经不错了,现在还让主持这样一场变革,这都已经不是赶鸭子上架了,完全是把旱鸭子往水里扔,偏偏身上还得绑几块石头,到底要怎么办才行?
李征抬头,茫然看着面前精如老狗的李邦昌,真的,在这一刻,他是希望李邦昌能帮帮自己,荒唐吗?貌似也不算,毕竟溺水的人,就算抓住一跟稻草都不愿意放手。
李邦彦咧嘴苦笑,“太宰大人,朝堂糜烂至此,我也是罪人之一。且不说我能不能大刀阔斧,下得去手!就是到了陛下那里,也不会放心让我主事的,我跟你讲这些,是希望你能遇事多多权衡,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匈奴虽然厉害,可毕竟就摆在那里,十万也好,二十万也罢,总归是明面上的敌人,怎么着也能找到对付的办法,可朝中的这帮人,究竟是谁,究竟有多少,究竟会使什么板子,谁也说不清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说完这番话,李邦昌起身,冲着李征深深一躬,然后转身离去。
出了政事堂,李邦昌抬头看了看刺目的太阳,随即咧嘴笑了。
“陛下啊,您大人有大量饶了臣一命,臣李邦彦一定会让您觉得留着臣值!咱虽然是浪子宰相,可不是那无情儒生!”微微叹息之后,李邦昌快步离去,他虽然没法直接帮李征,但是李邦昌也在琢磨,苦心思索,到底该怎么帮陛下,怎么破面前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局!
朝中的议论,自然被魏忠贤送到了赵桓手里,这让赵天子又惊又喜,笑得格外开怀。
“去让厨子在加两个菜,酒的话,找些果酒就好,对了,去把卢天象也叫过来,跟朕一起吃点。”
听到赵桓吩咐的内侍都要哭了,连粮食酒都舍不得喝,算什么好的啊!
这天子啊,当着还不如一个富家子弟吗,真没啥滋味。
且不说下面人怎么想,赵桓是真的高兴,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朕本打算召集所有太学生,好好议论,把授田养兵的大事定下来。却没有料到,李太宰他们居然在朕前面,就把这件事情给定了下来。且不论他们的方略如何,朝中宰执,重要官员,悉数支持,至少是表面上没人反对,做起事情来,就省力太多了。”
赵桓喝了一口果酒,丝毫不觉得酸涩,继续笑道“朝堂上下一致,代表着就算有人想添乱,也要掂量一下后果,朝中没人给他们撑腰了,不收敛也是不行了。”
李若冰悚然,“陛下,臣想请教,这一次的授田,究竟要怎么做?是从一路做起,还是全面推开?还是先南后北,或是先北后南,有或先定个实点?”
赵桓摆手,“哪也不行,最让朕放心的,便是卢天象这里了,朕打算先从禁军营做抓起,起码把军队先敲定!”
卢天象听到这话,刚刚端起的酒杯,立马放了下来,随后连忙站起身,垂手侍立。“陛下有什么吩咐,臣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桓欣慰点头,“朕之所以选择你,就是因为你的部下没有任何空额,情况比其他部队要好上太多,不至于像其他人那样,横生枝节。”
赵桓顿了顿,又道:“朕的意思是授田之余,也把地租消减一下,朝廷在各地收租一般是在五成左右,可这到底是收的只是百姓的租,一般的世家,家中良田最多,可他们交的那会有五成呢,至于将士们,一面要保家卫国一面还要守着土地为家人找想,朕希望把地租降到一成,只要地租降下来,原来只能养一户的田,就能养两户。”
卢天象一下子就明白了赵桓的意思,继而兴奋道“佃客到手的粮食还是那么多!”
赵桓颔首,“没错,能到手的粮食不变,但少耕种了土地,节省了劳力,他们就可以用多余的力气做其他的事情,多赚些钱财,填补家用,甚至多养一个孩子。只要普通百姓安稳,剩下的世家富户,管起来也会容易的多。”
赵桓抓起酒杯,猛然一饮而尽,分外满足。原本他是要按照计划回京之后,立马召集群臣展开了大讨论,把养兵的事情落实下去,可政事堂的表现让他颇为满意,现在的赵桓反而不急着回去了。
赵天子特地抽出了两天时间,在黄河两岸亲自探访,去看白马义从的训练,还跟卢天象一块去考察了一下土地情况,询问每年能收获多少,养活一家人要多少田。
每问到一点有用的东西,赵桓都会让周儒万记下来。
没错,周儒万已经离着天子近臣,又进了一步。
“你是太学生出身,读过的书一定不少。但是不管圣人之道还是那些大家的治世理论,他们的书最多能修身养性一下,可要拿来治理国家,是不行的。真正的学问都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这双脚什么时候走满泥土,那就算是历练出来了。”
周儒万连连点头,口称谨遵陛下教诲,可心里都想开骂了。
我说,陛下呀,您也太难伺候了,那么多的人,您随随便便说提拔就提拔了,卢天象才多大岁数,就当上节度使了,李若冰也早当上了国子监司业,往上一步,就能进入宰执序列。
便是李陵卫那家伙,放出去也是一个统制的位置。
可他倒好,辛辛苦苦,任劳任怨不说,啥官职也没到手,反而还要先走出一脚泥,陛下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偏见呀?
周儒万忧心忡忡,他还没有意识到,就冲他是李邦昌推荐来的人,赵桓没有把他仍出去就算不错了,要是说李邦昌自己把赵桓还能原谅,毕竟李邦昌已经从良了,可他推荐来的人,基本就那样吧。
不过本着不浪费资源的原则,赵桓倒是给了周儒万一次机会和一个新的官职,河北路转运判官,让他去帮助卢天象,清理土地,授田练兵。
赵桓甚至冒出一个念头,要不然等李宗良从西凉谈判回来了,让他也来帮卢天象好了,毕竟王德那边现在还不需要什么文官。
这样一来,加上张俊义,正好先帮帮卢天象,毕竟卢天象这样的将领实在太稀少了,能多帮一把最好多帮他一吧,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中廷抵住,就算这家伙真有二心,起码还有王德可以压他一下,算是一条保障。
只不过当周儒万有了新位置之后,赵桓身边又缺人了,在廷议上表现极好的刘若皓被封为了太常寺少卿,随侍陛下。
就这样,刘若皓快马加鞭的从太平城赶到黄河岸边找天子报道。
这是个典型的文人形象,胡须飘洒,文质彬彬,第一印象还不错。
赵桓笑道:“刘卿,所谓知己知彼,你在匈奴国中也待数月,对他们有什么了解,给朕说一下。”
刘若皓并不迟疑,而是立刻道:“好教陛下得知,匈奴人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要臣说,匈奴国中分为两派。”
赵桓点头,“说详细点。”
“是!”刘若皓道:“以臣观之,一派叫做鞑靼派,一派叫做汉家派!”
“汉家?”赵桓笑道:“你是说咱们中原体质已经影响到匈奴内部的发展了?”
“正是!”刘若皓颔首,“陛下,昔日的大辽国中,便是有了以汉人为官的体质,而且辽国多年来的帝位传承已经和中原差别不大了。匈奴人在起兵之初,还是延续他们原有的习惯,采用的是兄终弟及的继承法。”
赵桓点头,“诚然,正是匈奴太祖的的兄弟李乞儿继成国主之位一样。”
刘若皓呵呵一笑,“陛下,玄妙就玄妙在这里,那李乞儿虽然做了匈奴国主,可他却是个空壳子,匈奴国中的军队基本上都在耶律师几个兄弟的手里。”
赵桓似有所悟,也来了兴趣,“那耶律活鱼呢?他在匈奴国中算是那一派?”
刘若皓笑道:“耶律活鱼祖上和李乞儿是同出一源,且长期执掌国政,论根基实力,还要在国主李乞儿之上,臣这里就要说匈奴人的矛盾之处了。”
对于任何蛮夷而言,想要入主中原,就必须进行汉化。
抛弃原有的部落形态,落后的管理体制,接受中原的规则,不然就休想入关成功。
匈奴现在就走到了这一步,事实上在灭亡辽国之后,他们就已经在面临这个问题。
尽管匈奴国中还依照部落时代的传统,让李乞儿继承了国主的位置,成了匈奴第二代皇帝。
可是做为匈奴太祖的儿子,以耶律师为首的几个兄弟,牢牢把持了他们父亲留下来的遗产,没有给他们的叔叔留下半分。其实从匈奴对耶律师几个人的称呼,也看得出来,在很多人看来,学习中原,父死子继,才是天经地义,耶律师几兄弟也是野心勃勃,他们早就想拿回本就属于他们的东西。
可问题出现了,不只是李乞儿,就连他们的父亲也受制于他们的传统,耶律师在强,声名在高,也没法集中匈奴所有的权力,因此以耶律活鱼为首的一些宗室贵胄,也执掌了足够跟耶律师分庭抗礼的力量。
耶律活鱼,耶律罗丰、耶律金铜、端勃回回、耶律引,这几个人有文有武,构成了一个强大的联盟,直接把持匈奴国整整一半的军事力量,成为了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
如果耶律活鱼愿意支持耶律师兄弟,显然这个权力游戏早就结束了。
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学习中原模式,就意味着集权,意味着皇帝口含天宪,一言九鼎,他们就会从原本的股东堕落为打工人。
显然这是耶律活鱼等将领无法接受的,也正是因为他们隐隐约约支持李乞儿的原因,才构成了匈奴国内部的平衡,形成了一种僵持的状态。
“陛下,这一次匈奴南下,卢将军击杀耶律载呈,王大人也杀了耶律藏术,这两个人,一个是李乞儿的兄弟,一是耶律罗丰的儿子,他们两个人的死亡,已经对匈奴国的大局产生了影响。”
赵桓兴趣大增,“怎么说?”
刘若皓道“耶律师已经提拔耶律种曳,接替了耶律载呈的位置,匈奴国一半的军事力量已经彻底落到了他们兄弟手里,而在另一边,耶律罗丰痛失爱子,加之跟王德硬碰硬也没让耶律罗丰占到半点便宜,已经使他在军中威望大减,就连耶律活鱼的地位都有些动摇了。”
“臣斗胆判断,如果秋后匈奴南下,必定是已耶律师为主,耶律活鱼虽然会配合着,却也不会那么卖力气。毕竟如果让耶律师打出一个大胜仗,匈奴国的权柄势必会落到他们几个匈奴的手里,耶律活鱼等将领即使在不甘心,可也只能拱手交权了。”
赵桓仔细琢磨了一下,权力的游戏,历朝历代都在玩,而且整体上也是大同小异,匈奴虽然是蛮夷,可到底没法免俗。
而在这个复杂游戏里,还不能忽视另外一个人,那就是李乞儿!
虽然他手上的兵力不强,但他既然是匈奴主,坐在了那一张椅子上,就已经天然占据了优势。
虽然他不能跟赵桓一样,只用三言两语砍几颗脑袋,就能掌控朝局,但是李乞儿诚心搞事情,那也是不可小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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