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是咱们长乐戏楼有什么内鬼啊?把咱们的东西卖给四喜楼了?”花娘担忧地说道:“你上次给了花娘两出戏,眼瞅着我们正月十五那日也要推出新戏,他们就捷足先登,先唱了咱们要推出的戏,好在咱们还有一出戏……”
好在玉萝留了两手,一手不行,还有另外一手嘛!
可是宋长青却没有那么乐观,他看了花娘一眼,说了一件让花娘更头疼的事情,“没用的,我怕这两出戏,都会被四喜楼和八方楼唱出来的。”宋长青幽幽地说道:“八方楼初八那日也有一出新戏要登台。你写的那两出戏,怕是都被他们给弄走了。”
长乐戏楼之前已经放出风声了,他们会在元宵那日推出一场新戏。
可四喜楼在初三那天就先唱了一曲,而八方楼,也要在初八那日唱一出,这不是让长乐戏楼无戏可唱吗?
花娘急了:“那现在怎么办?咱们上元节那日还唱什么戏啊?”
谢玉萝虽然恼,却道:“四喜楼和八方楼剽窃我们的都能唱,我们为什么不能唱?上元节那日,我们继续唱就是了。”
她之所以要花那么长的时间才推出来新戏,目的是为了让洛城和流歌有更多的时间能够将戏深入骨子里,他们唱戏,唱的不仅仅是戏,还是戏里头的悲欢离合、百样人生。
“可到时候京城的人会说我们剽窃四喜楼和八楼啊!”一旦剽窃的罪名压在身上,长乐戏楼那就真的完蛋了:“毕竟,四喜和八方是第一场唱的!我们再接着唱,肯定会有人说我们抄袭的!”
谢玉萝笑了笑:“那若是有人状告他们剽窃罗玉公子的作品呢?”
罗玉公子?
这是宋长青第一回在谢玉萝的嘴里听起罗玉公子这个名字,他有些征愣:“你说,罗玉公子?”
谢玉萝点点头。
果真!
宋长青没有猜错,长乐戏楼第一回唱的就是黛玉见到宝玉的那一段,他说怎么会那么熟悉。
宋福和花娘听不懂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纷纷问道:“这跟罗玉公子又有什么关系?”
“是啊,这怎么又扯上罗玉公子了。”
宋长青看了看谢玉萝,然后看向了花娘:“花娘,我想单独跟萧夫人谈一谈!”
花娘警惕地看了一眼宋长青,谢玉萝这时也说道:“娘,你带着宋福先去喝口茶吧。”
花娘还有些担心,不过谢玉萝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作罢:“那行,你们聊,我就在外头,有什么事情你喊我就成。”
宋长青哭笑不得,花娘这是把他当做会吃人的猛兽了吗?
花娘确实是这么想的,她临走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宋长青,那眼中含着警告和提醒,宋长青朝她微微地一颔首,花娘这才出去了。
不过真的没有走远,就在院子里头,关了门还听到花娘的声音:“玉萝啊,娘就在外头,有什么事情你就喊娘啊!”
宋长青:“……”
谢玉萝应了一句:“好。”
屋子里头就只剩下两个人了,谢玉萝:“宋先生要跟我说什么?”
“长乐戏楼开张的那一场戏,可是出自罗玉公子的石头记,林黛玉进贾府?”宋长青紧张地看着谢玉萝,虽然她说出罗玉公子的名字,可是他还是要听她亲口回答。
谢玉萝点点头:“嗯,出自第三回,托内兄如海荐西宾,接外孙贾母惜孤女。”
宋长青哪怕有心里准备,可听到谢玉萝的话,他还是惊诧地说不出话来,“你可知大越律法对剽窃他人文章有何样的惩罚?”
大越建朝之后,百年安享太平,内无忧外无患,百姓安居乐业,更是衍生出了一代又一代的名流大家,绘制出了不少的名家巨著,大越重文风比前几十年更甚,为了保证才子文人们能有更多的心思和精力放在写作上,大越对剽窃他人文采的惩罚,也是相当的苛刻。
谢玉萝没读过大越律法,摇摇头:“不知。”
宋长青吓得几乎跳了起来:“轻者流放赔偿千金,重者砍头倾家荡产。”
“你可知道当今享誉大越名流的立秋先生?”宋长青问道。
谢玉萝点点头,那当然是知道了。听说那位立秋先生的画作,千金难求,若非立秋先生愿意,否则就是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动一根手指头。
“立秋先生已经七旬了,是大越画师鼻祖,可你知道不知道?四十多年前,曾经有一个人,比立秋先生名声还要响,画画的造诣还要高?”
四十多年的事情?
谢玉萝怎么可能会知道:“我不知。”
“那先生名叫谷雨,与立秋先生二人并称画介双雄,南雨北秋,二人虽平分秋色,却是极为要好的朋友,他们经常一起走访名川大河,看遍世间美景,共同画作,只是,这二人若论起真本事来,谷雨先生更甚一筹。”
谷雨先生?
谢玉萝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却不知自己在哪里听过或是见过这个人的名字。
“谷雨先生在一场诗画赛上凭借着一副山水独占鳌头,更是被先皇赞赏过。谷雨先生碾压立秋先生成为大越一支笔,他当时才三十出头,原本他能成为大越一代画师,可是后来却出了一件事情,让他身败名裂,一夜之间,他所有的画作都付诸一炬,就连他,也死在那一场不明不白的大火中。”
谢玉萝怎么会不明白宋长青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有人告他剽窃?”
“没错,有人说他在诗画赛上的作品剽窃了立秋先生的意境和构图,而谷雨先生当时收的弟子,也承认了谷雨先生趁着立秋先生熟睡的时候,偷偷地临摹了他的底本。”
“这是一场轰动一时的剽窃案,毕竟,就连先皇都参加了当时的诗画赛,并且亲自钦点谷雨先生为大越一支笔,还没转头,就被人说出这一切都是剽窃得来的!可想而知,先皇当时的愤怒……”
“谷雨先生当时就被挑断了手筋,送回宅子里头,当夜就起了火,将他的宅邸烧的一干二净,谷雨先生也从这个世间销声匿迹了!从那以后,大越就关于剽窃这一项颁布了新的律法,对剽窃他人知识,无论是什么,文章也好,曲子也罢,画作也罢,一律从重处罚。”
宋长青说出这件事情,并不是为了吓谢玉萝,而是要让她知道,大越律法对剽窃的严苛。
谢玉萝听后震惊无比,“那谷雨先生就没有为自己开脱吗?”
宋长青见谢玉萝第一句话说的竟然是这个,差点扶额。
“事情过去太久了,具体是什么样子的,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要告诉你,大越对剽窃严苛。”
“严苛点不是更好嘛?四喜楼和八方楼剽窃我的戏本,他们不就正撞到我枪口上来了嘛!”谢玉萝笑笑道。
宋长青很严肃,严肃之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玉萝……”那么聪明的脑袋瓜子,她怎么就不想到点子上去呢?
从认识之初,宋长青就一直喊谢玉萝为萧夫人,喊他玉萝,这是头一回,她的闺名如裹了蜜糖一样,让人齿颊留香,“你要状告四喜楼和八方楼剽窃你的戏本,可若是罗玉公子站出来,指责你剽窃他的东西呢?”
谢玉萝怔了下,眨眨眼睛,没清楚宋长青的话:“……”她自己指责是自己干嘛?
宋长青:“罗玉公子风靡大越,更是有无数的文人学子仰慕他,尊敬他,这些戏本若是被人看出自罗玉公子的石头记,到时候你……”
谢玉萝:“我……”所以她干嘛没事去告自己剽窃呢?
宋长青压低了声音:“四喜和八方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我们不要再追究,哪怕以后被人发现这几出戏出自石头记,你也跟这事情没有任何的关系。这长乐戏楼是我的,里头的戏本子也是因为我仰慕罗玉公子的才华这才手痒剽窃了一章!”
“宋先生!”谢玉萝这才明白了宋长青话里头的意思,他这是要把剽窃罗玉公子著作的锅自己背在身上啊!
“这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宋长青已经下定了决心,将自己的打算跟谢玉萝说了之后,心里头也舒坦了不少,只要她无事,他怎样都可以:“长乐戏楼有没有新戏无所谓,开不开的下去也不要紧,这点损失,我相信揽月楼一定可以慢慢地弥补!”
重要的是,谢玉萝不能有一点的伤害。
谢玉萝瞪大了眼睛看着宋长青,他这是……害怕自己会被罗玉公子指责,所以把一切事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吗?
“宋先生,我不会……”谢玉萝本想要跟宋长青和盘托出,门就被敲响了:“玉萝,你们聊完了吗?孩子们要来跟你玩呢!”
外头候着的花娘好一会儿没听到里头的动静,生怕里头出什么事情,忙抱着孩子过来,宋长青低下头,掩去了眼里的失落:“萧夫人,揽月楼还有事情,我就先回去了。初八长乐开门,唱的会是以前的老戏。”
说完,不看谢玉萝,也不看花娘,大踏步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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